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天堂(二)

　“姓名?”

　“司言。”

　“性別?”

　“男……應該還是男吧?”司言驟然想起了很多昏迷後被性別改造的傳聞，悚然一驚。

　警察無奈地瞥了他一眼:“是的……下一個，職業?”

　“無業。”

　“前職業呢?”

　“林溪星土地資源管理局丁級文員。”

　“住址?”

　“無。”

　“有歷史疾病嗎?”

　“嗯……脫發算嗎?”

　“……不算，可以了。”警察無奈地說道，摘下帽子扇了扇風，似乎是想排解煩悶的情緒。

　他有一頭略長的黑發，大概長到耳中，腦後下方則扎了個短短的馬尾，貼在後頸和背部上，看起來很年輕，有種略帶清秀的帥氣，似乎才畢業沒多久。

　至少不是什麽凶神惡煞的大漢——司言心想。

　“是這樣的，我們在今天凌晨突襲了失語者酒吧，逮捕了數名聚眾違法的人員，你是受害者，不出意外的話做個筆錄就能走了。”他說道。

　“那我……”

　“你別急，聽我說完。”他瞪了一眼司言，“放心，你沒有受到侵害，當時我們的隊員打斷了違法進程，以後少去那種地方，也別喝別人給的飲料或酒，下一次不一定那麽幸運了，明白嗎?”

　“明白明白！”司言松了口氣，連忙回答道。

　“行了，我送伱出去。”他走過來，打開司言的枷鎖。

　在他靠近時，司言留意到了他的胸章。

　檀芊，女。

　司言愣了一下，但沒說什麽，這個年代的性別可以隨意轉換，估計是這位警官應該是剛剛男轉女，還沒來得及去做頭髮生長的手術，或者就喜歡這樣的髮型。

　當他離開後，一位警官走過來拍了拍檀芊的肩膀:“你這樣真的好嗎?你沒告訴他他的銀行帳戶……”

　“這樣就可以了。”她默默轉過身，“誰都不容易。”

　司言在離開警局後第一時間打開終端查看自己的帳戶，確認那筆並不多的存款是否還在。

　一萬零四百二十一，都在。

　他松了口氣。

　又看了看之前沒來得及接收的收付款記錄，他發現自己之前莫名被那幾個醉漢劃走了所有的錢，但後來又被那位叫檀芊的警官轉了回來。

　他沒怎麽在意，想著應該是警局收繳了贓款還給了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靈寶天宗的警局體系，怎麽可能歸還贓物，除非是富豪失竊，否則一切收繳全部歸公，連一線警察都分不到，全部要交給上頭。

　“應該還能堅持八個月……”他心想著，緩緩走向了貧民區。

　如果是貧民區的消費水平的話，應該還可以堅持更久，不過會有其他的風險，他必須小心。

　雖然他身負散仙級別的修為，但比他高的實在太多了，而且許多東西都能擺平一個小小散仙，就比如之前的那杯酒。

　……

　“你是否長期心悸、手抖、頭暈、嗜睡、修為停滯、靈氣運轉不暢、無法安靜入定?”醫生問道。

　“……是。”

　“成癮類丹藥別吃了，我給你開套控制激素分泌的藥物，斷掉成癮性，自己平時多注意，合作社和外面不一樣，我們這裡是禁售這種東西的，只是考慮到很多移民者都有類似情況，

暫時不禁止服用，但過段時間應該要明文禁令寫入法律了，連服用都不行。”醫生邊寫邊道。 “……好的。”

　“能讓散仙成癮的藥物應該不多，你是在合作社內買的嗎?”醫生隨口問道。

　“不是不是，是之前帶來的，已經吃完了。”他連忙解釋道。

　“……好吧，我相信你，但我得說一聲，如果你在合作社內發現此類藥物的地下銷售渠道，舉報有獎。”醫生鄭重地道。

　“是的，我明白，醫生，如果我發現了一定會舉報！”他大聲宣誓。

　“也不用這麽激動，去一樓取藥吧。”醫生說道，隨手將信息發給了藥房。

　離開醫院後，司言抬頭看著炫目的主序星，眨了眨眼，似乎想從那裡面看出些什麽來，但好一會兒後，除了略顯酸痛的眼球之外，他什麽也沒有得到。

　他搖搖晃晃地回了家，拿出儲物囊中的藥，剛張開嘴想吃，卻忽然停住了動作。

　然後他站起身，跌跌撞撞地用顫抖的手指撥開屋內牆壁上的合金板，打開牆後的保險箱。

　瘦削到顯露出骨節的修長手指熟練地按下那串字符，保險箱開啟，裡面是一顆紫紅色的丹藥，妖豔而又充滿誘惑力。

　他伸出手，卻又縮了回來，左手捏緊口袋中顧子澈開的那張免排隊體檢單。

　他一頭栽倒在沙發上，痛苦地翻滾著，淚水難以抑製地流下，但他卻又不是那麽地悲傷，只是覺得身體中空空蕩蕩的，似乎少了什麽東西一樣，於是淚水就閃爍了起來。

　最終，他悶在沙發靠墊裡，伸出手，顫抖地拈起那枚丹藥，緩緩放入口中。

　“最後一次。”他說，“以後，再也不見了。”

　……

　貧民區的生活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好，雖然物價很低，但零元購的更多。

　他和失業的朋友們一起縮在酒吧後的停機棚內，這裡原來是某位大人物的穿梭機庫，但可能是由於那位大人物的機庫實在太多了，這一處顯然年久失修，沒人光顧，成為了流浪漢的天堂。

　外面的摩天大樓和更高處只露出一點恐怖而龐大的黑色邊緣的星環上，還閃爍著“萬星之星，中域天堂”的字樣。

　流浪漢拍了拍司言的肩膀，用略帶嘲諷的語氣道:“這裡確實是天堂。”

　司言沒有回答，流浪漢討了個沒趣，撇撇嘴，抱著他那台破生物腦去和別的流浪漢喝酒了。

　遠處，無數奇形怪狀的高樓封鎖天空，永夜星由於距離恆星過遠，哪怕是白天也沒有多少陽光，因此城市的燈火取代了自然的光芒，各式各樣的廣告和霓虹燈點亮了夜色，遠處的全息投影處還在放射出當紅偶像團體的舞蹈演出，流浪漢們總喜歡結伴跑到那下面去看裙底，這種擦邊在這個時代算是比較正常的，不過一般有正式工作的人都不太看得上。

　而在更高遠的天空、那被合金和特殊水晶材料大樓切得細碎的天空之上，黑色的星環穿過雲層，投影出那威嚴且宏偉的邊緣。

　無數星星點點在上面閃爍，似乎是星環上的燈光，正透過玻璃散落出來，因此流浪漢們曾經一起討論過，那上面的大人物到底在吃些什麽，但司言無情地拆穿了他們的幻想——那是星艦引擎的閃光，在地上看雖然很小，但實際上非常巨大，靈氣洪流會貫穿上百公裡的宇宙空間，推動著修仙者的戰艦前往未知的深空。

　“但那和我們吃酒吧的剩菜又有什麽關系呢?”流浪漢們笑道。

　於是司言也笑了。

　是啊，七大宗的領土橫跨五個河系，但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他的目光連身前的大樓都無法越過，令人厭煩的霓虹燈還在晝夜閃爍著光，一個衣冠楚楚號稱是星球總督的人宣稱要將永夜星建設成永晝星，這將是他任內最偉大的事業。

　靈氣的輝光被渲染成紫色、粉色和白色，卻無法穿透暗沉沉的公司大樓，本地最大的企業【黑鋼合金】最喜歡用這種吸光的材質，搞得氣氛非常壓抑，但政客是不敢動資本家的，因此只能放任他們將整顆星球建設成如此黑色的模樣，只有那紫粉色的光芒在不厭其煩地照亮破碎的天空。

　“黑鋼合金本年度為星球提供了五千億的稅收，同比去年增長21.7%！”

　那不記得名字的總督還在投影裡激昂地宣告著，佔據了原本應該是偶像演出的時間，讓司言有些不爽。

　忽然，遠方出現了幾個身影，流浪漢們猛地站起來，但已經來不及了，拿著各式各樣法寶的暴徒衝了進來，將所有人暴揍一頓，然後搜走了他們身上的東西，揚長而去。

　司言沉默地倒在地上，捂著受傷的臉。

　他已經習慣了——在自己的一萬多被零元購的時候。

　但剛剛那個找自己搭話的流浪漢卻沒有習慣，他似乎是某個公司的程序員，雖然落魄至此，但始終沒有放棄自己那台破舊又惡心的生物腦，每天在那異獸大腦做成的黑殼子上敲擊著什麽，說自己有朝一日一定會做出一份大賣的軟件。

　但現在，他連那台生物腦都沒了。

　他大哭起來，聲音吵得司言有些心煩。

　遠處，總督的演講已經到了尾聲，只見他高聲喊道:

　“黑鋼合金挽救了曾經搖搖欲墜的永夜星，在這邊陲星球上建立起了無數工廠，提供了無數崗位，而我們的明天也將在黑鋼合金的庇護下變得更加幸福。”

　“這，是最好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