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葬場」內——
“你認真的?”祁憐嶼怔怔地問道。
如果不是他有著比較清晰的自我認知,幾乎差點就相信男子所說的話了。
一場龐大,貫穿整個世紀,無數人為之奔赴的行動,只為了他一個人?
我何德何能啊,他有些哭笑不得,讓我當一整個時空的主神?
然而男子的神情很嚴肅:“不要小瞧自己,祁憐嶼,你就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怎麽可能?”祁憐嶼抓狂道:“我才剛來到這個世界,我甚至沒搞懂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要我當那個所謂的主神,你懂這是什麽概念嗎?”
“但這是命中注定的。”男子重複道:“過程是曲折的,但是最終都會通向同一個結果。”
“什麽意思?”
“救世預言。”男子說:“你也知道2027年的異獸降臨事件吧。”
“知道。”祁憐嶼點點頭。
“如果我告訴你,有人在幾個月前準確的預言了這次異獸降臨,甚至連時間,地點,都一清二楚。”男子說:“你信嗎?”
“這怎麽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男子說:“納物公司協會的創始人——「至高祖母」準確地預言了這次事件。”
“這也許只是巧合。”
“如果僅有一次可能確實是巧合,但是「至高祖母」隨即預言了很多事情,包括義體,腦機手術,等等一切事情。”男子說:“可以說,「後上升紀元(2027至今)」內的一切,都在她的指引下發展。”
“讓我當主神也是?”祁憐嶼有些不敢相信。
怎料男子點點頭:“至高祖母的最後一則預言是這樣的:「神性的光輝籠罩家族次子,舊日靈魂登基萬獸之王」。”
“但是她沒提到我。”祁憐嶼指出。
“但是你贏了。”男子說:“或者說,是我們贏了,祁家贏了。”
“什麽意思?”
“這是一場競賽。”男子拍了拍祁憐嶼的肩膀。
“納物公司協會雖然不在了,但是所有知曉這個預言的家族都在為它做著準備。”
“大家鑽研著有關「穿越」的技術,所有的次子都成為了犧牲品——‘是你’只是因為我們贏了,我們走在了最正確的道路上。”
“最正確的道路……”祁憐嶼喃喃道:“所以我的穿越是你們人為的。”
“是命中注定的。”男子再次重複道:“我們的父親在南域發現了「至高祖母」的手稿,裡面是你的照片和你「意識」的埋葬地,以及實現預言的方法。”
“他依靠整形手術把我整成你的樣子,又按照手稿上的時間節點安排手術,將你召喚至我的身體內。”男子微笑著說:“除了我們見面的時間比預計略晚以外,一切都很完美。所以你看——我們成功了,主神將降臨在祁家。”
“可是……你難道沒有任何怨言嗎?”祁憐嶼不由得問。
“有,但又如何呢。”男子搖搖頭:“這些年我也想清楚了,在「賽博時代」,所有人不過是代碼上的字母或者符號而已。”
“有些人自知,有些人不自知,但是無論如何,我們最終都為著整個程序服務。”
“所以對我來說,自我價值的實現要遠高於那些虛浮的情感,物質,抱怨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蘇楪瞳呢?”祁憐嶼問。
男子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祁憐嶼,要珍惜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們關系應該很好。”
男子抬起頭,看向血色葬場一望無際的天空:“可那沒有意義,祁憐嶼,我注定要將這副軀體交給你,然後在這裡等你,直到實現我的全部使命。”
“……”祁憐沉默下來。
活著只是為了另一個人。
無論做什麽都“沒有意義”,因為遲早有一個人會把你取代。
即便男子說得再輕描淡寫,他也無法想象這種生活到底是什麽感覺。
而且他更不覺得自己值得別人這麽做。
男子注意到他的神情,衝他笑笑:“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是什麽感覺嗎?”
“什麽感覺?”祁憐嶼問。
“我原以為你會是那種,就是散發著王者氣息的人,像我父親那樣。”男子說:“但是你不是。”
“你是那種很溫和,很感性的人。”
“我父親縱橫四域六十余年,無數人跟隨他,無數人畏懼他,也無數人與他為敵。”
“他是個很好的領袖,可是我知道——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主神,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祁憐嶼下意識問道。
男子凝視著祁憐嶼的眼睛:“因為他的成功靠得是強硬的手段,而不是籠絡人心。”
“他過於理性,過於霸道,過於不擇手段,這能夠引領他走向成功,格局卻未免過於小家子氣。”
“而作為主神,你要去獲得民眾的敬仰,這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是你的能量來源。”
“你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主神。”
“這些是你的真心話?”祁憐嶼看向男子。
“百分之一百。”男子說。
可我不想成為什麽主神,祁憐嶼在心裡說。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我應該怎麽做?”
男子打了個響指,兩枚金屬圓環從虛空中出現,落在他的掌心。
“依照手稿中的內容,我在這裡找到了「至高祖母」留下的訊息。”男子說:“她讓我將這兩個東西轉交給你。”
“這是什麽?”祁憐嶼接過金屬圓環。
“納物公司協會每人都有的義體,不過你這個是改造過的。”男子認真地介紹著:“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枚鑰匙,能夠開啟納物公司協會最後的遺產——本時空最強大的力量——「馭獸術」!
“馭獸術?”
男子點點頭:“想象一下,那些實力強大的異獸,都在你的臣服之下,這個時空還有誰能夠阻攔你?”
“但是,這怎麽可能?”祁憐嶼難以置信道。
“偉大的「至高祖母」無所不能。”男子的目光中流露出向往:“這一切都源自於她老人家很久之前做的「鋪墊」。”
“在預言到異獸危機後,她帶領納物公司協會的科學家們,花費十幾年的時間,打造了一台結構完全模擬人類的大腦的裝置——「至高主腦」。”
男子又打了個響指,一張照片掉在地上。
祁憐嶼拿起來一看,照片裡赫然是一個碩大無比的機械腦子
“你知道它有多偉大嗎?”男子說:“你身上的義體和腦機手術都是在它的幫助下誕生的。”
“但是這跟馭獸術又有什麽關系?”
“別急嘛,我再給你看這個。”
男子遞給祁憐嶼另外一張照片。
這一次他沒打響指,不知道這張照片是從哪裡掏出來的。
照片上是一個黑色大腦的圖案,印在一塊褐色且斑斑點點的平面上。
“這是什麽?”
“一塊紋身”男子說:“從一隻剿滅的「窮奇」身上發現的,這個圖案被認為是「萬獸之域」的主神——「帝俊」,你與「至高主腦」比對一下。”
“帝俊……就長這個樣子?”
祁憐嶼將信將疑地拿起兩張照片,然後眼睛猛地睜大了。
乍一看,「至高主腦」與普通的大腦沒什麽兩樣,但是與「帝俊」的形象一對比,祁憐嶼發現他們的身上都長著長而尖的棘刺。
一開始祁憐嶼也注意過那些棘刺,但是他以為那是「至高主腦」發出的光線,因此沒有多想。
“所以至高主腦和帝俊長得一樣?”他問男子。
“並且科學家們證實過,至高主腦確實能夠發出一種神秘的電磁波,干擾異獸們的判斷。”男子點點頭:
“如果進一步操作,甚至能夠發出與「帝俊」同頻的訊號,成為「萬獸之主」。”
“這一發現在全世界引起了軒然大波,第七次世界大戰由此爆發。”
“最終,實力強盛的東域掌控了至高主腦,但是他們卻發現自己並不能操控它。”
“人們這才想起來「至高祖母」臨終前的囑托:‘追隨預言的腳步,拿到未來的鑰匙’。”
“也正因為如此,一場圍繞著那個「預言」的競賽開始了。”
“所以相當於我要拿著這個東西,去東域掌控那個至高主腦。”祁憐嶼恍然大悟,隨即面露苦澀道:“你這不是讓我一個人對抗最強的一域嘛。”
“是,但是作為主神,這是必經之路。”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至高祖母早就預料到至高主腦可能不會那麽容易到你手裡,所以在鑰匙裡編入了「七次」激活「控制異獸」的程序。”
“七次!”祁憐嶼瞪大眼睛。
七次雖然看起來很少,但是考慮到那些實力強大的異獸,這確實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但是因為你沒有真正掌控至高主腦,激活這種能力會給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男子說:“所以你要保證一天不能超過兩次,一次不能超過一個小時。”
一天不能超過兩次。祁憐嶼啞然失笑,這麽強的力量,一天用半次都夠了吧。
“至於一次能召喚多少,之後如何把異獸送回去,這我就不知道了。”男子繼續道:“手稿中沒有記載,這些需要你自己探索了。”
“明白了。”祁憐嶼點點頭:“那我該如何使用這個鑰匙?”
“把它裝在這裡就行。”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它應該會自動吸附上去。”
祁憐嶼拿起金屬圓環,確認了一下正反,然後把它們貼近自己的太陽穴。
那一瞬間,無數細小的觸手從金屬環中伸出,強大的吸力讓他驟然脫手,只能任由圓環吸附在自己的皮膚上。
下一秒,一陣鑽心的頭痛順著太陽穴直衝大腦深處。
無數異獸的嘶吼,無數星球的重影,還有各種不可名狀的恐怖生物……
畫面,聲音,一齊在他腦中炸響!
祁憐嶼跌倒在地,抱緊自己的頭,發出痛苦的嘶吼。
停下!他在心裡咆哮道,快停下!
緊接著,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間斷的耳鳴。
一個光點在他的視網膜中心出現。
光點慢慢擴大,形成了一個無窮無盡的純白空間。
空間之中,一個人影正在緩緩向前踱步。
本能地,祁憐嶼想要追趕那道身影,然而卻始終無法觸及。
畫面發生了突兀的轉變,他看到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小男孩,在動物園裡玩耍。
“小心一點!”女人提醒道:“小心小鹿咬到你的手。”
“不會的媽媽。”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回蕩在上空:“它喜歡我,我也喜歡它。”
祁憐嶼站在一旁,漠然看著這一切。
他天生與小動物有種親近感,老爸老媽還戲稱他是“小泰山”。
小時候他們經常帶自己去動物園,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然而在他上初中時,老爸因為車禍去世,從那時起老媽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默寡言,沒日沒夜地投身於實驗,仿佛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而生活也如同劇目一般,帷幕落下又打開,過度到看不見盡頭的寒冬。
畫面還未結束,一段不屬於他的記憶擠進了自己的腦海。
他看到一個中年人正帶著一個年輕人在雪地中奮力前行。
“還有多久啊,父親?”年輕人問。
中年人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裝置:“快了,樂山,再往前走幾步就到了。”
“我們離開這麽久,公司那邊真的不要緊嗎?”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又問道。
中年人的護目鏡下閃過一死狠辣:“不要緊的, 等我們找到了降落在這個世界的主神,所有人都要聽我們的!”
未等祁憐嶼接著聽完,暴風雪淹沒了他的視線。
他看到自己牽著一位少女的手,走過一片彼岸花形成的海洋。
少女蒙著眼,面露期待。
“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他一邊柔聲說著,一邊揭開女孩的眼罩。
祁憐嶼看見那個女孩的眼睛一邊黑色一邊白色。
“天呐!”女孩的聲音激動地顫抖起來:“這些都是你種的?”
他得意地點點頭:“喜歡嗎?”
“喜歡!”少女大聲喊道。
然而她的隨即神色黯淡下來。
“你就不能不去做那個手術嗎?”她小聲問。
“我必須去。”祁憐嶼搖搖頭,說得很堅決:“這是我的職責。”
“但是我們可以逃走……”女孩拉住他的袖口,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懇求:“我們可以躲起來,遠離這一切,過上那種平凡的生活。”
“已經太晚了,蘇楪瞳。”祁憐嶼歎了口氣,將女孩緊緊摟在懷裡:“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滿眼的彼岸花海漾起,將祁憐嶼再次推搡回那個純白的空間。
不知不覺間,那個身影已經近在咫尺。
身影緩緩轉過頭,她的臉籠罩在白光裡,看不真切。
然而熟悉的聲音自他靈魂深處響起。
“別隱藏自己,祁憐嶼,去拯救你想拯救的,去愛你想愛的,去恣意過你想過的人生吧。”
“媽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