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苦笑著，他又拿出一個一次性紙杯倒了一點可樂，然後湊到嘴前，輕輕抿了一口後，又放回桌子上。

　　“我也只能像現在這樣淺淺的品味一下了。”

　　蹲在一旁的黑貓抬頭瞅了一眼可樂，打了個哈欠湊過去，旁若無人的把頭伸入一次性紙杯舔起那些可樂。

　　“咳咳，失禮了，請原諒我這隻存在意義似乎只是為了吃的貓。少女。雖然我有時候想極力否認，但事實上就是，與充滿活力的你們不同，衰老已經成為了我人生的一部分。因此少女，趁著年輕，多做些不同的事情吧，多去體驗這個世界的不同之處吧。畢竟到了我這種年紀，即便真的參與到其中，也只能感到更深的空虛罷了。”

　　羽潮看了看眼前倒滿可樂的玻璃杯，將它推得離自己遠一點。

　　“嗯，我現在知道你很喜歡可樂，還有厭惡衰老了，但說實話，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不如說我現在就想忘掉。”

　　“不，我厭惡的不是衰老，衰老是人生的一部分，否定衰老等同於否定人生。我厭惡的是失去，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原本我只需要輕輕伸手就能觸及的事物，都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離我而去。而當我回過頭，面向未來時，所看到的，只有會將我一切都化為虛無的死亡。衰老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斷的失去。”

　　浮士德看到黑貓迅速喝完可樂後抬起頭，便又給一次性紙杯加了點可樂，然後晃了晃可樂的空瓶，將它丟到一旁的垃圾桶中。

　　他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坐直了身體，拿出一個記錄本攤開。

　　“嘛，讓我們開始毫無意義且枯燥乏味的正題吧，少女。你在昨日處理完委托後，直接回到了家裡，那在之後你有感受到惡心、身體發汗、頭暈、四肢無力、記憶短暫中斷等一類的情況嗎?”

　　“沒有，除了疲憊，接受這個委托完全是個錯誤。”

　　浮士德用筆迅速劃過一條線，無視旁邊再次喝完叼著紙杯用前爪不斷拉扯自己袖口的黑貓。

　　“那麽你的身體上，有出現諸如異常的紋路、腫塊，或者長出多余的肢體、器官的情況嗎?”

　　“如果我身上出現那些東西，現在你就應該在停屍房見到我了。這裡是現境，夢話就在夢裡去說吧，去問霧岩協會要幾瓶魔石原液灌下去如何?”

　　筆尖滑過記錄本，又一條線劃過。

　　“那麽，在你離開後的現場，有兩具扭曲變形的屍體，初步判斷後確認是該場所的兩位負責人，他們當時也負責接應和看守。是你將接觸汙染物後魔化了的他們給處理掉的嗎?”

　　“你從哪裡知道?”羽潮看著浮士德，和剛剛的嘲諷不同，如今語氣冷淡且帶著敵意。

　　“這並不是很難推測的事情，而我作為霧岩協會指定的心理醫生自然也有一定的知情權。我認為你沒有能力將兩個魔法師完好無損從現境拖入秘境，當然死了的我是信的，但那就不會被汙染了。那麽只能是原本負責警戒的這兩個人擅自進入，然後擅自接觸了汙染物，最後無法自控而魔化，從那個魔化的現狀來看，應該是第十的石板吧，對應的是噬之試煉把。”

　　浮士德從抽屜中拿出幾張照片，上面的照片兩個人像是麻花一樣扭在一起，渾身黢黑，如同燒盡的焦炭，被切斷的四肢、頭部散落的到處都是。但即便毀壞成這樣，也能看到兩個人腹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口器，隱隱約約還能看到裡面有什麽石板一樣的東西。

　　“說實話，我對這兩人的遭遇並沒有多少同情和遺憾。我好奇的是，你為何要放任他們魔化後再處理，而不是阻止他們。我並不是責怪你沒有阻止，或者沒有拯救他們。我的意思是，為何不在他們魔化前就處理掉他們?那應該更容易才對。”

　　照片被推到羽潮的面前，羽潮看著照片，冷淡地開口。

　　“既然他們那麽想要，那麽就都給他們，然後去承擔自己並不期望的後果就是。”

　　浮士德轉了轉手中的筆，把記錄本放在桌面上，看著羽潮的眼睛。

　　“也就是說，既然想死，那就去死吧，然後在死亡中感受後悔與痛苦，這一意思吧。我可以理解為這是某種類似報復的心理嗎?”

　　浮士德微笑起來，但一旁的黑貓看到浮士德始終無動於衷，惱怒的把口中的一次性紙杯甩到浮士德的笑臉上，躍下桌子，用前爪打開一旁的櫃子，拖出一瓶尚未開封的可樂。

　　羽潮聽到一旁傳來開蓋的放氣聲，她微微轉頭，看到黑貓正抱著瓶子艱難地把可樂倒到自己食盆。

　　“或許吧，我早就忘了。其他的魔法師怎麽樣都好，我不會去記他們的事情。”

　　她收回目光，重新回到冷淡的態度。

　　浮士德聽完後點點頭，在記錄本上迅速書寫，然後將整頁紙撕了下來，夾入一個厚厚的記錄本。

　　他放松的伸了個懶腰，起身從一旁的櫃子取出一塊巧克力，掰成兩半，一半丟到黑貓的食盆裡，一半丟到自己口中。

　　“呼，乏味的流程終於結束了。少女，你要來一塊嘛?這是純可可脂的，很美味哦。啊，不用擔心那隻肥貓，一般的巧克力是毒不死它的。”

　　“我拒絕，既然流程結束了，我也可以離開了。說實話，每次和你對話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看到羽潮站起身，浮士德立刻慌張了起來阻止。

　　“等下少女，雖然流程結束了，但現在還不能走，時間太短了，再一下，再呆一會，就十五分鍾，不，十分鍾。不然霧岩協會會扣除我的績效的，就當可憐一下我這老頭子，行善積德一下吧，隨便聊聊什麽都好。”

　　看到對方完全沒有中年人該有的沉穩，慌亂的如同剛踏入社會的青年，羽潮歎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她並不喜歡眼前的魔法師，但是她更不想去霧岩協會那邊做診斷，那邊更加麻煩。如果到了那種地步，她寧願離開霧岩市，繼續流浪到其他城市去。

　　畢竟羽潮已經沒有留在這個城市的理由了，只是暫時也沒有離開的理由。

　　看到羽潮坐下，浮士德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