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星沒有搭理張文轉移話題的話,埋頭又寫了幾個字,忽然似是不經意地問:“剛才我爸把我支開,跟你說什麽了?”
正參觀著典雅書房的張文一愣,實說道:“你爸讓我勸你要好好學習。”
李文星手裡的毛筆停頓了一下:“那你怎麽說?”
張文嘿嘿一笑:“我還能怎麽說?當然是答應他了。”
李文星對他的坦誠很滿意,點了點頭,神色卻忽然有些落寞地看著書案上,自己給母親寫的那張《金剛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在硯台裡蘸了蘸墨,繼續開始書寫。
張文見他心傷母親的離世,也覺得不該再打擾他了,而且眼前還有更緊迫的一件事要去做,就和他告別下樓。
出了李家別墅的大門,他戴上手套騎著自行車就是一頓猛踩。
冬夜九點多,南溪城裡的道路上行人稀少,車輛也不是很多,他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口鼻中不時噴出淡淡的白霧,臉已經被凍得通紅,但這絲毫阻擋不了他內心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半個多小時後,自行車拐入位於城北的城鄉結合部一條陰暗小巷內,接著在一處低矮的平房外停了下來,他扔下自行車,就上前敲響了綠漆剝落的小門。
屋裡傳來熟悉的女聲:“哪個?”
“大姨,是我。”
接著屋裡的燈開了,一個身材高瘦,留著茂密大背頭的男人,披著件羽絨大衣過來打開了房門,正是姨夫鄭俊明。
“張文啊,這麽晚了有啥事?”
張文知道大姨李芬有早睡的習慣,但為了明天的事萬無一失,他必須趁夜來找姨夫。
鄭俊明今年三十三歲,正是年輕的年紀,他鼻梁高挺,五官端正,算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當年大姨李芬正是看上他的一副好皮囊,才不顧張文外公外婆的反對,嫁給了家裡貧困,只有一間鄉下破瓦房的他。
鄭俊明結婚後一直在老家乾著養羊殺羊,然後給鎮上餐館送羊肉的活計,利潤微薄,只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開銷。
千禧那年,他們的兒子鄭浩到了讀小學的年紀,重視孩子教育的大姨,就和丈夫商量著將鄭浩送到城裡讀書,於是就在離城北小學不遠的鄉村結合部,租下了這間平房,因為房租便宜,一住就是五六年。
鄭俊明開始輾轉在各個建築工地上做雜工,有一年在外省不知怎麽就承包了個小活,賺了他有生以來第一筆巨款三萬多元。
嘗到甜頭的他就此開始了小包工頭的生涯,但因為沒有可靠的關系,只能偶爾接到一些利潤微薄的小工程,但也能維持一家人的開銷。
前世的10年後,隨著房地產市場的火爆,和基建大開發,鄭俊明這個小包工頭也跟著賺了些錢,風光了好幾年。
但17年後隨著紅利期的過去,房地產市場也不景氣,鄭俊明就接不到工程了,但他又放不下曾經小老板的身份,不願出去打工,整日在家坐吃山空。
大姨因為年輕時經常早上起來洗羊肉,到了那個年齡也患上了嚴重的風濕,無法出去工作。
鄭浩雖然已經大學畢業在工作了,但每個月只有將近三千,自己省吃儉用存下一千,每月準時轉給爸媽。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都很拮據。
後來20年的時候,鄭浩在朋友的影響下開始轉行做室內設計,每月收入最低都是八九千,一家人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這時他們一家三口租住的這間小平房,
只有將近二十平米,十三歲的鄭浩睡在外面一間小床上,中間則用一張簾子隔開,姨夫和大姨則睡在裡面的大床上。 窗前則擺著鍋灶,夜裡上廁所都得放個便桶。
張文向裡看了看,見鄭浩已經睡著,大姨估計是害怕天冷,也沒起來,就壓低了聲音說:“姨夫,你是不是想承包淺水灣的工程?我可以幫你。”
鄭俊明脾氣雖然不壞,可大冬天的被人從被窩裡喊出來,終究有些怨氣,但聽到淺水灣工程幾個字時,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不過隨即他又笑了,說:“大晚上的,你跟姨夫開玩笑呢?”
張文早料到姨夫不會相信自己的話,他默默地摘下手套,從褲兜裡掏出那張於鳳嬌的名片,遞給了他。
鄭俊明拿過來一看,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凝固:“這張名片你從哪來的?”
張文聽他的聲音比較大,裡面的大姨應該能聽見,就指了指外面,說:“我們過去說。”
鄭俊明前些天通過掮客龐水清去找過於鳳嬌,但那美女坐在辦公室後的椅子上, 神情很是傲慢和冷淡,最後鄭鈞明說想要一張她的名片,她卻隻給他說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就讓他們走人了。
事後他覺得通過這美女攬到工程的希望不大,湊巧手上又正有個將要開工的工地,就沒再給她打過電話。
所以此時見到這張名片,他就有些信了侄兒的話,將大衣裹在身上,回身關上門,就和他走到了巷子裡。
“姨夫,你要相信我,要不然大晚上的,我幹嘛跑那麽遠來見你?”
鄭俊明心裡存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想法,就點點頭說:“你怎麽認識於鳳嬌的?”
“李福同你知道吧?他是我同學李文星的爸爸。李文星喜歡打籃球,我教他打球,昨天還贏了一場比賽。
“李文星為了感謝我,今晚就請我到他家吃飯,然後我就說我姨夫是做工程承包的,李福同聽了就說:可以把淺水灣小區的地磚和水泥地施工交給我們做。”
鄭俊明聽得目瞪口呆,做他們這行的,平時接觸到各種介紹工程的人非常多,可還沒聽說有這麽攬到工程的。這個侄兒平時看著老老實實的,沒想到竟突然給了他一個大驚喜。
張文知道他內心激動,就接下去說:“於是於鳳嬌就給了我這張名片,讓我明天帶著你去找她。”
其實李福同的原話是讓鄭俊明去聯系於鳳嬌,但他深知這個姨夫的貪婪和吝嗇,如果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不顯得大點,他敢獨吞這個工程的利益,一百塊錢都不給我。
畢竟自己現在在別人眼裡,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初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