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個大聰明,一說一個準,魏明乾脆利落地閉上了眼睛。
這兩人知道得太多了。
再說下去,他得考慮怎麽滅口了。
但是就在這時候,馬車一停,林景曜再次說道:“國公,到關卡了。”
魏明睜開眼睛,不得不在兩女疑竇的目光中,硬著頭皮走下馬車。
她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男人心裡有鬼,他不會真想擄聖女吧?
兩女也跟著下車。
不過擔心嚇到別人,寧青娥扯下一截面紗,蒙在聶飛煙的臉上。
守關的士兵正在盤查:“慢著!你們是什麽人?有通關文書嗎?”
他正待登上馬車查看,突然怔在原地:“國……屬下參見國公!”
其他盤查的士兵聞言全部愣住,隨即齊刷刷地跪在地上:“我等參見國公!”“我等參見國公!”“我等……”
聲音宛如話筒一樣傳開,霎時間,居勝關裡只剩下這一個聲音。
“我等參見國公!!”
這些見過魏明風采,並誓死捍衛邊疆的士兵,遠比他人敬畏魏明。
寧青娥和聶飛煙被震住了。
沒想到他一個“閹人”在大景軍中有如此威望,那一個個士兵臉上發自內心的喜悅和尊敬,根本不是偽裝。
也沒法偽裝。
“看來我照騙了他啊……”
聶飛煙心裡暗暗想道。
張煊聞言出現在城牆上,遙遙下跪,口裡也呼道:“末將見過國公!”
他們猶記得魏明離開時的話,他要去挑戰南晉武林,壯我大景聲威;豪情滿懷,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如今,他回來了。
所以,他……成功了嗎?
所有人的眼裡露出期盼,他們與晉國大小交戰數千場,比任何人都想聽到衛國公一去南晉,壓服群雄的消息。
“諸位。”
魏明掃視一眼邊關將士,高聲說道,“本公已經實現諾言,一路殺至南晉劍塚,會晤天下英雄,大勝歸來!”
話音一落,全場靜寂。
旋即,爆發出驚天的呼喊,眾人跳躍著,擁抱著,叫喊著,無不在說:“國公威武!全我邊城兵將之夢!”
林景曜和王弘業對視一眼,小聲道:“王兄,晉國真的能敗景國?”
王弘業搖搖頭:“若無他在,或許還有一線希望。有他在……”
他不再說話。
魏明看著狂歡的兵將們,面帶微笑,直到聲音漸漸地停歇下來。
“諸位,居勝關就交給你們了。”
他最後說道,
入耳只有震天的呼喊:“死戰!”“死戰!”“死戰!”“死……”
他們將誓死守衛這處邊關。
張煊伸手一按,讓眾人停止呼喊,說道:“國公放心,有我和滿關將士在一日,居勝關就一定安然無恙。”
關在人在,關破人亡。
魏明微微頷首。
張煊卻躬下身,立在城牆上說道:“國公,有一個人等你許久了。”
說著,他側身讓開位置。
後面走出一位紅裙飛揚的女子,她的臉上嫣然帶笑,眼中盈如秋水。
魏明一下子怔住。
“你……”
“魏郎,什麽都不要說。”
曲玲瓏已經飄然落下城牆,撲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兒懷裡,脖頸微揚,輕踮起腳尖,靈舌功品嘗久違的味道。
兩人久久沒有分開。
滿關將士神情肅穆的看著,眼裡卻追憶出更多的情景。他們也曾有過紅顏知己,或在孤村,或在紅翠樓……
可惜邊關熬白了頭髮。
也斷了柔腸。
如今再見,倍覺思念。
多希望這狗日的戰爭早點打完,
多希望這狗日的晉國早點覆滅。寧青娥也定定看著,心裡吃味,難怪那晚我自投懷抱,於浴桶中百般折弄,都不曾打開他的心扉,一嘗纏綿。
原來他早有紅顏知己。
而且比自己年輕、比自己漂亮、比自己更會粘人、比自己更懂柔腸。
若世無相思,若世無愁腸,若世無癡男怨女……那該有多好?
聶飛煙像是察覺到她的哀傷,緊緊摟住了她的腰肢,輕輕地摩挲。
林景曜和王弘業兩人一臉吃了蒼蠅的模樣,踏馬的被潑了滿身狗糧。
許久,曲玲瓏抱著那脖頸離開,笑道:“大侄子,功法有所精進呀!”
魏明戳一下她的小腦袋,疼愛地笑道:“你倒是生疏了,不勤勞。”
曲玲瓏吐了吐舌頭,不滿道:“我這也沒人陪我練功,能不生疏嗎?”
這時候,她才向後一望,看見跟著魏明的六個人,其他林景曜、王弘業、崔松柏和賈源四個無關緊要的略過。
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兩女身上。
魏明一見,頓時有些緊張。
“玲瓏,我……”
他剛想開口解釋,就見曲玲瓏落落大方地走向兩女笑道:“這是兩位……妹妹吧?先來後到,妾身叫曲玲瓏。”
寧青娥:“?”
聶飛煙:“?”
魏明:“?”
然後只見曲玲瓏拉住寧青娥和聶飛煙的手,笑道:“無妨,我家魏郎花心得很,就喜歡國色天香的女子。”
“奴家當日初見到姐姐的時候,也是愣神了許久才接受。別擔心,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們喚我二姐姐就行。”
她吃了上次的虧,可不願意再被其他人排到前面,現在就定下名分。
寧青娥福至心靈,也不顧及年齡,叫道:“寧青娥見過二姐姐。”
曲玲瓏十分受用地笑道:“妹妹不用客氣,以後咱們一同伺候魏郎。”
聶飛煙卻有點傻眼。
她雖然驚佩於魏明的天資、劍道,但還沒有到以身相許的地步。
“曲姑娘,本座青……嗯,青城派聶飛煙,乃是國公新收的……嗯,劍侍。對,劍侍。剛才之言,你誤會了。”
她費力編了個身份。
可憐她身為青雲劍宗的一方強者,連身份都不能吐露,否則若傳出去,只怕聖地淪為笑柄,她也沒臉見人了。
曲玲瓏面露古怪,訝然問道:“這位妹……聶姑娘,你確定只是劍侍?別怪我多言,你這未來可別後悔……”
一旁的魏明覺得不對勁,急忙拉住了她,打斷道:“胡說什麽呢。”
而聶飛煙也急忙叫道:“你放心!本座……嗯,我絕不會後悔!”
她打定主意了,這段時間就充當魏明的劍侍,等他完成了所謂的兩件事,就療傷恢復,終生不踏進大景半步。
曲玲瓏饒有興致地笑了。
“魏郎,進關吧。”
她抱住魏明的胳膊,示意另一邊由寧青娥抱著,一起走進居勝關。
聶飛煙跟著走了兩步,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多余,心裡莫名空落。
……
晉國,皇宮。
武帝姬勝坐立難安,一時捧著茶水,一時起身踱步,張望殿外。
“皇兄,不必擔心。我師尊驪珠劍仙乃是百竅境的強者,下了山就是世俗界的天下第一,那魏明不可能活。”
姬媛不慌不忙地安慰道。
“可是這都兩天了,前線還沒有信報傳來,朕實在放心不下。”
姬勝坐回椅子,又望向屋外,“該死的陸文昭,還不來稟報!”
姬媛搖搖頭,喝茶道:“我給你說了不用擔心,那魏明定然死了。師尊不過是有事耽擱了,再等兩日就好。”
姬勝也強行平複下心緒。
這時候,外面急匆匆地走進一人,正是躬著身子、恭謹的陸文昭。
姬勝一下子站起身:“陸卿,可是驪珠前輩的消息傳回來了?”
姬媛也放下杯子望過去。
其實這消息聽不聽都無所謂,因為結局早在師尊出發時就注定了。
聽說那大景國的衛國公不過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與自己差不多,他再天驕也頂多是宗師,不可能贏。
百竅境啊!
那可是人間真正的巔峰!
再強的人都在聖地或者他域待著,不可能行走人間,還做個太監。
“陛下,消息確實傳回來了。不過……”陸文昭的臉色有些難看。
姬勝心裡咯噔一下。
“不過什麽?”
他不安地追問道。
“啟稟陛下,有邊境的探子傳來消息,他們在居勝關裡看見了魏明,身旁還跟著一位戴面紗的神秘女子……”
陸文昭咬咬牙,也不敢隱瞞了,“根據長公主描述,她十有八九就是消失的驪珠前輩。但是微臣還是不信。”
“所以我又派人去了交戰地點,那裡有車軲轆的印子和劍意交鋒的痕跡。驪珠前輩出了一劍,對方應了一劍。”
“但是那車軲轆的印子絲毫未動,原地也沒有馬車的碎屑。反而驪珠前輩站立的地方……有血、天青色碎裙。”
“還有內襯、抹……咳,前輩的處境不妙。皇上,如果微臣所料不差,驪珠前輩應該是被俘虜了,甚至……”
有些話他不敢說下去了。
但是姬媛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
姬勝也一下子跌坐在椅子裡。
“驪珠前輩敗了?這怎麽可能,她可是人間絕巔,百竅境的強者!就算是劍塚、刀域齊至,也不能打敗她!”
他隻覺得一切都變了。
他的謀劃,他的野心,他的帝王術,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可笑。
“不可能!師尊不可能敗!”
姬媛叫道,“說,消息是不是假的!我不相信,她不可能被俘!”
此前的從容全部化作驚慌。
她無法相信。
師尊的強大,她是見過的。就算在青雲劍宗,她也是一方峰主。
但是……她敗了?
她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一定是那賊子用了什麽卑劣的手段,下毒!對,他一定是下毒了!”
姬媛呢喃著,旋即就崩潰得眼眶裡噙淚,“師尊真的敗了……”
她不是傻子,又豈會不明白真相。那車軲轆、碎裙子已經說明一切。
世間又有什麽毒,能輕易降服百竅境的巔峰強者?就算是有,也很少見,不是一個大景國的凡俗太監所有。
她說的不過是氣話。
因為她不願意相信那事實。
可是,事實就是事實。
姬勝和陸文昭看著她驚,看著她怒,看著她悲,看著她絕望,又看著她眼睛裡擠去淚花,露出決絕的神色。
“皇兄,我要去救師父!”
姬媛突然說道。
“不可,連驪珠前輩都敗了。你又怎麽可能是那賊子的對手?”
姬勝連忙勸阻道,“小妹,你不如回青雲劍宗,請前輩們援救。”
陸文昭低著腦袋不敢說話。
姬媛搖搖頭:“難,聖地自有聖地的規矩,況且我師父只是被俘,沒有死。宗門裡也不會有師長願意出手。”
“而且聖地……也有自己的大事要做。在事情忙清之前,就算是宗主,也不想摻和俗世的事。我只能靠自己。”
她咬了咬紅唇,又說道,“皇兄不用擔心,莪有兩袋毒龍散,能讓百竅境強者癱軟無力。我只要找到機會讓其喝下,那大景的賊子自然任由我擺布。”
原來她剛才之所以說下毒,就是因為她自己身上有這樣的毒。
姬勝還是想勸。
這時候陸文昭突然說道:“皇上,微臣派人查看的時候,發現那雪地裡多次出現魏明的足跡,這本不應該。”
“強者會自然收輕腳步,內氣護體,身法運轉,做到踏雪無痕。可是他偏偏留下了足跡,說明他……受傷了。”
“而且受傷應該不淺。驪珠前輩乃是當世絕巔,他就算能勝,應該也勝得並不輕松。長公主未必沒有機會。”
姬勝和姬媛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魏明重傷了,那就有希望!
“也罷,萬望你保重自身。”
姬勝歎息道。
姬媛點了點頭,躬身行禮,隨即離開宮殿,向北飛去。她這一去,誓要殺了那萬惡賊子,救師父脫離囚籠。
“陸卿,現在該如何是好?”
一向足智多謀的武帝憂慮道。
大景有那魏明在一日,他就不可能破了大景國都,也不可能贏。
陸文昭看了兩眼,才說道:“陛下,臣有兩計,不知可願傾聽?”
武帝善謀,因此他這個謀士裝聾作啞十年。如今山窮水盡,武帝才能聽得進他的話,是他一展抱負之時。
姬勝精神一振:“愛卿請講。”
他又哪裡不知道這位智謀蓋世的陸文昭藏拙十年,如今他費力演了這麽長時間,總算將這個老狐狸釣出來了。
“陛下,第一計釜底抽薪。”
陸文昭心知肚明,但是君臣終有一個平衡的時機,如今就是了。
“臣在古書裡曾經讀過,聖地由來已久,超然物外,但也約束世俗秩序,監察固命境以上不得滯留凡俗。”
“所以臣這第一計,還請陛下派人前往青雲山,通告魏明已經晉升百竅境一事,到時候自有強者帶走魏明。”
“到時候,大景沒了衛國公,必然震蕩。就憑朝堂裡那些廢物,還有那個年輕的少康帝,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一句一句道來。
武帝目光大熾:“好計謀!”
陸文昭低下腦袋,不敢僭越,說道:“臣這第二計為合縱連橫。”
“大景內部有梁王李治威望蓋世,支持者眾多。他上次來信,已經有反意。我們可以火上澆油,再助一臂。”
“梁王若起兵攻伐大景國都,則我等可以坐收漁翁之利。那梁王當年能殺到北魏王庭,封狼居胥,絕不簡單。”
“他的麾下必有可以與百竅境抗衡的存在。臣鬥膽猜測,可能是降神武者!有他們在,應該可以殺了魏明!”
“此為合縱。”
“而陛下莫要忘了,覬覦大景的不止有我晉國,還有西越、東夷、北魏,我等完全可以與之結盟,兵圍大景。”
“此為連橫。”
他一口氣說完計策。
武帝沉吟在原地,須臾,猛然拍一下手掌:“愛卿果真是晉之脊梁!”
他的眼裡重新恢復神光。
陸文昭不敢居功,恭維道:“臣微薄之謀略,是陛下指引所得。”
姬勝含笑不語,然後才對著殿外說道:“朕在之日,誓滅景國!”
……
南疆蟲谷,白苗族地。
魏明離開居勝關後,就路過此地,看望一下青瑤聖姑,一方面了解一下京城的情況,另一方面打聽一下路。
他只知道玄天道宗位於大景東境縹緲山,但是並不知道怎麽走。
“國公大人!”
青瑤聖姑已經自京城回來,帶著黎落長老、阿奴等人過來拜見。
“我白苗族的古籍已經全部拓印,並且跟隨隕星碎片送到了國公府。另外,京城有一些國公的故人托信過來。”
青瑤聖姑稟報道。
魏明領著眾人,跟她進了寨子,落座喝茶,擺手道:“先不急著遞信, 我有些事想問你,也有些事想布置。”
青瑤聖姑說道:“國公請吩咐。”
阿奴在一旁張望一眼,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曲玲瓏,隻覺得這位姐姐好漂亮,還有那位青裙的阿姨姐姐也是。
咦。
她突然發現自己口袋裡的小寶貝們發出懼怕的悸動,是對著那名戴面紗,脖頸上有兩道血痕的女子,她……
她很強!
強到無尾蜂、蛇蠱都在懼怕!
甚至比害怕魏明還要怕!
她不由感到驚懼,這一個人怕是就能滅了寨子,可是當她發現對方只是安靜地陪侍在旁,也不說話,不免好奇。
“姐姐,你為什麽戴著面紗?和陸姐姐有些像,因為太漂亮嗎?”阿奴抓住聶飛煙的手,故作天真地問道。
但是她一抓手,就發現不對勁了,對方的手掌上竟然也有血痕,一直延伸向手臂深處,整個人就像是縫合的。
她本該碎裂了、本該死的。
但是她還活著。
那裂縫裡有恐怖的劍意暗藏。
“好強!”
阿奴驚住了,這時候,她才透過面紗的側面,瞧見對方的臉頰。
那上面也布滿了裂痕!
她不是太美,而是太醜。不,不是太醜,而是被劍意割成了縫。
大哥哥從哪找來了這麽古怪的人?不是邪神,卻比邪神還要恐怖!
聶飛煙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小姑娘長得真秀氣,再過兩年,就是絕世大美人了。到時候可要提防點。”
她的目光瞥向中間的魏明。
提防誰,不言而喻。
阿奴嚇得僵直了。
“她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