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之前的王德,其實是頗頭痛的——無他,原本的拍攝計劃,被完完全全打亂、推翻了。
身為一名導演,自然要選擇足夠有深度且角度新奇的拍攝方案來彰顯自己的別致品味。
以往該拍的對象都已拍過一遍,這回,他終於把目光放在了“老實人”這個命題身上。
“預言家怒火滔天,災難臨頭而完全不知的老實人在星球毀滅前的最後時光”,多麽近乎完美的選題!布滿了小小的矛盾!
對,沒錯,身為一名藝術導演,上層人士,王德自然深知小小矛盾和它的重要價值。
因此這次的選題,無論從人物、背景還是那種山雨欲來卻渾然不察的事件來說,都堪稱典范中的典范!
甚至更幸運的是,因為升慕星人的那次偶然造訪,讓他在預言家正式到達之前,得以第一時間發現了那位堪稱完美的主人公——袁侯!
短短幾句交流,袁侯那禮貌而抽離、認真卻懶散、安於自身又事不關己的獨特氣質便生生打動了王德。
可惜,就在一切走上正軌,甚至在預言家親口說出要將袁侯略過的當口,事情急轉直下……
袁侯徑直惹上預言家,結下一條不死不休的梁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
既定的拍攝計劃整個被推翻,資方的錢打了水漂……
苦惱中,王德不得不做好早些離開、止損,向金主叩頭謝罪的準備——當然,還是得有個背鍋的。
於是昨晚在酒吧裡,除了準備向袁侯進行一些禮節性關懷和告別之外,他原本還打算引導這位原定的主人公進行一些關於“蒼蠅扇翅膀與地球猿猴打噴嚏、擤鼻涕”之間聯系的科學論證。
抱歉啦,親愛的嗡金油,不背鍋的助理不算好助理。
但好在,嗡金油的一番嗡聲救了他,也救了它自己。
“嗡嗡嗡……(這袁侯可真有意思,為什麽不接著拍下去呢?)”
“接著拍下去?”
“嗡嗡……(對,相信蒼蠅的直覺。)”
“可拍些什麽呢?”
“嗡嗡……(加油加油!噢,好家夥,袁侯,再來一杯!噢,你說什麽?拍什麽?呃……比如‘預言家怒火滔天,災難臨頭而完全不知的老實人在星球毀滅前的最後關頭怒懟大魔頭’之類的,應該會很有意思。)”
聽聞這陣嗡聲,王德瞬間愣住了,接著是止不住的激動與顫抖,他一把搶過袁侯手裡最後那杯黑色伏特加一飲而盡。
哈,痛快!這真是個好想法!甚至在原本稍顯平坦的人物弧光上增添了一番“平凡成長為英雄”的小小矛盾!
完美,從近乎完美到完完美美!
噢!為什麽我沒想到……
不!不不!我真的沒想到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方案原本就該在我腦子裡的!
對,這就是我的方案!
“嗡金油,你提醒得好啊!”王德一拍桌子喝道。
“我想出了一個完美的方案,咱們就接著拍袁侯!”他摟住幾乎快完全失去意識的袁侯,在這醉漢的耳邊高叫,“你聽到了嗎?袁侯!你這幸運的家夥,你將成為我景投下最完美的主人公!”
接著他對嗡金油嚷道:“拍攝方案我都想好了,咱們就叫‘預言家怒火滔天,災難臨頭而完全不知的老實人在星球毀滅前的最後關頭怒懟大魔頭’!絕對有賣點!”
“嗡……(導演英明!)嗡……(導演神慧!)”嗡金油麻木而習慣地振翅捧場道。
呵呵……
於是便有了第二天一早——即剛剛王德提著禮物親自登門找預言家的那一幕。
再然後便是現在……
“您的……呃……酸奶拿鐵,請慢用。”
“謝謝!”王德點點頭。
他的心情格外好,衝嗡金油一招手:“來,你也嘗嘗!”
“嗡!(嘿!)嗡嗡嗡(我喜歡這個味道!)”嗡金油歡快搓著前肢。
王德卻咂起了舌頭。“像是宿醉後的嘔吐物……”他評價道。
另一邊,毫不知曉自己命運與未來璀璨星途已被安排的袁侯,還在夢中等著那位燈神小姐兌現他最後一個願望。
“呃……”終於,他開口問道,“需要等很久嗎?”
依然還是藍皮膚的關子歎了口氣道:“請讓我做些思考。”
“好吧,只是你該知道,我感覺喉嚨渴得快要冒煙了。”
又長歎一口氣,關子化作煙霧縮回燈壺,不再理他。
關子這會兒實在頭……呃,電路神經不暢。
夢境是很脆弱的,一旦開始有所懷疑,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那就離醒來不遠了。
因此,關子一直以來所做的,不過是引導或推遲袁侯腦中夢境的轉化,換句話說——那些沙灘、沙漠乃至候車大廳,都是袁侯自己個兒夢到的,並非關子的手筆。
她只不過順勢在場景中挑選合適的時機、地點冒出頭來旁敲側擊。
但很顯然,這不太管用。
關子很惆悵,她明明是一個艦載AI,歸宿是星辰大海。
為什麽需要考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類不遵循自己設計初衷的任務,讓她找不到方向感;但偏偏任務已經下達,認真執行又是一種使命……
唉,大大的矛盾,失去了“小小的”可愛感點綴,徒引人厭惡。
身為一個感情充沛的工具AI,關子再度歎了一口氣——她這方面的神經回路,被訓練得無可挑剔。
於是,關子衡量起對袁侯夢境加強影響的風險來:比如做植入,出現一些雖不那麽合理,但對任務有利的事物來幫助探查——這會顯著增加袁侯察覺夢境異常並醒來的幾率,但似乎除此以外也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但放些什麽東西好呢?她沒頭緒……
許久,燈神形象的關子撅著嘴重新鑽了出來。
“我們可以去喝點什麽了嗎?”重新見到關子,袁侯很高興。
“當然。”關子擠出一絲苦笑。
“哦,那咱們最好快點,”袁侯左右張望,望著候車大廳裡的人潮,“我還得去個地方。”
“你還沒說想要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但我得去。”
“去旅行嗎?”
“也許吧……”袁侯皺起眉來,“我想只有去了才知道。”
一對情侶模樣的遊客走過,關子瞧著眼裡放出光來,她突然有了主意。
“如果是長途旅行的話,最好有個伴兒吧?”她對袁侯歡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