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裡的各種小道消息似海浪，一波後浪起，推著前面的海浪進入信息的大海，消失不見。說是廠裡在小年那一天舉行拖拉機知識賽，獎品豐厚，一等獎是一台彩電還有獎金、二等獎是鳳凰自行車、三等獎是春都肉聯廠的火腿券。據說表現優異者，還有個天大的好機會。薛鵬找到王春華，讓她問問她父親，竟也沒問出來。這個消息著實比誰家女兒離家出走、誰家的兒子被救更有誘惑力。廠裡下一年是職工素質提升年，這個活動算是預熱，技能比賽的總廠辦公室和宣傳部申請巨額的獎勵，為的就是提高所有職工學習技能知識的熱情，另一層原因是一拖獲得“職工教育先進單位”，省裡下撥大額教育經費。更有職工家屬的新年民俗知識賽，當然也是烘托學習氛圍之用。此時的廠裡，上到部門領導，下到車間工人，甚至是保安處的職工，閑暇時裝模作樣抱著本書，好像這樣做，那知識會跑到他們的腦袋裡。

　　一下班，蕭田野拽著薛鵬到廠裡圖書室學習。蕭田野看著薛鵬不知哪裡弄來的，磚頭似的小冊子，一邊寫筆記，一邊對照平時工作景象，進行對比記憶。而旁邊的薛鵬，則是很虔誠的將手肘放在小冊子上，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

　　聲音不大，引得旁邊的工人側目。蕭田野小聲製止他，“你這神神叨叨幹什麽呢?”

　　薛鵬振振有詞:“我的腦袋拒絕將這些東西放進去。我只能請求文殊菩薩、太白金星，天上一眾神仙把這知識先挪到我的腦子裡，借我使使。”

　　“文殊菩薩你倒是求對了。太白金星管殺伐，是武將，不管用吧。對了，跟你說正經的。這一次我怎麽聽說理論和實操，分值各佔百分之五十。”

　　聽到此的薛鵬，嗚咽一聲，乾脆直接把頭埋在小冊子裡。按照往年三七比例，他在動手方面還有點勝算，不要那理論知識分數，也能那個好成績，這下子贏面驟減。

　　這次技能大賽報名人數，比往年多出數倍。大家都是衝著只要報名就能得到一個白色骨瓷杯子。說是這種杯子往年那都是給“勞動模范”的獎品。好似用了那杯子，都能變成勞模一樣。

　　理論考核也放在小年那一天中午進行。偌大的禮堂被當做臨時考場。工作以後的這種考試，就是走過場。熟悉的工人，扎堆坐在一起，準備用群策群力來應對這種考核。

　　監考的竟是附屬高中的老師，看來廠裡這次是來真格的。有些工人看到那些帶著眼睛，一臉嚴肅的老教師，臉上投機取巧的笑容立馬煙消雲散。正襟危坐，等待發卷。儼然是一場真正的考試。教政治的老教師走到蕭田野身後時，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背著手向前，走到薛鵬身後，什麽也沒說，轉過身看似慈祥的看著薛鵬。薛鵬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認命似的丟了藏在鞋底的冊子，果然求錯了。讓武將乾文曲星的活，太白金星果然煩了。

　　考核時間結束，蕭田野放下筆，活動了下手上的筋骨和僵硬的脖子。這次的考核內容完全在薛鵬那個小冊子之外，但是考核的內容大部分都在農耕歷史和技術操作范圍之內，以及一些質量管理問題。發動機車間的工人們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討論。

　　“這也不知道哪個文化人出的問題，還有個歷史題?”

　　“就是說嘛，咱當個工人還得知道唐朝人用啥乾活?閑得慌了?要不是那個白瓷杯子，我才不來受這份罪。一個小時坐的。人都要長凳子上了。

”　　“那你怎不走?薛鵬不是都出去了。”

　　“哎，那監考老師是我同學。我可不想讓他低看我。”

　　監考老師收拾妥當後，蕭田野隨著人群出了禮堂的門，被門口的薛鵬和蕭書秧堵在門口。

　　“書秧，你怎麽沒陪著媽在家打掃衛生?”蕭田野把圍巾和手套都一一戴上。

　　前一陣子，氣溫突然升高，基本天天都是零上，上一次下的雪、凍得冰消失不見。有些梅花在溫暖的日子，零零星星開出些粉色的小花。有些工人都穿上了薄棉襖。誰知，臘月二十開始，開始刮大風，那些梅花被吹得花瓣掉落。刮了兩天大風，空氣裡一點濕潤的氣息都沒有，乾燥且寒冷。天氣太乾燥，母親的手上裂出了無數條小紅口子，像是用刀，一下下劃上去的。蕭田野突然想起前兩天去看小文師傅，小文師傅說他們南方的濕冷，慢慢滲透，濕潤浮在空氣中， 無孔不入。他在想，濕潤的地方應該很舒服，這要是母親在南方，手在濕潤的環境下，就不會裂開口子。蕭書和的抱怨把他拉回到乾冷的空氣中。

　　“哎呀，哥，你是不知道。咱媽非要我去買一包灶糖，就是芝麻糖瓜。我說咱們去年就沒祭灶，今年又開始，很奇怪。就被她訓斥一通，把我趕出來。還說我要是買不回去，我就不用回去了。你說這大冷的天。她最近這脾氣越發奇怪了。”蕭書秧一看就是被冷風吹的有些時候，臉通紅。

　　薛鵬倒是殷勤，早把他的兔毛氈絨帽戴在蕭書秧頭上。

　　“芝麻糖瓜還不好買?供銷社裡多的是。我們家沒有，有的話直接給你們拿去。你知道我媽是廣東人，我們家小年都吃年糕。她自己做的年糕呢。不行的話，我回家給你們拿年糕，年年高呀。”薛鵬搓著耳朵說道。

　　“年糕恐怕不行。灶糖一般都提前買。這會恐怕早賣完了。”蕭田野思忖後又對著蕭書和說，“你先去鍋爐房待著暖和暖和。我去看看。”

　　薛鵬剛走到家屬院門口，就被他母親叫走回家幫忙。蕭書秧實在凍得不行，就去鍋爐房和值班的盧阿姨待著。這盧阿姨是蕭母好友，她們是十幾年的好姐妹，無話不說。以前盧阿姨是廠裡幼兒園的老師，蕭母那時候上班，常常早上六點多，就把她和妹妹一起放到幼兒園門口，然後母親趕著上班，遲到是要罰錢的。尤其是冬天，六點天仍黑著，盧阿姨就提前一個小時到了，把他們從黑暗中帶到明亮溫暖的教室，蕭家孩子們自然也和她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