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美。”

　　鐺鐺鈴鐺。

　　“運河繞城梁，多少古來往事。”

　　曲未畢，山塘街前小邾弄旁的男女兩位評彈師傅被不遠處走兩位大漢驚嚇得急忙收起三弦與琵琶，兩把太師椅也顧不得拿，小跑倉皇離去。

　　依照往日，沒交“管理費”的評彈師傅敢在地虎會范圍內賺錢。被兩位身上紋龍畫虎的大漢逮到，輕則交齊管理費再額外收一筆不菲的利息，重則免不了一頓拳打腳踢。

　　看到旗袍女人小跑時一瘸一拐的模樣，五虎咧著嘴壞笑著。

　　“老五，以後定條規矩。女人就別動手了，錢收不回來，還傷面子。”五虎身旁的漢子對五虎眼中的“傑作”有些不滿，嚷嚷道。

　　“老四，你啊。就是太婦人之仁！”五虎擼擼袖子往地上啐了一口，罵咧咧道:“咱哥倆當年是一個場子出來的，他奶奶的。賣了三年蜂窩煤還沒人一頓酒錢來的多，不狠?能有現在的日子?還有老二老三憑什麽在咱倆頭頂上，就仗著他們資歷老?年頭久?真有機會碰碰，我不給他們打跪下叫爺?這倒霉世道，就一句話！殺人放火！金腰帶！”

　　四虎搖搖頭，抽著廉價香煙。一個連公路都不通的偏僻村子，一個男人走進一做城市，愛上一個姑娘，有個小姑娘。搬過磚頭，掃過大街，鏟過沙子，隻記得閨女身上穿的破破爛爛，拿著硬得發霉的紅薯餅。

　　是名叫趙金虎的男人在他壯著膽子偷賣沙子後收留他，才有著如今的滋潤日子，對於殺人放火金腰帶這句話，他不可置否卻也沒資格反駁。

　　姑蘇老面館的老板擠出一張笑臉，端來兩碗蓋滿澆頭的蔥油面。四虎五虎端起碗幾大口就吃的分毫不剩。面館老板急忙又遞上一碗。

　　“老東西，你做生意不實在的。這麽小碗是覺得我們吃不起嗎?”五虎拍桌子大罵道。

　　面館老板急忙賠笑:“五哥，怪我怪我。”

　　又端來兩碗店裡能找到的最大碗，盛滿面與澆頭。

　　面館位置偏僻，全靠著周邊老食客才維持住生計。作為山塘街出名的惡霸，看到這兩位瘟神同時在場。周圍食客急忙扒拉著碗中的吃食，趕緊離席圖個平安。

　　四虎五虎吃飽喝足，摸了摸嘴。拍了拍桌子，手心朝上。

　　老板面露難色，從腰包掏出一遝五元十元的皺巴巴鈔票，顫巍巍遞在五虎手上。

　　五虎手指一撚，將票子甩在老板臉上。力道極大，鈔票在中年男人臉上扇出了鮮紅的印子。

　　“怎麽就這麽點?”

　　“買賣不好做，最近也是淡季，差的保護費下月給您看。。”老板唯唯諾諾道。

　　“什麽保護費！那叫街道管理費！”

　　“五哥。。最開始您說一月一租是為了減輕商家負擔，可我這剛裝修好就被要求漲房租，現在又有什麽街道管理費、衛生費、餐廚垃圾滯留費。。。五哥，我這也是小本買賣，不是不交，您緩我幾天成嗎?”

　　“緩你幾天?要是人人都向你這樣我們都喝西北風了?怎麽?對哥幾個有意見?”

　　“不敢不敢。”

　　從面館內室跑出來一位小丫頭，站在面館老板身後，瞪著眼睛，她想不明白像天一樣的爸爸今天為什麽會如此怯懦。

　　五虎抬起身子就是一腳，將身後的五歲女孩踹出一跟頭。

　　“臭丫頭，再瞪就給你賣了！”

　　躺在地上的丫頭聽不懂大人口中的言談，忍痛咬著牙，

瞪著眼滿是倔強。　　女兒的父親低吼一聲，紅著眼睛掐向常年打架鬥毆的肥碩漢子。

　　五虎勾拳直衝，搗向面館老板的肚子，右手順勢將飯桌掀倒，再抄起身下的凳子，當頭一揮。

　　湯湯水水濺撒而出，面館老板鮮血直流。

　　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老板，臉成豬肝色，一拳曾打彎鐵欄杆的漢子面對勤勤懇懇討生活的三口之家，如同惡狼肆虐羔羊。

　　“小東西，還敢瞪我。”

　　倒在地上的女娃娃急忙爬起身子，想要將在心中從不曾倒下過的男人扶起。

　　動畫片裡壞人總是先得意，好人最終會一次次站起來，打倒壞人，女孩倔著性子想著。

　　看著逐漸走來的壞人，她卻止不住害怕，心裡暗說真沒出息。可看向一隻大腳向她飛來時，穿著碎花衣裳的女孩臉色堅毅小腿止不住發抖。

　　一隻大腳擋在女孩的面前。

　　“老五，過了。”一直沉默不語的四虎擋在面前，面色不悅:“最近生意淡季，你就是打死他們也拿不出錢來。”

　　“媽的，不教訓他們一頓以後還怎麽管地盤?”

　　“夠了！”四虎低喝一聲，低聲道:“別忘了老大交代的要緊事1”

　　五虎訕訕地收回腿，衝著倒在地上抽搐的男人罵了一句，離開面館。

　　面館因這場打鬥食客早已逃散，一屋面錢自然也打了水漂。

　　只有坐在角落裡一位穿著怪異的綠袍男人，神色如常，仍不緊不慢地吃麵。

　　“趕緊走！”四虎按住仍要大放厥詞的五虎，單是看一眼這位氣息模糊不定的男人，就莫名感到心悸。

　　這種心悸感他曾經出現過，那晚被仇家的埋伏斷了他十三根骨頭，東躲西藏四五年後，借著趙長虎的手終於給自己報了仇，可報仇後那種空虛和恐慌感讓他不得不投靠這位心狠手辣的老虎，他很感恩那一瞬間的心悸，正因如此，他才能活著看著女兒出生。。

　　“下次記得交齊。”四虎丟下話後跟出面館，看向面館老板神色冷漠，老板望著身材稍稍清瘦些的四虎投來感激目光。

　　四虎出手也只是沒來由想起小巷中也有個可愛姑娘，倚著門框小臉凍得通紅等著他回去。

　　五虎經手很多事他不認同卻只有一句話他至今覺得是至理。

　　刀尖添血的人見不得仁義。

　　。。。。。。。

　　兜兜轉轉，小巷小巷小，巷小巷小巷。

　　從聚奇古玩店在老板錢茂的熱絡下離開，從閶門渡僧橋起至半塘橋，這一段書肆眾多、店鋪密布，“十三經、廿一史、九流三教、諸子百家、腐爛時文、新奇小說”等各種書籍賣得火熱，蘇桃逛得津津有味，背著一大麻袋瓶瓶罐罐也絲毫不影響她的行動力。

　　身後兩位男人想幫其分擔一下就會被其“是不是想圖我財產”眼神決然拒絕。

　　這一單具體宰了小眼鏡多少也沒人能清楚，隻記得小眼鏡紅著眼，目送著一麻袋寶貝五百米後才失魂落魄地恥辱回屋。

　　各種商店家家相挨，一身休閑運動裝的梅子靜雖沒蘇桃怕生不怕熟的性子，也是女生心思。

　　街巷縱橫，店鋪櫛比，行人車馬，肩摩轂擊。店鋪前或掛一塊牌子，或懸一幅幌子，上面寫著店名或所經營的項目，如“梳篦老鋪”“專染紗羅”“湧和布莊”“畫脂杭粉名香官皂”“靴鞋老店”“立記川廣雜貨”“樂賢堂名書發兌”等，經營項目涉及日用百貨、生活服務、手工、金融、佔卜、娛樂等眾多行業。

　　一家家工藝小店，下到蘇扇荷包上到山石玉器，逛得不亦樂乎。過了東段熱鬧漸漸少了。

　　一行人路上嬉笑打鬧，李憶南摩挲著手中六枚銅錢。自逍遙酒吧後，一直琢磨著能有個防身物件，不招搖又便於攜帶。

　　彈珠到飛刀都不得其要領，不是力道難以控制，出手即傷人，就是方向易跑偏。

　　接下蘇桃的六枚銅錢後，小金豆嘿嘿一笑，誇讚聲“心有靈犀”後繼續道:

　　“知道為什麽讓你找銅錢嗎?”

　　李憶南雲裡霧裡。

　　靈官天生就對靈敏感，這也是靈官和普通人根本的區別，而靈官對於靈的控制也不僅只是“共生”這一種，與器物的共鳴反應卻是靈官與生而來，甚至早於共生，至於共生則是人類通過通過修習研究和血脈傳承後後天培養起來的。

　　凡夫顫米粟，神佛天地鳴，共鳴力強弱變幻與靈官境界高低、命格、修習法門息息相關。以你為例，無法門，唯一伴生能力是“控金”，若以我為核心，共鳴效果是最佳的自然是錢幣類。

　　“記得初次在臥室使用伴生力嗎”

　　“只能控制些零碎金屬物件，距離不過五米。”

　　“控金若是施加在能產生共鳴關系的古器物物上，效果將大不相同。”

　　李憶南明面上陪眾人閑逛著，相比前幾分鍾只是稍稍沉默了些。在小金豆指引感悟下，掌心六枚銅錢拂過層層金光後輕輕顫抖，半刻之後，銅錢浮空而停在指甲穿梭。

　　按著小金豆講出的感應法門，體會著身體初次與古物共鳴時產生的微妙反應，以“控金”為核心，暖流從丹田蔓延經脈，氣力精神雖有流失，相比操控其他金屬消耗則緩慢太多。六枚銅錢從袖間鑽進衣間，緊貼皮膚環繞。

　　可六銅錢軌道之間相互交叉，就難免各自碰撞，碰撞迸發的力道砸在身上讓李憶南暗暗叫苦。

　　“看來還是要多加練習。”

　　接下來是距離與力道，這是能否成為防身武器與玩具的關鍵點。找個借口李憶南溜到四下無人的河邊，心思集中於一枚銅錢之上，其余五枚銅錢控制力明顯減弱。

　　手腕一轉，桂花酪飛射而出。

　　碰！河中炸出陣陣水花。

　　心念再轉，銅錢沿軌道飛回掌心。

　　成了。

　　。。。。。。。

　　夜深，閑逛至一條無名姓的小巷之中。

　　一眾四人閑聊著家常，除了蘇桃背著一麻袋“勿動”的“稀世珍寶”滿頭大汗外，其他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算清閑。

　　小巷青磚黛瓦，鐵皮門下青石階，空調外機嗡嗡作響，遙遠處傳來幾處飯菜香，姑蘇的夜色清純可人。

　　“桃子妹妹，你何必勉強自己呢?這一堆。。嗯。。”崔吉咽下口中的“破爛”二字:“這一堆寶貝我又背不壞，我來吧。壞了當哥哥的陪你。”

　　少女扭扭頭，小臉通紅:“不用不用，感覺比之前輕快多了，還有啊，這堆瓷罐可得瞞著點我老爹，要是讓他知道我偷著買這些倒買倒賣，我要你好看！”

　　瓷瓶瓦罐叮當響，蛇皮袋子搖搖晃，幾枚不起眼銅錢緊托袋底。

　　因同屬錢幣科的共鳴卻得以控制力最大化。

　　不如逍遙酒吧第一次發跡般抽空全力， 共鳴物的牽絆就如一條條絲線，無形卻緊密，甚至可以氣機間反哺，同時共鳴數量愈多，彈射而出的爆發力愈小。

　　“哎。桃子妹妹，從小就屬你霸道。托管班的男孩哪個沒挨過你欺負。”崔吉玩笑道:“還記得。。。”

　　巷口轉彎處，黑影一閃。

　　砰。

　　崔吉話音未落，重重摔倒出去，巨大力道將身體推翻不遠處的木桶。

　　不遠處背著沉重蛇皮袋子少女愣了下，被身後一雙大手緊拉身後。蘇桃看向面前稍許清瘦的背影，似曾相識。

　　砰。

　　面對漆黑中突如其來的沙包般拳頭。李憶南胸口硬吃一拳後，體內翻江倒海。如若不是海獸葡萄鏡下意識能力防護，一拳足矣讓身體並不強壯的少年喪失戰鬥能力。

　　作為古仿品，衍生出兩種協同能力。雖無銅鏡類的鏡折，卻變種出基礎防禦類的“守護”能力。

　　皮膚上的紋路呈青灰色，疏密的花藤紋路可遍布全身守護，也可集於一點。面積越小，防力越強。

　　除此，這枚海獸葡萄鏡難得有一衍生法門，名曰“鏡獸”，可向非活物施加一層鏡光，改變其形狀容貌。也僅限於模樣，該是蘋果香蕉大鴨梨，其本質屬性不變。況且離開五十米之外，鏡像會自動解除，面對這個戲法類法門，李憶南倒也有過街邊賣藝的賺錢點子。

　　黑影一拳直奔門面，李憶南用小臂擋下，在衣袖之下，皮膚之上生出細密紋路。葡萄花紋蔓延而上，

　　初入鬥牛相少年的共生能力，一曰“青葡”、二曰“鏡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