向樂遊表情舒緩了許些。
他看上的,也是陸元的這股聰明勁兒。
“若是你真想在這皇城裡活下去,這麽辦可是不行的。你要加入到這個圈子裡來...至少,你表面要加入到裡面去。”
向樂遊再背過身,說道:
“你立如此大功,不晉升,誰都說不過去。
你以為秘書郎的職位很高?這已經是我為你選的最好職位了!
以我如今的身份,我能直接把你調到秘書丞的位置上。
但秘書丞日理萬機,且身居五品,必須在官場中混跡,免不了瑣事纏身,你可願意?”
陸元神色凝重,將頭壓得更低。
他自然是不願意...他也沒想到,向樂遊竟然為自己考慮了這麽多。
陸元剛想答應下來,但向樂遊卻接著說道:
“一個月後,皇城裡會來一批進宮婢女,乃是專門為我們這些三品以上的官兒準備的。
你不是還沒有女人嗎?正好,你便以我的名義,過去挑個小妾。”
陸元唰地抬起頭來,這次是真的疑惑到不行:
“向大人,這是何意?”
向樂遊道:
“光是升個官,還不足以掩蓋住你特殊的行蹤與意圖,大家只會以為你順水推舟罷了。
你機警過人,卻在秘書省當官。
這裡又圖不了權,也無錢可圖,你得的銀子也不知所蹤,甚至還要抽時間練武,還是十分可疑!”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圖女人!”
“只有這樣,你在外人眼中,進入秘書省才有目的。
你喜歡女人,而當文官,練武,都是為了討好女人才做的,這樣便可以解釋得通!
如此一來,你在別人眼裡,才是個有欲的人。
有欲望,便有破綻!有破綻,別人才會對你放松警惕,不重視你,不猜忌你!”
說到這裡,向樂遊也苦笑著搖了搖頭:
“說起來怕是你都不信。我家中有五個小妾,你可知道?”
陸元不動聲色,低頭沉思。
“呵呵,曾經我和你一樣,也是兩袖清風,想著能在秘書省內能乾一番大事業。”
向樂遊回憶起從前:
“但隨著我官位俞增,旁人卻問我,一屆文人,竟然不愛錢,也不愛女人,裝什麽清高?”
“......”
空氣一時間沉默了。
陸元也確實沒法解釋。
唐代的文人,那是最好色的,整天與青樓裡的妓女廝混在一起。
什麽李白,白居易,哪個不是好色之徒?
下揚州的詩一片一片,聽著挺美,其實就是下邊兒想了。
“後來,我便娶了幾個小妾,一切就解決了,你說,神不神奇?”
向樂遊說的有道理。
封建社會裡,無私奉獻的人就是有毛病的。
不過,陸元還是不想要女人...他有特殊的原因。
“大人...”
“不要多說了。”
陸元剛想再辯解,便被向樂遊打斷下來。
“此事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而是必須要你這麽做!
倘若你真的特立獨行,結果因此引人猜忌。先不說查到你頭上,就算有人隻拋給你個無妄之罪,我也沒法解釋!”
陸元閉嘴了。
確實如此...
他和向樂遊也不是父子兄弟,如今關系雖然不錯,但也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
向樂遊自然不肯他胡來。 換位思考,若他是向樂遊,他也不允許底下有這麽一枚連糖衣都不會穿的炸彈。
若是他真被查了,結果就會像是蔣松岩連累楊開,楊開再連累董利陽一樣...他也會連累到向樂遊。
只是,向樂遊即便說的頭頭是道,陸元也不完全相信。
向樂遊的另一份心思,或許是想給他創造一個缺點。
逼迫他與女人接觸,讓他沉浸在溫柔鄉裡,從而好對他進行控制。
但偏偏陸元現在還沒有辦法。
向樂遊如此堅持要求,他若是依舊反對,最終只會是自己掃地出門。
任何一個三品大官,都不會允許自己的黨羽中有無法控制的人。
見陸元半晌無言,向樂遊道:
“那此事就這麽定了。另外,除了我給你配的小妾以外,勾欄青樓你也要經常光顧。
你要表現出你不是無欲無求,你是格外鍾愛女人!只有這樣,才足夠自然,足夠真!才能將你那些其他事兒都給掩蓋過去!”
陸元自知結局已定,只能默默歎息一聲,答道:
“謝大人。”
沉默片刻,陸元卻還是有什麽東西想問。
“請問大人,您為何要如此幫我呢?”
陸元覺得,話還是講清楚一點比較好。
向樂遊笑了笑,道:
“因為我看重你!...你能想出如此計謀,已被我十分看重。而且你還能習武!”
“那日我瞧見你與蔣松岩鬥了,槍法真當是有點東西!而且,你似乎才習武不久,就能有如此修為...”
向樂遊眯了眯眼,
“像你這樣的人才,我必須想辦法把握把握。你不是說了嗎?成功,是闖出來的!我現在便是在闖,在賭!”
“如此能文能武,若是日後將你培養好了,定是我未來的一張好牌!”
陸元沉默著。
有理有據,挑不出毛病。
今日,有些格外重要。
這是在確保一個陣營,一個命運共同體。
但向樂遊卻又心起了提防:
“只是,我還是有一點不放心...”
他看向陸元,神色變得嚴肅:
“我見識到了你的‘武’,而你也確實極為聰慧,能想到如此好的計謀!可這隻算作‘智’而已。”
“你是校書郎,是文官。應當是博覽群書,才華橫溢!
但我卻從未見你施展過這方面的東西...若是你連作詩都不會,那便證明,你也是假校書郎!”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對你的身份也要多猜一猜了。
如果你是真校書郎,那便請你證明一下自己。”
陸元繼續沉默著。
此時沒有什麽品階之分,他需要向樂遊,而向樂遊也想拉攏他。
只是雙方都不甚了解,如今都在互相試探而已。
“向大人想怎麽證明?”
“只要能證明你博學多才,什麽都可以。”
“向大人可否借我紙墨筆硯?”
“請!”
向樂遊將桌子上的宣紙硯台,全部倒轉過來。
只是在下筆之前,陸元也想到了什麽。
“向大人。”陸元握住毛筆,但卻抬起頭,看著向樂遊,道:
“如果我真的什麽都不會,便證明我真有圖謀不軌之心,身份可疑。你和我共處一室,不害怕嗎?”
聞言,向樂遊突然哈哈大笑,搞的陸元有點蒙圈。
“陸元,你想的未免太多。你的那點武功,又如何奈何得了我?”
陸元不解:“莫不是這裡有暗衛?”
向樂遊笑著搖頭:“對付你,可還需要暗衛?”
陸元更是摸不到頭腦。
“可向大人你明明不會武功。”
“我是不會武功,但我可會文功...”向樂遊笑道:“你不妨,看一看那紙上的字。”
陸元向下一看,宣紙上已先被向樂遊寫過一個‘亂’字。
但霎時間,不知怎地,陸元隻感覺一陣頭暈腦脹!
看到這字,便仿佛看到了深淵一樣!
他的大腦頓時亂糟糟成了一團。
眼,閃過五彩斑斕;鼻,聞到苦辣酸甜;耳,聽到高低噪音;四肢,全都失去了知覺!
陸元差點癱倒在地,忽然,這感覺又消失了。
他大喘著氣,驚魂未定,瞪大著眼睛,看著向樂遊,向樂遊還是笑眯眯的。
“感覺怎麽樣?”向樂遊問道。
陸元猛地看向紙上的字。
和紙上的那個字一模一樣。
唯‘亂’而已!
“這,這究竟是...”
“習文,也是一條出路。”向樂遊笑著道:
“論實力,我以文功可以壓製你。論地位,我也遠在你之上!
所以,你裡外都對我構不成什麽威脅。
也正因如此,你那些秘密,對我來說也並不重要,我也才對你練武,花銀子的這些事兒充耳不聞,甚至還要想辦法來幫你。”
向樂遊頓了頓,道:
“我先不與你說這些。等你先證明身份,我們日後有的是時間交談。”
陸元深呼吸了兩口氣。
他緩緩走到宣紙面前,再看向那字時,已然沒了感覺。
這絕對不是茶水裡下了藥。
若是茶水有毒,定然不會發作的如此的準時,也不會結束的這麽突然。
這字裡面...真有東西!
陸元先不想這麽多,他沉下心來,被向樂遊這麽捉弄一番,倒是起了一點點脾氣。
他必須寫一首好的,徹底堵住向樂遊的嘴!
可他確實是假校書郎,哪裡有作詩的本事?
陸元會的,也就是唐詩宋詞而已。
他經常看影視作品,穿越異界,經常有人用三百首來震驚眾人。
可這裡就是唐代,三百首就從這兒來的。
他總不能隨便挑一首來賭,賭向樂遊沒聽過,或者是寫這首詩的人還沒寫過這首詩,這太不保險了。
因為靈氣複蘇,所以歷史也有錯亂。
蝴蝶效應,可能宋代的人都有在這個時代提前出生的。
不過陸元也有了主意。
他始終認為,詩詞這個東西,文化只是基礎而已。
真正決定一首詩詞是否出色的,可不單單是華麗的辭藻, 更不是作詩的時代背景。
而是取決於作詩者的格局。
若是作詩的人格局不夠,就算語言再怎麽華麗,寫出來的也不過是些下三濫的玩意兒。
只要格局夠,哪怕是現代的人,也可以寫書曠世佳作。
他忽然想到了一首近現代的詩詞。
這一首,整個大唐,絕對無人有聞。
而這位作詞者的格局,乃天下第一。古往今來,怕是未有人能輕易超越。
就算是唐太宗李世民,怕是也不行。
“如今是冬天,那我便以此為背景,寫一首詞吧。”陸元說道。
“可以。”向樂遊頷首。
陸元下筆沒有任何猶豫,洋洋灑灑,寫下一連串飄逸行草。
只是在某處時,陸元稍有頓筆,略一思考,做了一些符合時代背景的修改而已。
待全文寫完,向樂遊也興致勃勃將其拿起。
論學識,他自然有發言權。他乃是當年的狀元郎,皇帝親自為他提筆封官。
但只是瞧上開頭兩句,向樂遊便停止了呼吸!
他呆呆地看著手中宣紙,將其看了一遍又一遍。
向樂遊張著嘴巴,許久未能回神。他盯著紙上的字,不知不覺,雙眼竟留下兩行清淚!
可即便如此,向樂遊也不肯眨眼。他像是怕眨了下眼,眼前這詞就不見了。
不知多久,向樂遊才回過神來。
他急急忙忙看向詞題,行雲流水般的瀟灑墨跡上能辨認出四個行草大字。
《沁園春·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