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天堂(五)

　貧民區的房屋極為破舊，甚至星環都懶得耗費能源將溫室天幕投射向這裡，導致常年零下六十多度，且沒有人造大氣，導致那些老舊的合金快速脆化，司言小心翼翼地扶著牆角的欄杆，用黑袍和身影蓋住檀芊，在塗滿熒光塗鴉和各種下流髒話字樣的牆壁邊行走。

　一般來說，在貧民區很少有人會外放神識，因為很容易被人當作是冒犯，從而惹上大禍。

　尤其是身穿黑袍，那就意味著不想被人窺視，除去部分對自身實力極有信心且無法無天的人之外，一般不會冒著被殺掉的風險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一路摸著牆前行，身旁的酒吧裡閃爍著霓虹燈的光芒，真空下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紫紅色的光在隱隱遊蕩;夜店的窗戶上倒映出曼妙的身姿，但轉瞬又詭異地消失在簾後;不遠處的肉鋪裡，老板手提著刀站在櫃台後切著什麽，紅色的光暈照耀下，那些櫃台上的肉都顯得很新鮮，定睛一看，卻全都是兩腳羊的斷壁殘垣。

　修仙者被靈氣常年浸潤的身體是一種用途很廣泛的材料，除去基因改造下那鮮美的味道之外，還經常被運用在煉器、煉丹之中。

　據說常年吃這些東西能更輕松地晉階，因此高階修仙者總是供不應求，這也是這些店鋪存在的緣由。

　司言想起了友人的身體，如果自己沒來得及去贖回，恐怕也會被送到這裡吧……他忍不住轉過頭，去看那肉鋪上的鮮紅色澤，恍惚間，忽然感覺那熟悉的面容正被倒鉤掛在展示架上，和許許多多的陌生面孔一起，雙目無神地盯著他。

　而身材粗壯的老板穿著被鮮血浸透的圍裙，提著刀站在肉鋪後面，從密密麻麻的頭顱中看著他。

　“來挑一挑嗎?快要收攤了，全部九五折。”他甕聲甕氣地傳音道，“都是好料子，還有水分，各個零件都沒缺。”

　司言渾身的毛孔都仿佛炸開一般，努力維持住情緒，默默地轉過頭，裹緊了身上的黑袍，匆匆離去。

　恍惚之中，仿佛所有人都在詭異地對自己微笑。

　舞女、酒吧侍者、肉鋪老板、瘦小的黑客、黑幫、海盜、遊民、小偷……甚至牆上那些大大的塗鴉文字都開始扭曲，在司言的眼中變成狂亂的黑影和無限膨脹的惡意。

　“深呼吸……深呼吸……有什麽不對勁的東西……”他努力保持冷靜，小心翼翼地扶著牆，盡管在他眼中，那牆壁已經成為了黏糊糊的黑色旋渦，但他清楚地知道，這只是自己的幻覺。

　那黑色的牆壁上伸出一根根觸手，帶著蠕動的白色蟲身，用粘液和詭異惡心的觸感一點點從他的手上蜿蜒而上，直到覆蓋他整個右臂。

　司言將檀芊換到背上，用左手抱著，額頭上冷汗直流。

　忽然，一位酒吧侍者緩緩走了過來，霓虹燈下的黑影拉伸成難以言喻的黑色巨物，正用猩紅的目光看著他，巨口和利齒之下，口水一滴一滴地滴在他頭頂。

　“新人嗎?能撐到現在，倒是很不錯。”他的眼中彌漫出粉色的光霧，用詭異但略帶笑意的語氣說道。

　司言沉默以對。

　“很辛苦吧?再這樣下去可撐不過這段路哦。”他咯咯地笑道，忽然變成了女聲，“試試這個吧。”

　他輕輕地將一枚紫紅色的丹藥放在了司言手中，那上面散發著令人沉醉的異香，就像融合了上萬種精致花朵的沉年混香一般，攝魂奪魄。

　“我不需要。”司言將其丟在了地上，冷冷地道。

　“哎呀呀……這可是很貴的東西。”侍者似乎有些心疼，拈起兩根蒼白修長的手指，將其輕輕撿起，“你以為這只是單純的幻覺嗎?真實、虛幻……有時意識與存在的分界線，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清晰。”

　在粉色的光霧中，他輕聲笑了起來。

　“精神和靈魂的傷害，又怎麽不是傷害呢?當大腦認為你死了的時候，伱真的會死。”

　眼見著那白色的蠕蟲觸手已經覆蓋了司言的半邊身子，腳下的地面似乎也在翻湧，變成粘稠的液態，光怪陸離的色彩逐一浮現，像舞廳一樣閃爍著遊離的斑點，被囚禁的靈魂在其中發出美妙的哀嚎。

　司言已經難以前進了，甚至連思緒都開始變得混亂，痛苦和惡心纏繞著他的意識，他漸漸彎下腰，似乎再也支撐不起自己的身體。

　在最後的時刻， www.uukanshu.net 他一口吞下了那枚紫紅色的丹藥。

　驟然，一股美妙的氣息從喉嚨裡直衝上鼻腔、眼睛甚至天靈蓋，時間的一切都變得極為明媚，那虛幻的一切瞬間從視野的極限回縮至眼前微小的一點，世界回歸正常。

　而後，熱流自丹田湧出，連修為都略微松動，似乎即將晉階地仙境，那強悍的實力和浩瀚的靈氣仿佛觸手可及。

　無數自己向往的一切、夢中希冀的未來全都開始在眼前湧現，而且都在逐漸清晰，似乎只要再等一等……再等幾秒，就能全部握在手中。

　“成癮類丹藥……”司言喃喃自語道，他知道這玩意，也知道自己即將墮入歡樂的深淵，於是趁著還清醒，連忙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行，拽著檀芊的身體，跌跌撞撞地起身，在破舊的街道上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轉。

　身後，那位詭異的酒吧侍者還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背影喊道:“歡迎再來，一枚一萬！”

　“媽的……”司言罵道，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家看不清名字的酒吧玩的把戲——直接在街道上釋放迷霧，只有用他們特產的成癮類丹藥才能解除，直接將所有路人都變成自己的客戶。

　“沒事，只是一次問題不大，應該不會重度成癮。”他安慰自己道，此前他了解過這種藥物，基本上至少要二次服用才會產生依賴性，一次的話只要忍住，過段時間就會好，而他對自己的意志力很有信心。

　在愈發深邃的夜色中，司言托著一個黑袍身體緩緩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