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饒命?”
魏明饒有興致地笑道,“你們當初決定聯合反王聯軍,兵臨京城的時候,為什麽沒想過饒這大景國的命?”
“你知不知道,為此死了很多人?不管是京城駐軍,還是反王聯軍,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可是他們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被這大勢裹攜著送了命!”
他看一眼自己的雙手,“盡管他們許多人都是死在本公的手裡。可是,他們原本不該死的,你……明白嗎!?”
他總是過分善良,悲天憫人。
竇青瑤怔住了。
“你……你是魏明?大景衛國公、巡夜司的司主,你、你是魏明!”
她終於認出眼前這個人。
可惜,一切都遲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魏明長歎一聲,捏住她的下巴提起來,“竇宗主是吧?情報裡說竇玲是你娘親?本公心善,送你去見她吧!”
說完,他一刀揮出。
無頭屍體哐當落在地上,他捏著下巴,托著那頭一步步走回大殿。
“蓮花宗宗主竇青瑤已經伏誅!爾等束手就擒,我饒你們不死!”
凜冽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剩下的弟子已經不多了,原本上千人的宗門現在只剩下不足兩百。殿內屍體橫陳,血液流淌,宛如人間地獄。
“我……我投降!不要殺我!”
“嗚嗚嗚!我不想死!”
“……”
一名名弟子跪在地上。
魏明撿起桌上的一隻燒雞,啃道:“唔,這才乖嘛。那個谷蓁蓁,你收拾一下,將她們都收編了。”
愣神的谷蓁蓁醒過來,應道:“是是,我這就去安排和清掃大殿。”
她回答完才覺得不對勁,自己什麽時候成他的下屬了。她咬咬牙,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咱惹不起。
萬一他哪根筋不對,回頭劫了自己就麻煩了,她可沒人頭給他。
劫色倒是可以……
呸,我都在想什麽啊。
“砰!”
就在這時候,一人從門外激射而來,重重落在大門處,聲音遙遙傳來:“哈哈哈,有我寧卓遠在,誰敢胡來!”
他抬起手臂,桀然望向全場。
可是除了滿地屍體,就只有一百多位蓮花宗的降兵,像是看傻子一樣,面無表情地看向他,那眼神裡藏著話。
寧卓遠:“???”
魏明啃雞腿的手一頓,目光望向寧卓遠的手臂,笑道:“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沉寂的青麟手臂聽到他的聲音,猛然驚醒過來:“你……草泥馬!”
它瞬間扭動著,掙斷寧卓遠的胳膊,向外面激射出去,逃!趕緊逃!
魏明將雞腿一扔,大踏步衝出,隨手將寧卓遠拍得筋骨俱碎,在地上一蹬,屁股和雙腳噴出尾氣,急追過去。
寧卓遠癱在地上:“?”
谷蓁蓁:“?”
眨眼之間,大殿就安靜下來。
但是那一百多名蓮花宗的弟子仍然動都不敢動,生怕他返回,只能遵從谷蓁蓁的吩咐,清掃鮮血淋漓的大殿。
……
星空下,宿鳥驚飛。
一道人影橫衝直撞,破開一棵巨樹,又從岩石中間貫穿而過。
“小臂臂,你跑不了!”
魏明凜然笑道。
青麟手臂慌張地在樹林裡七拐八繞,鑽進深處,又跳進一條河流,穿過一處峽谷暗河,冒頭自內谷裡衝出。
轟隆!
山壁崩塌。
魏明直接從碎石裡貫穿而至,一隻大手抓向逃竄的青麟手臂。
“艸!”
它嚇得手腕都白了,一個漂移險之又險地避開魏明,
直衝天際。魏明緊追在後,思忖道:“我還是缺一門長驅直進的身法,類似八步趕蟬那種。龍脊身法是戰鬥身法,百鬼變是靈巧身法,血氣助推是蠻力,都有不足。”
他緊追在青麟手臂後面,不斷調整血氣助推的方向、力道,以及腳步的落點、禦空的體位、覺得愈發嫻熟。
“我觀尚武監諸多身法秘籍,其本質無非提氣縱身,這是力和方向。隨即就是身姿、體位,是減少空氣阻力。”
他在衝撞之中,心有所悟。
“我若是借龍脊身法的發力技巧,借百鬼變的靈巧身姿,再借血氣助推的爆發技巧,是不是就契合自身了?”
魏明突發奇想地思索道。
武學到了一定地步,就未必適合自己了。那畢竟是前人所創,是為了當時的那個人量身定做,而非後學者。
因此,沒有最強的武學,只有最適合自己的武學。尤其在到了宗師境之後,武者就得尋找最契合自己的武學。
沒有,那就創造!
所以,這世間才會武學紛繁。
魏明在這一刻開悟。
然後,他就在追擊的過程中,不斷調整血氣的爆發、雙腳的發力和身姿的變換,整個人漸漸像是魚兒在游泳。
這天空是海洋,大地是河床。
青麟手臂驚恐地發現,後面那個家夥由初時的笨拙,漸漸變得自在。
不錯,就是自在。
仿佛飛行、運勁、提氣、閃身等一個個變化,都成為他的本能。
青麟手臂殘存不多的記憶裡認出,這是一種武道頓悟的狀態。這個男人竟然在追擊的過程中,領悟出新身法!
魏明沉浸在變化的快感中。
“原來頭鐵神通真正的用法在這裡,五感敏銳,識念強大,擅長觀察萬事萬物的規律、缺陷,再取長補短!”
他哪裡不明白自己之所以這麽快就能提煉出龍脊身法、百鬼變和血氣助推的特並融合創新,是因為頭鐵神通。
這門功法真是遠比自己想象的強大,越是挖掘運用,越覺得驚豔。
“新的身法……”
魏明看向眼前的面板,發現那功法欄已經發生前所未有的變化。
【姓名】魏明
【年齡】18
【筋骨】22
【身法】18
【內力】0
【體魄】80
【功法】遊龍身法(初學);漫天花雨(圓滿);太上真魔經(圓滿);驚神刀(精通);龍王拳(熟練);六禽鍛體功(精通);五輪佛肚功(精通);鐵臀功(大成);魚鱗卸甲(熟練);鑄兵古術(熟練);自在天書(熟練)
【神通】頭鐵(精通);龍象(精通);玄指·變異(入門);不漏真炁·變異(入門);靈舌(入門)
【自由屬性點】0
“果然,龍脊身法和百鬼變不見了,而是融合變成了遊龍身法!境界由圓滿跌成了初學,但身法值漲了3點!”
魏明再一次自創武學,覺得萬分興奮,在半空裡飛得更加愜意。
那血色的助推也不再是從屁股噴出,而是縈繞全身,蘊藏在肌膚裡,與700多處穴位相連,隨時隨處噴發。
整個人像是穿上一層血色薄紗。
血氣飄忽變化之間,他就像是遊龍一樣,身形變換,快慢隨心。
“哈哈哈!暢快!”
魏明情不自禁地長嘯出聲,嚇得青麟手臂全身一個激靈。它慌忙向下,鑽入一處峽谷裡,盡往石縫裡逃去。
“小臂臂,盡情地跑吧!我倒要看看,是你持久,還是我持久!”
魏明得悟新功法,追擊的心思淡下來,綴在後面興奮地練著功。
不一會兒,遊龍身法就從“初學”變成了“入門”。自創功法的精進速度遠超其他功法,魏明更是樂此不疲。
一人一手也不知跑了多遠,漸漸地,天邊泛起魚肚白,已經到了清晨。初陽自山脈的邊角露出,照亮天地。
“艸!他怎麽還不累?”
青麟手臂快崩潰了,而且現在對方的身法極為精妙,已經有不下十次差點就抓住它了。魏明不累,但是它累啊!
“轟——”
魏明驟然爆發,如同戰鬥機般俯衝而下。他現在的遊龍身法已經練到了“熟練”境界,變換之間更加精妙。
青麟手臂一個趔趄,衝出峭壁,直往懸崖下方逃去。那下方竟然出現許多營帳,有披甲執戟的士兵來回走動。
它猛然鑽進一個營帳裡。
“咚!”
魏明重重落在營地裡。
青麟手臂的體積小,還沒怎麽引人注意。但是他這麽個大活人就藏不了了,頓時引得一個個士兵圍過來。
“什麽人!竟敢闖我鎮西軍營地!先鋒營聽令!布軍陣,圍住他!”
有將領從帳中衝出來。
一柄柄長戟對準中間的魏明,將其圍得水泄不通。眾人打量他的穿著,全身衣衫破爛,沾著鮮血,像是流民。
“鎮西軍?”
魏明立在中間,剛想殺出去,突然心裡一動,“這不就是戍守在西越邊境的鎮西軍嗎?征西將軍楊廣的地盤?”
他當即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反抗。那名將領分開士兵走進來。
他審視魏明,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闖我鎮西軍營地?”
魏明掃視一眼眾人,剛想摸出禦賜金牌裝個逼,手卻在半途僵住,那金牌給曲玲瓏了;他再伸手,摸飛魚令。
“……”
手又僵住,打鬥一晚上,插在腰後的飛魚令早就不知道掉哪去了。
眾人孤疑地看著他。
怎滴,有暗器?
魏明的笑容僵硬住,不得不拱手道:“啟稟將軍,小人乃是從京城過來,奉楊皇后命令,求見征西將軍。”
靜貴妃,現在是皇后了,全名楊溪靜,與征西將軍楊廣乃是叔侄關系。如今江陵郡楊家全滅,僅剩他們倆人。
這名將領滿眼不信,就憑一個衣不蔽體的流民,也說是皇后特使?他當即拔出配刀,鄙夷道:“何以為證?”
他是打算一言不合就動手了。
誰知魏明絲毫不懼,伸手奪過一柄長戟,就往腦袋上一戳。
哢嚓。
鐵戟斷成兩截。
“去,告訴你家將軍,此乃江陵郡楊家秘傳,名喚通神鐵頭功。”
這名將領頓時被鎮住了。
“你在這裡等著。”
他丟下一句,就急匆匆地往營地裡走。別人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征西將軍楊廣戍守西疆,已經十年沒回過家。
如今江陵郡楊家破滅,如果此人真是楊皇后的信差,那就是家書。“家”,在他們這些兵將心中,有千斤重。
魏明並不著急。
他乾脆盤膝坐在長戟之中,思考接下來的行動。那青麟手臂已經是強弩之末,抓到最好,抓不到也無所謂。
西部七郡裡,太華劍宗、自在門、地冥宗和蓮花洞都已經走過一遍,上武郡郡守高巢應該也逃不掉,剩下的各郡郡守還得徹查一遍,此外就是反王……
大景境內一共十八路反王,其中有四支落在西部七郡裡。他們的聯軍雖然在京城潰敗,但是大本營還在。
既然來了,他就順路走一趟。
只可惜,這與他原本想象中的江湖不一樣,反而又陷入朝爭漩渦裡。
他向往的江湖,應該是快意恩仇,策馬奔騰,路見不平一伸手,劫富濟貧兩清袖,攜美同遊賞絕景,勾欄……
呸,沒有勾欄。
他神遊之際,那將領匆匆回來了,一拱手道:“鎮西軍參將章石,見過皇后特使。楊將軍邀你到關上一見。”
說完,他又覺得魏明的穿著不妥,“來人,去給特使拿套內襯、輕甲。特使乃是皇后儀面,不可輕慢!”
魏明灑然一笑,這個參將有意思,果決、幹練、知禮,不愧是鎮西軍。他有點好奇治軍的楊廣是什麽樣了。
片刻之後,他換了一身輕甲,梳洗乾淨之後,才隨著章石往裡走。
一路上他散開識念,尋找青麟手臂的下落,但是都沒查到蹤跡。
很快,兩人就來到一面巨大的城牆前。其巍峨高聳,綿延無際,橫在兩山之間,宛若天塹隔絕東西兩個世界。
“這是函絕關。”
章石說道,“關外就是西越國的地界。我鎮西軍存在的意義就是鎮守函絕關,不讓西越國的蠻軍踏足大景。”
短短的兩句話,蘊含著數代人、數十萬大軍、數百年的堅持。
大景八百年,離不開這些邊關兵將的熱血和堅持。大景國飄搖欲墜而未墜,也離不開這些邊關兵將的貢獻。
“很雄偉,也很壯觀。”
魏明點點頭,讚歎道,“遠比京城的繁華更能深入人心。可惜,大景非是人人如此,否則又何懼西越等國。”
章石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不愧是皇后娘娘的特使,有見地!”
兩人登上函絕關的城牆,視野一下子開闊,垂天之雲低伏在盡頭,黃沙丘陵向雲頭蔓延,往西去就是苦寒之地。
城牆上每隔二十步就立著一名披甲士兵,神情專注,豎戟遠望。
“溪靜有什麽話帶來?”
一個沉穩的聲音在牆上響起,那是一個身穿赤色連體鎧甲,腰配長劍,眼眉猶如刀削的一個國字臉中年人。
他的身上透著肅殺之氣。
“楊將軍。”
魏明走上前,想表明身份,可是想了一下,還是說道,“皇后言她現在已是六宮之主,得聖上恩寵,令你不必掛念。江陵郡楊家滅族之仇,她也已報了。”
這算是善良的謊言了。
魏明離開京城的時候,並沒有告知皇后,因此她並沒有傳信之說。僅僅是魏明顧念靜貴妃的情分,假意傳信。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
江陵郡楊家被碧水軍覆滅後,征西將軍楊廣曾多次請奏平反,但那時候少康帝並不掌權,因此只能拒絕。
雙方惦念江陵郡楊家,也彼此惦念,魏明算是成全了這份情。
“沒想到我離家十年,當年的小丫頭已經成為皇后。可惜,江陵郡已再無楊家傳承。隻恨此身不得自由。”
楊廣打量一眼魏明,歎息道,轉而他就平複了情緒,“可能回信?”
魏明雖然是假裝傳信,但也有所觸動,躬身道:“自然可以。”
楊廣沒有要什麽紙筆,而是解下腰間的一枚赤色玉佩,說道:“也無須什麽信件。這枚赤魄玉隨我征戰十年,血染無數西蠻,煩勞特使帶回,廣無憾也。”
魏明接過玉佩,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楊家除了楊溪靜再無他人,若皇后有難,他楊廣將不惜一切去守護。
血戰十年,但願楊家留骨血。
“我一定帶到。”
魏明收起赤魄玉,心想下次用“龍象神通”的時候,可別再丟了。
“聖上可有賜子嗣之意?”
楊廣張了張嘴,又問道。
魏明拱手道:“回將軍,皇上早有口諭,要賜皇后子嗣,只是一時機緣不合,一直沒能如願。想來是快了。”
“好!好!”
楊廣精神一振,向一旁的章石招手道,“特使乃是貴客,待會兒你將營中最好的夥食端上,切莫虧待了特使!”
章石行禮道:“末將領命。”
楊廣轉身指向函絕關外,問道:“特使,你看這西越之地如何?”
魏明望一眼綿延沙丘,笑道:“西越貧瘠,終是我大景之患。所幸有將軍鎮守此地,當保我大景百年安平。”
楊廣瞧他一眼,目露振奮,卻笑道:“可是本將軍不僅僅想要據守此地啊,征西、征西,先皇屬意我的本就是征服西越,為大景再打下偌大江山!”
他站在城牆上踱步向前,“可惜,西越國武道昌隆,強者不絕,還有四大聖地之一的懸空寺坐鎮,難啊……”
他像是壯志未酬,搖頭長歎,“不知道何時我大景也能湧現天驕不斷,強者蓋世,壓得這西越再也抬不起頭。”
他腳步一頓,停在牆頭,“憾廣之一生,怕是看不見這一天了。”
魏明被他的壯志、氣度所折。
“將軍志氣,當有後輩繼承。當今聖上雄韜武略,有意以武立國。在將軍有生之年,未必就看不到那一天。”
他撐著手笑道。
楊廣為之一震,轉身笑道:“有意思,看來本將軍看走眼了啊。特使在大景宮中,恐怕不是一般的職位吧?”
他已經猜出魏明是太監了,否則不可能隨意接觸皇后,受托傳信。
“楊將軍,實不相瞞,莪其實……”
魏明趁機就打算坦露身份,但是沒等他說出來,就聽見一聲疾呼自城牆下的階梯處傳來:“將軍!軍情急報!”
楊廣立即豎起手掌,給了章石一個眼色,後者立即對魏明說道:“特使,將軍有事要處理,請隨末將稍待。”
章石領著魏明往遠處走。
但是魏明五感靈敏,已經聽見那名斥候稟報道:“將軍,周邊三郡傳來消息,昨天的六路糧草運輸隊都被劫了,據傳是西越國所為,領軍的人是呼延亭!”
此言一出,楊廣臉色驟變。
“虎豹將軍呼延亭?”
他連忙接過斥候手裡的細報,“真的是他!西越軍好大的膽子,竟敢派遣宗師率隊潛入我大景境內劫掠糧草!”
他在城牆上踱步兩下,皺眉道,“西越邊軍一共只有兩名宗師坐鎮,他們怎麽敢?糟了,難道是有新宗師?”
斥候靜跪在原地。
“傳令下去,全力徹查呼延亭的下落!一定要趁此機會將他徹底留下!另外,遣一隊精兵,設法輸送新糧草!”
他快速吩咐道,“凜冬將至,若是糧草不足,我鎮西軍就難了!而且,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怕只怕……”
他抬眼望向函絕關外,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唯有握緊了腰刀。
斥候匆忙下去傳令。
魏明望一眼道:“章參將,我還有事與楊將軍談,我們回去吧。”
呼延亭的下落他知道。
已經死了。
但是章石看到踱步的楊廣,就知道將軍現在遇到了棘手事,因此搖頭道:“特使,再大的事也沒有軍情重要。函絕關只怕要起紛爭了,末將送您離營。”
說著,他伸手引路。
魏明皺了下眉頭,沒再說什麽。這些都是鎮西軍的事,與他一個入江湖的沒什麽關系,他沒必要強行摻和。
然而,就在這時,函絕關外突然升起一陣灰塵,有駿馬自遠方奔來。
章石身軀一緊,也顧不得魏明了,提著刀就快步走到城牆邊。
只見煙塵中有一大隊人馬顯現,他們約莫百數,都是商賈打扮,有的偏大景服飾,有的偏西越服飾,很快臨近。
有人在城牆下喊道:“軍爺!我等都是兩地的行商,這西境的蠻子瘋了,我家中還有老小,麻煩通關放行啊!”
“是啊!軍爺,西越的人瘋了,三天裡軍營擴充了三倍!我們這些行商也是被趕著跑,他們就要打過來了!”
“軍爺,求求你們放行吧,我要是死在外面,家裡的三床小妾誰養啊?軍爺,行行好,要麽我送你們一個?”
“嗚嗚嗚,娘,我不想死。”
“……”
底下吵吵嚷嚷。
章石驀然用配刀敲了敲牆壁,喝道:“都踏馬別說話!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西越的奸細?想活就給我安分點!”
下面的聲音立即一靜。
楊廣也明顯聽到了下面的喊話,向一名親兵吩咐道:“去,通知前線的斥候,盡快將西越軍的動靜稟回來。”
然後,他也走過來。
正在這時候,下方的人群裡突然有人喊道:“等等!我是楊皇后的特使,有家書為憑,求見鎮西軍楊將軍!”
此言一出,楊廣和章石兩人立即望向了魏明,怎麽還有一個特使?
章石一敲城牆,向下喝問道:“你說特使就特使?有何為證!?”
下方的人也不是毫無準備,立即回道:“將軍!此乃司禮監腰牌!”
人群裡高高舉起一個令牌。
楊廣和章石頓時皺起了眉頭,楊皇后不可能同時派出兩名特使,所以這兩個人中間……必定有一人是假的!
兩人同時按住了刀柄。
“這踏馬……”
魏明也有點懵,硬是撞開了兩人,湊到牆邊:“讓我瞅瞅是誰?”
只見那令牌呈銀黃色,字跡工整,確實是司禮監的令牌。而那舉著令牌的,是一個穿皮裘、眉清目秀的年輕人。
這個人,魏明熟悉。
“楊將軍,這令牌可以偽造,但通神鐵頭功可偽造不了。而且,既然是皇后娘娘的特使,怎麽會從西越來?”
魏明轉頭笑道,“實不相瞞,我在來營地的路上,遇到了悍匪。那身份腰牌、路引等都被搶了,定與此人有關。”
說著,他一指下面的年輕人,“還請楊將軍和章參將放一根繩索,誘他上來。我自有辦法讓他認罪和伏誅。”
楊廣與章石對視一眼。
這位特使說的不無道理,於是章石很快讓人拋下繩索,拉人上來。
而楊廣則若有所思地摸著剛才被撞的位置,起了懷疑。要知道他可是宗師強者,結果竟然被隨意撞在了一邊。
這名特使絕不簡單。
穿著裘衣、戴著皮帽的年輕人一落上城牆,就高舉著腰牌道:“皇后特使,司禮監副總管,求見楊廣將軍!”
魏明直接一腳踹上去,罵道:“好你個匪徒!搶了我的腰牌就算了,還敢冒充我的身份求見楊將軍!想死嗎!”
年輕人一個踉蹌跌在地上,剛想開口罵回去,抬頭卻看見魏明的樣貌,頓時驚住:“明……明……饒命啊!!”
他跟著魏明那麽久,也是聰慧之人,哪裡聽不明白魏明的暗示。
當即,他只能配合魏明演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就哭道:“將軍饒命啊!小人就是想求個活命,不是故意冒充皇后特使的!這位大人……饒、饒命啊!”
他奔過來抱住魏明的大腿。
此時楊廣和章石打量一眼兩人,已經沒了懷疑,看來魏明確實是真特使。章石舉刀問道:“這個假的斬了吧?”
魏明攔住,笑道:“殺了他就是便宜他了。楊將軍、章參將,不如將他交給我處理。雜家還要審問他一番。”
他也不裝了,咱就是太監。
楊廣點頭道:“章石,給特使安排一處營帳,審問完再離營。”
眼前比這重要的事有很多,他不打算再浪費時間了,“另外,下面的行商逐個審問,辨明身份和西越情報。如果確認沒問題,再趕他們去西碭郡。”
章石連忙應聲:“末將領命。”
很快,他就給魏明配了個營帳,留下一名親兵,就急匆匆地忙去了。
魏明領著五花大綁的裘衣年輕人,往帳裡一扔,就瞪眼睛道:“好你個黃祥,真是活膩歪了,好好的皇宮不待,跑到西越國來演行商,你踏馬作死呢?”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魏明的小跟班、曹懸梁的傳人黃祥。
“嘿,明哥,我命大,死不了。我這不是奉了皇后密令出來辦事嗎?對了,順便還給楊廣將軍送封家書。”
黃祥腆著臉笑道。
魏明再踹他一腳,罵道:“什麽密令要去西越國?你難道不知道那是敵國嗎?你就不怕蠻子一抽瘋宰了你!”
黃祥在繩子裡扭道:“別踢了,我身子骨脆。這密令乾的自然是大事,但是皇后不讓我跟你說,要麽先松綁?”
他的臉皮是比以前厚多了,任是魏明兩番打罵都不松口密令的事。
“罷了,你要作死那是你的事。不過,小祥子,把家書交出來!”魏明隨手松了他的綁,問到楊廣的事。
黃祥急忙從背後的包袱裡翻出一隻信封,說道:“喏,真是皇后給楊將軍的家書,只不過不是第一緊要的事,所以我才先去西越國,回來時才遞。”
魏明查看一下封口,見都完好無損,上面寫著“叔父楊廣親啟”,信了黃祥的話,隨手將信封揣進自己懷裡。
“行了,這家書我來送。現在你就是個冒牌貨,我到時領你離開。”
他毫無冒牌的自覺感。
黃祥恭維道:“對對對,明哥你說什麽都對!但是你為什麽在這?”
魏明一愣,這才想起來追青麟手臂的事,但是現在這個節骨眼,明顯不適合大肆搜查營地了,它也不一定在。
“我自然是來送家書。”
他直接一句話堵回去,反問道,“說說,西越國那邊什麽情況?為什麽軍營三天擴三倍,是要打仗了嗎?”
魏明覺得眼下的形勢不太對,那個虎豹將軍呼延亭確實是潛入了大景境內,至於劫沒劫糧草,他就不清楚了。
他殺人,從不多問廢話。
可是同一時間,西越國那邊就有了動靜,看意思是在擴軍備戰?
提起此事,黃祥也嚴肅起來,擔憂道:“明哥,我在西越國那邊待了七天,開始的時候還好好的。但是前天,城裡突然來了一個和尚,全城的人都去看。”
“我聽他們議論說,這是武道聖地懸空寺的真傳弟子,是活佛轉世,法號好像叫度癡。那些蠻子就是圍過去朝聖。然後城裡就戒嚴了,還有大量蠻軍出現。”
“我們這些大景的行商受到排擠,就被趕出了城。臨走的時候,我們看見城外的軍營已經擴到烏拉河了。他們說,這是蠻子們想到大景劫掠過冬的物資。”
說到這裡,他一拍大腿,“明哥!依我看西越軍這次準備十分充足,還有那什麽度癡活佛相助,恐怕難弄。”
“我這邊的事情已經忙完了,要麽咱們先撤離營地,通知附近的各郡調守備軍過來,協助楊廣將軍抵禦?”
他越說,魏明的神情越凝重。
“不對,沒這麽簡單。”
魏明拉過帳裡的桌子,手指略一用力,在桌面上刻畫道,“你看,這裡是函絕關,西面是西越,東面是大景。”
“據我所知,鎮西軍的糧草被劫了,不能久戰。而上武郡的郡守有謀逆之意,現在應該是死了,可其他郡呢?”
“還有,西部七郡裡還有四位反王。若是守備軍馳援函絕關,那他們一旦進攻郡城,再與西越軍內外合圍……則函絕關必失,整個西部也將淪陷!”
他敲著桌子,不再說話。
黃祥面露驚駭:“如此一來,豈不是天下劇變,我大景國危矣?”
魏明仍在思索,不知道太華劍宗、自在門、地冥宗和蓮花宗有沒有摻和在裡面。如果摻和了,就是驚天變局。
還好自己離開京城後,恰巧來了西部七郡,又順手滅了四大宗門,否則對方的計策一旦成勢,就難以扭轉了。
“黃祥,大景危在旦夕,如今唯有你可堪重任。司禮監的腰牌還給你,我即刻送你出營地,你去聯系曲玲瓏!”
魏明瞬間有了決斷,指著桌上的簡易地圖道,“曲玲瓏也就是凌龍,她認得你,此時應該還在上武郡郡守府。”
“然後,你到潯陽郡太華劍宗找宋天佑。有他們兩人相助,足以掌控大部分局面。你們先下手為強,調動守備軍全力圍剿四處反王,不求勝但求穩。”
“如此一來,內患可以拖延住。至於函絕關……我留在此地助楊廣將軍一臂之力。切記,兵貴神速,若有違抗者,令曲玲瓏行巡夜司先斬後奏之權!”
黃祥聽得一愣一愣。
他這輩子哪裡見識過這些,但是聽到魏明安排得已經很細致,不由拍了拍胸脯,說道:“明哥,我一定辦到!”
誰知魏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記住剛才這段話,將其原樣轉述給曲玲瓏。你這小子毛躁,辦不成事,一切聽她安排。”
黃祥瞬間漲紅了臉。
“明哥,你怎麽能看不起我?”
他辯解道,隨即拍拍包裹,“你看皇后交待的密令,我不就辦得妥妥的!明哥,你得信任我,我才能成事兒!”
魏明瞥他一眼:“那你倒是說說,皇后交給你的密令是什麽事?”
黃祥立即護住了包裹,直搖頭:“等你回去了,皇后會親口告訴你。現在我不能說,不能,打死都不能!”
魏明一腳將他踹出營帳,罵道:“不能說就給我滾!來人!給他一匹快馬、乾糧,誰都別攔著,讓他走!”
外面的親兵立即安排下去。
黃祥揉著屁股,嘟囔道:“還好修為漲到了凝元境,不然這兩下踢過來我就得殘廢。不行,我還是太弱了!”
他騎上快馬,直出營地。
盡管他埋怨魏明的輕視,但是他自己心裡明鏡一樣,知道這是魏明在保護他,否則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橫死了。
兵貴神速,西越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發起進攻,他現在就是與時間賽跑。重任在肩,包袱裡的東西也得保住。
那是皇后娘娘報恩的希望。
奇技淫巧,果真不俗。
……
憐花內谷,蓮花宗。
血淋淋的大殿經過九次衝洗、擦拭,終於變得潔淨起來。谷蓁蓁端坐在大殿上方,托著腮,望向大門的位置。
他……怎麽還不回來?
“蓁蓁姑娘,你已經坐了一夜了,要麽去後殿歇息一下?我看慕容公子是被事情纏住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一名蓮花宗的女弟子問道。
谷蓁蓁回過神,看一眼這群幸存的女弟子,搖頭道:“不用,我不困,我再等等。倒是你們,都去歇息吧。”
“如今他不在,不會劫你們的人頭了。而且他已經答應饒了你們,所以不必擔心,還是像往常一樣生活吧。”
一眾女弟子對視一眼,有些感動於她的心善,這是真·過分善良。
撲通。
領頭的女弟子突然跪在地上,身後的其他人嘩啦啦跪了一地。
“蓁蓁姑娘,蓮花宗已滅,我們回不到往常的生活了。如今朝廷將我們列為反賊,西越的將軍又死在這裡。”
她低頭啜泣道,“天下之大,已經沒有立足之地。懇請蓁蓁姑娘帶領我們離開,為我等一百六十人謀條生路。”
谷蓁蓁一下子愣住了。
“你們、你們快起來!”
她著急地想扶起對方,可是她們死死地跪著不挪身,她不禁苦笑道,“我給你們謀生路?你們怕是不知道。”
“我出自北幽郡谷家,全家已經被郡守冠以謀反罪抄斬,僅有我一人逃了出來,還被朝廷列為了通緝犯。”
“我現在是自身難保,哪裡能救你們?算了,我不扶了,你們都起來。這謀生的事情,還得靠你們自己。”
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跪著。
谷蓁蓁不由板起了臉,哼道:“行啊,你們都不起來是吧?回頭慕容羽回來,我就告訴他,讓他找你們談!”
嘩啦啦!
眾人立即爭先恐後地站起來。
“這個、蓁蓁姑娘。”
領頭的女弟子有點尷尬,抹去了臉上的眼淚說道,“我們在清掃的時候,還撿到一塊令牌,您看看這是什麽?”
她從胸口摸出一塊令牌遞上。
谷蓁蓁眼眸一凝:“這是……飛魚令!他怎麽把這東西落下了!”
她使勁磨搓了一下, 這回離得近了,她更肯定這令牌是真的了。
“我想到辦法救你們了!”
谷蓁蓁突然舉著令牌,站起身,說道,“這是大景巡夜司飛魚衛的腰牌!有它在,我們可以一路暢通無阻!”
眾人的臉上頓時露出喜色。
谷蓁蓁將令牌一揣,又補充道:“不過,這令牌是慕容羽的。我們只是借用。所以,得留人在谷裡等他。”
“萬一他回來了,得告訴他我們的去向,方便與他匯合。現在,我問一下,你們誰願意留在憐花內谷裡?”
領頭的女弟子當即說道:“蓁蓁姑娘,我叫何籬,年紀最長,修為最高,現在是她們的頭兒,不如我留下吧。”
話音剛落,後面就有兩人叫道:“不要!何師姐,您還是護著其他姐妹出去尋找安身之所吧,我們留下!”
這兩人修為在凝元境,平日裡與何籬關系最好。何籬看一眼兩人,終究咬了咬嘴唇,說道:“好,你們留下。”
谷蓁蓁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江湖險惡,或許留下來才是最安全的。倒是我們,我想去京城。你們去嗎?”
何籬點點頭:“蓁蓁姑娘,你去哪裡,我們就去哪。早就聽說京城繁華,或許我們可以謀一番女子的事業。”
一群女弟子應和起來。
谷蓁蓁拍掌笑道:“好!那就這麽定了!我們去附近的郡城采購衣裳,都換男裝,以慕容羽的身份……”
“去!京!城!”
她們終於喜笑顏開起來。
可是她們並不知道,郡城要亂了。這一頭扎過去,就是亂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