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活下去的願望,溪比任何人都要強烈。
如果不是因為想要活著,她不可能拚命逃出黑山羊的關押,如果不是想要讓大家也活著,她更不會獨自一人前來危險的葬谷,尋找神樹的蹤影。
“有點意思。”
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暝將身子掩進沼澤的淤泥之下,觀察著溪的一舉一動。
從女人的動作和語言來看,災厄紀元末期的人們絕不是未開智的野人。
他能聽懂對方的話,看起來這些語言應該是同一種文明的產物。
“神樹...姐姐...親族關系與信仰對象?”
“神樹?”
偷聽著溪的談話,暝在心底思考著,只見溪抬起頭面朝神樹,雙手像是禱告一樣舉起,學著姐姐月烏曾經做過的樣子,口中輕吟著某種曲調。
這首曲子讓暝覺得耳熟,就好像冥冥之中已經聽人唱過幾千遍了一樣,十分的熟悉。
星部落的祭祀曲調起源十分古老,是源林的從第一次部落大遷徙時期就已經存在了。
聽上去就像是通過鬼音演變而來的一種控訴,以美聲的形式模仿亡魂幽靈的鬼泣之聲。
而溪所吟唱的哼聲,又在停頓處摻雜了空耳的變幻,給鬼魅的淒涼平添了一道幽暗的神性。
通篇晦澀的音調,就像是發瘋的森林,拚命的等待天上的雲朵降下雨水,來洗滌它的身體。
這首悼歌,是星部落還未信奉神樹之前就有的,有很多族人問這首曲子來自與哪裡。
部落老人們給出的回答則是,那是星哭泣的聲音,是星不舍他們的離去。
當時的巫精通音律,便將星的聲音改編成了曲調,用來哀悼逝去的族人。
不知怎麽,當這意味不明的祭祀曲調響起時,暝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有些發癢。
黑色的蓮花微微晃動著一抹奇幻的幽藍,一種難以言喻的呼喚感,湧入了他的內心。
“這感覺好難受...”
暝感覺有些眩暈,就好像他的腦袋要裂開一樣。
溪閉上眼睛,每一個動作都很認真。
盡管黑山羊祭還未發生,但她仍在為即將死去的靈魂哀悼。
每一個源林世界的人,都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他們不怕死,但每個人都想要活,哪怕是在絕望中,他們也拚命的想要活下去...
除了如瘟疫一般的黑山羊奴,源林中的每一個生命都在拚命的掙扎著。
失去了神和信仰,也就失去了在這個詭譎的世界裡苟延殘喘的資格。
然而,就在這時,危險悄悄的降臨了。
“嘩啦!”
倏然間,一根粗壯的觸手從腥臭腐爛的淤泥下破土而出,像是餓虎撲食一般,突然將溪卷到了半空中,朝著沼澤底部拖拽而去!
“啊!”
溪猝不及防的叫出聲來,還為來得及反應,便被觸手拋上了半空。
荒蕪的沼澤,終於撕開了它真正危險的一面。
葬谷之所以為葬谷,是因為這裡的沼澤一旦踏入,就絕無生還的可能。
那些如幽靈般在淤泥中向下拉扯的力量,不只有泥潭的吸力,還有無數根深埋在泥濘之下,扎根於蠕蟲之間的黑色觸手。
不知是什麽物種的觸手,頓時掀起了一陣難以忍受的惡臭,比大象還要粗壯,比蟒蛇還要靈活。
“嘩嘩嘩!!!”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一刻,無數條巨大的樹根宛如探出頭的森蚺巨蟒,翻滾在渾濁的汙淤泥之下,乍一看就像是掉入了狂蟒之災的蛇巢當中。
這一幕,看得暝臉色發白。
整個沼澤像是活著的生命一般,張開了吃人的獠牙。
一朵朵水花掀起大片的荊棘叢,每一朵泥濘的水花之下,都露出了一根恐怖靈活的深潭觸手!
然而,就在這一刻,那股詭異的感覺再一次湧入了暝的心頭。
下一秒,他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被一根散落在地上的藤蔓牽起,向前伸展開來,對著那拔地而起的巨大樹根緩緩的張開了手掌。
“呼~”
一道風聲吹過,肩膀上的黑色蓮花開的愈發鮮豔,直到幽藍的景象從花蕊中飄散開來,像是一片吹散的蒲公英般,給腥臭的大地送去了薄如塵埃的螢火。
但這一次,藍光卻並未點亮火焰的色彩。
就在那根參天觸手即將縮回沼澤裡的一刻,一團藍色的霧,緩緩的附著在了它的周圍。
“咚!”
“咚!”
“咚!”
暝的心跳愈發的強烈了,所有的藍光都在隨著他的心跳韻律著,就像是嗅到了獵物一般,貪婪的吮吸著這些觸手的生命!
水分, 養分,植物素,來者不拒,囫圇吞下。
提取、淬煉、分解,吸收、融化,藍色的霧仿佛無數根刺進皮膚組織的針管,在觸碰到的一瞬間便將觸手群抽乾渣淨!
原本呈綠褐色的巨大根莖,幾乎轉眼就變成了乾枯的樹枝,掉落在沼澤上。
而其他的觸手在看到藍光出現的一瞬間,就好像見到了天敵一般,嚇得瘋狂的躲藏隱匿起來。
“嘩嘩嘩!!嘩嘩嘩!!”
還沒來得及躲藏的觸手,轉眼便被藍霧吸取了的生命。
隨著藍霧回歸花蕊,暝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都充盈了不少,身體也沒那麽沉重了。
合著自己這技能還帶吸血的?
“噗通!”
被拋上半空的溪,跌進了深潭的泥沼之中,這一下摔得很疼,當淤泥逐漸覆蓋她眼睛的一刻,她隱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藍霧,驅散了深潭觸手的腐爛味道。
恐怖的力道向下撕扯著她的身體,就在她即將被沼澤吞噬的時候,一隻堅實的手臂忽然拉住了她。
“別動。”
一道並不悅耳的低語,像是一顆名為希望的種子,扎根在了溪的求生欲望之中。
溪猛地一下醒過神來,來人口中熟悉的語言,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般,讓她下意識的抓緊他的手臂。
“把腿從側面搭上來,雙手張開前伸,盡可能把身子鋪在沼澤上面,慢慢的往前爬!”
聞言,溪抬起頭望去,映入眼簾的墨色花朵,搖曳著淡淡的藍霧,盛開在一個陌生男人的肩膀上。
“罹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