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建立起村子的第五年,某天夜裡一塊發著藍光的巨大石頭從天而降,落在了後山前的空地上。村民們聽見響動趕到現場,被這塊閃爍著幽藍光芒的石頭震驚了,他們中有人認為是更大的災禍,有人卻覺得這是天上的神明賜下的禮物,直到那塊石頭髮出了刺眼的光芒。接下來的記載十分混亂,語序顛倒雜亂無章,我們只能勉強拚湊出大概發生了什麽,好像是村民在強光的引導下,他們似乎是……聽見了娘娘的尊名,還見到了娘娘的真身,他們隻感覺在強光中待了一瞬間,再睜開眼,卻發現天已經亮了。而石頭落下的地方變成了一口池塘,那塊巨大的的石頭也已經消失不見。從此之後,無論外面怎麽乾旱,池塘的水都沒有減少過,用池水澆灌過的土地,無論是種植糧食、蔬菜還是水果都能大豐收。甚至村裡的女人們也接連有了身孕。村民們認為這一切都是娘娘帶給他們的,於是他們將那夜見到的娘娘雕刻了出來。”
“噗——咳咳咳”施夷光剛喝下一口水,聽見他最後說的話,被水嗆住,猛烈的咳嗽了起來。“莫非……便是閣樓之上那尊圖騰?”
她一直表現的鎮定從容,鮮有這樣失態的時候,惹的秋萍萍和溫歲禮都好奇的看看她又看看其他人。
楊文雲挑了挑眉,“bingo,施大人你猜對啦!我和兆哥剛看到的時候也很驚訝。”他用手肘頂了頂王兆完好的手臂這邊,“誒,兆哥你說,嘶——那什麽娘娘,到底是人啊,還是魚啊?”
兆哥?施夷光歪了歪頭看向他們,莫非……
“你怎麽突然喊兆哥這麽親近啦?”秋萍萍笑嘻嘻地插嘴問道。
楊文雲摸摸後腦杓,有些不好意思又感激的看向王兆。
“在下懂了,救命之恩自然非比尋常,是要比旁人親近些。”施夷光也帶上了笑意,朝著秋萍萍和溫歲禮道:“對否?旁人。”
王兆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哈哈哈咳咳,”這一笑扯的手臂傷口疼,且這笑聲在整個廚房顯得空蕩蕩的,隻引來其他人疑惑的眼神,他連忙止住笑,正色嚴肅說道:“前兩天的教訓還沒吃夠呢?咱們在的這個地方世界觀都和以前的世界不一樣了,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還是稍微尊重些,免得再引來注意。”隨即,他又放緩語氣說:“我繼續說村志裡的記載,你們啊,可別再打岔了。”
“他們將娘娘雕刻出來,但是娘娘的尊名即使他們知道,卻無法誦念出來,也無法書寫出來,他們只能對著雕像讚美它的完美,可惜,這樣的虔誠似乎因為缺失了尊名而無法傳達給娘娘。於是,災難再次出現,這次是那些懷孕的女人,她們原本鼓起的肚子突然都癟下去了……胎兒……從她們的肚子裡消失了。”王兆深深的歎了口氣:“直到當時的村長……他宣稱自己接收到了娘娘的意志,然後……他將一個未婚剛成年的女孩,剝去了衣服,赤裸的綁起來丟在池塘邊。接著,他就坐在那個女孩旁邊,一刀一刀……在女孩身體上,刻下了娘娘的名字,娘娘尊名完成的那刻,女孩的哀嚎停住了,她的肚子突然鼓了起來。”
王兆突然停了下來,似乎也想讓自己緩緩,他長歎了口氣才繼續說道;“那女孩的肚子變得越來越大,臉上也開始露出幸福的笑容,而後……她開始一個接著一個的生下孩子……血液從她身體裡流出來,卻沒有滲進泥土裡,也沒有流過入池塘。那些血液流向了遠離池塘的方向,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方形,接著血液又從方形的四個角流向中間,又組成了一個小的方形。”他側過頭看向施夷光,“有沒有覺得有些熟悉?”
施夷光閉了閉眼,回答道:“莫不是門前廣場……”
“是的,他們後來就是按照那些衝洗不掉的血跡,建起了門前廣場,在血液四個角和中間的方形上,豎立起了柱子和方台。當然,這些都是後來的事了。那個女孩……一共生下了三十個孩子。正好……和村子建立以來,夭折的孩子和後來消失的胎兒……數量一樣。”王兆又突然停下來,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她死了,村民卻開始膜拜她,讚許她,將她當做娘娘在人間的化身,尊稱她為山神。他們把她安葬在最中間的方形之下,在她屍體上建起了溝通娘娘的方台。而那個村長在女孩死後,就跪在池塘邊不吃不喝不分日夜的刻著有娘娘名字的牌位,在刻好了數十個娘娘的牌位後,他用刀把自己的頭蓋骨挖了下來,又割下了自己的頭,成為了池塘裡的第一個屍體。”
聽這段話,秋萍萍和溫歲禮均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施夷光也一直皺起了眉頭,就連已經看過村志的楊文雲也面露不適。
“在下猜想,此後想必又出現了什麽變故。”施夷光低聲開口,“否則,池塘之下不會鋪滿累累白骨,亦不會有所謂的祭祀之事。”
王兆點了點頭,“你又猜對了……”他本想繼續說下去,卻突然哽住,他做了個深呼吸,清了清嗓子,好像就能將那些梗在心口的氣也一起清出去了,“村中人供奉娘娘的牌位,風調雨順,平安無事的過了數十年,又出現了懷孕女子腹中胎兒突然消失的情況。村民本來慌張不已,結果又是當時的村長選出了一個未婚剛成年的女子,奉為小山神,舉行了第一次祭祀……不,也許這應該算是第二次祭祀才對。這樣的情況周而複始,池塘裡的屍體也越來越多。直到……直到村子裡出現了一個異類,她不甘心做那個用小山神身份粉飾太平的祭品,不甘心束手等死,她在祭祀開始前,殺了當時的村長,砍了他的頭,將他的屍首丟進了池塘,並且就此慌稱自己被娘娘附體,有意思的是,獻祭了村長之後,村子裡的情況居然和之前一樣好轉了,那個大膽的女孩被供奉了起來,他們……用泥漿把她裹在廣場四角的其中一根柱子上,還要美其名曰是將她視作娘娘的隨從,永遠侍奉在距離娘娘最近都地方。四根柱子,四個試圖反抗的女孩。最後一個女孩,差點就成功了。村志裡說她是背著村裡人悄悄供奉了邪物,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倒轉了陰陽五行,在祭祀那天,引得邪物降臨,與娘娘鬥法爭奪起了祭品,最後邪物不敵逃走,娘娘也震怒,於是那天參加祭祀的人死了大半。也就是從那次開始,村中降生的男孩越來越少,甚至到後來常常好幾年沒有一戶人家生下男孩。村長的習俗也越來越古怪,他們建起了這個祠堂,期望能通過倒轉陰陽五行的方式再次逆轉祭祀結果。同時,為了增加男丁,他們恨不得村裡的女人一年到頭都在懷孕生子,於是——”王兆看著面前的三個女人,一時間竟然有些難以啟齒。
“於是蔑倫悖理,狐綏鴇合。”施夷光神態平靜,她昨日就已經發現了,但此時她那雙從來都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裡只剩下冷凝的怒氣。
秋萍萍沒懂施夷光的意思,求助的看向一旁的溫歲禮,對方輕聲給她解釋,“就是說這個村子裡的人不講什麽倫理道德。”秋萍萍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就是說,他們誰跟誰都能困覺?”
她說的直白又坦蕩,反而讓王兆自覺剛剛的難以啟齒有些矯情,他暗暗唾棄自己,這樣遮遮掩掩反而是因為思想齷齪。於是他點了點頭,接著說,“就是秋妹子說的那樣,所以……我和小楊才會有昨天的遭遇……”他說完,面對小楊扭曲的表情和其他人突然忍笑的表情,猛地反應過來,臉騰地紅了,“怎麽還取笑個沒完了,立正!”
聽見王兆這聲命令,除了施夷光外,其余三人都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體,甚至板起了臉。施夷光歪了歪頭看看他們,又看看王兆,“莫非王隊長的朝代,人人都要參軍?”
“那倒不是……”楊文雲此時反應過來,又塌下了本來板正的背,“秋妹子我不知道,但我跟溫姐我們可都經歷過軍訓。”
雖然從他們口中常蹦出一些施夷光沒有聽過的詞語,但她自己在心中細細思索後,也是能琢磨出那些詞語的意思,就比如楊文雲此時說的“軍訓”,她大概也明白是指他們會按照軍隊中兵卒的方式訓練一段時間。而越是在思考和猜測中逐漸理解他們的話語,她越是對王兆等人來自的時代充滿好奇,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當下也不是她打聽這些的好時機。於是她只是對著楊文雲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對著王兆拱手說道:“王隊長昨日犧牲美色,亦不過權宜之策,在下怎可再次取笑,還望王隊長莫怪。”
王兆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些打趣戲謔的表情,偏偏施夷光一臉正氣,跟馬上就要在表彰大會上發言一樣,哦,不對,以她的身份應該是像要上朝面聖似的。王兆搖了搖頭,“玩笑的話等會再說,我把後來的發生的事快些講完。那之後雖然女胎始終比男胎多,但村中的祭祀一直沒有斷過。有意思的來了,五十年前村裡舉行祭祀的前幾天來了一個外鄉人,那人發現村子也很驚訝,他說外面已經遭了很多年的旱災,也鬧了很多年饑荒,易子而食都是平常事了。沒想到村子裡居然完全沒有遭災,外鄉人來到這借助,那一年被選為小山神的女孩將那個外鄉人悄悄綁了起來,給他蒙上了臉套上了祭衣,想讓他代替自己成為祭品,說來也巧,村裡居然沒有人發現祭品已經換了人,他們成功舉行了祭祀,並且再次引來了娘娘降臨,娘娘親自接引了這個外鄉人,大家才發現,原來這個外鄉人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這次祭祀之後的五十年裡,娘娘幾乎每年都會有幾天夜裡降臨村子,懲罰那些對祂不敬的人。村民也發現,新生兒裡男孩數量比之前增加了一些。他們由此決定,為下次祭祀提前選出小山神,從小將她扮作男孩養在祠堂裡——”王兆說著看向施夷光,“也就是……你頂替的這個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