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三人在看笑話。
也許是因為羅文是新來的,還是一個卑微的鱗人,而他們是在南國也顯赫的綠衣之森中的精靈。
牛頭老人的聲音壓的很低,他沒有看其它地方,而是盯著羅文的眼睛,也沒有表現出憤慨,而是自嘲中夾雜幾分揶揄。
他的膽子真的很大,一面捧高一些人,一面又嘲笑他們。
羅文在他的攤子前蹲了下來。一塊漿洗的乾淨的白布上擺滿了陶罐,裡面是粘稠的漿水,嗅起來甜絲絲的。
羅文不想和他討論種族的優劣,所以繞開了這個話題,問道:“你就賣這些?你在一個奇特的地方買賣普通的……”
“不那麽好吃的蜜。”牛頭老人接上了話茬。
他和氣問道:“但是這裡是哪裡?你又覺得這裡是什麽地方?”
不等羅文出聲,他又自顧自做了解答:
“這裡是扭曲之森,也叫扭曲林地,一個在所有智慧生靈念想中誕生的古老地域,無時無刻不在吸納智慧生靈逸散的念想。可並非所有生靈都有資格來到這裡。
“來到這裡的人耗損更多的精神力量將外界的東西帶到這處虛幻所在,又交給需要的人帶出去,以此跨越天南海北,省時省力。
“這就是扭曲林地。這裡的貨物沒有高下之分,有的只是需求。”
老人打量著羅文。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試圖打聽羅文的來歷,他對眼前的鱗人一無所知。
但是,對一個商人來說,對一個自嘲為野獸的來人來說,一無所知才是最正確也是最合適的交流。正如他自己所說——扭曲林地的貨物沒有高下之分,有的只是需求。——不是嗎?
但這並不代表牛頭老人真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猜測了。
眸光不著痕跡掃過眼前鱗人的熊皮大衣和大衣下一眼就能看穿的貧苦內襯,還有……兩側腰間鼓起。
即使到了陌生的地方,遇見陌生的事物,眼前的鱗人好像也不會害怕,他從始至終都很平靜,至少表面上能維持這種沉靜。
但他的內在絕不會像表面上那樣沉著。
一個無意中闖進扭曲林地的新人,無人引導,很難將外界的物什帶進來,有些新人經常是赤條條到來的。帶刀,更是妄想。
除非……
老人不想深究。
遠處的三個精靈也不再看他們了,羅文表現的太沉著,沒樂子。
但是,老人是個商人,商人喜歡做生意。
他收回目光,還是笑呵呵地:“比如你,我覺得你現在就需要這些蜜,它們適合你,能填飽你的肚子。”
羅文心動了。他心動的不是眼前的蜜,而是關於這片未知的扭曲林地。
他問道:“我該如何交易?”
老人回答他:“都可以,金銀財寶,奇花異草,什麽值錢我就要什麽。”
羅文沒有錢,他開起玩笑:“但這些我都沒有,你能送我一罐嗎?”
牛頭老人笑了:“當然可以。你想要多少就拿多少,交個朋友?”
朋友?羅文心裡樂了。
世上哪有那麽多朋友,不過是利益罷了。
但這種利益不壞。
他在乾淨的白布上提了一陶罐蜜,放到了腳邊。
“我叫海文。”
“魯伯特。”牛頭老人回他。“我只在扭曲林地的外圍,只要你想,隨時可以找到我。下一次記得給錢。”
羅文笑了笑,當然要給錢。他低頭看向腳邊的陶罐,
問道:“我該怎樣帶走它?” “只要你想,你就能帶走它,就像你把腰上的東西帶進來一樣。”
羅文不出聲,魯伯特也不在提。話未說盡,點到為止。
魯伯特在這時候望向天空,羅文跟隨他的視線,一起望向了低空中那輪黑色的太陽。
太陽之中有一張王座漂浮,一個成熟豐滿的女人身影就坐在王座上。
“那是希望女神。”魯伯特說給羅文聽。“她是扭曲林地的主人。如果你信仰她,就念誦讚美希望女神。”
“她是?”
後面的神字羅文沒有說出來。
魯伯特卻已心領神會:“放心吧,女神不會計較。我對這些也不懂,只是我來的時候,女神就在那了。她也的確不是神。但有時候會有客人提起,女神已經走在登神的路上了。
“能來到扭曲林地的人一般都會很小心,除了精靈,傳說他們一族的王和女神同等。”
“難怪。”羅文微微扭頭撇了一眼身後。那三個精靈也許是閑不住了,男性精靈的手開始有些安分,胡亂摸索,引起兩個女伴聲聲嬌笑。
他又望向眼前蒼老的魯伯特,脖子上頂著一顆牛頭,雖然老邁,手臂上鼓起的肌肉怕是有自己大腿粗。
羅文敢打賭, 牛頭老人的一拳,那三個精靈抵擋不住,要被打吐血。
原來是他們背後有人,難怪敢這麽囂張。
魯伯特看清了羅文的一舉一動,其眼中的不滿瞞不住這位老人。
他還不想新交的“朋友”出事。
於是提點道:“當然了,扭曲林地很安全。大家都以說不清楚的意志遊蕩在這裡,在這裡誰也不怕誰,雖然也能互相殺害,但在危險發生以前,都能及時回到外界的肉體。
“我還記得有個倒霉蛋搞不清楚狀況,剛來就囂張跋扈,被人在外界聯絡好友找到砍成了碎塊。”
魯伯特說完就不再說了。
羅文低下頭去,明白了。原來做不到毀屍滅跡,會被尋仇。
不過那三個精靈確實很囂張唉,初見面都能叫自己雜種了。
綠衣之森,是在南國對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順路。
他抬起頭,突然想要向老人問一問尤朵拉的蹤跡,問他關於自己的懸賞。
他估計尤朵拉也是在這裡以交易的方式將他的懸賞發布出去,用了一枚不知道什麽模樣的所謂智慧果。
可惜啊,自己已經蛻變了。
唯一的遺憾就是接下懸賞的獨眼巨人鼻子靈的很,尤朵拉不知道用什麽方法讓他聞到了自己的氣味,被他識破了。
雖然最終刺瞎了他的眼睛,但他見過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但願不會。
他看向魯伯特:“我該怎麽離開這裡?”
“只要你想。”
“那麽下次見,希望我們會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