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拜師

　戮仙魔佛?

　爛陀寺的濟癲大師?

　聽到這個名號，場上眾人皆是愣住了，待反應過來後，便接連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著濟癲彎腰抱拳行禮，聲音略有些顫抖地道:“晚輩見過濟癲大師！”

　包括馬文義、郭春勝、韓峰、鄭文鈞等人，皆是起身一揖到地，絲毫不敢擺封疆大吏的架子！

　濟癲出身爛陀寺，是李蘭香和李鏡光兄妹的授業恩師，江湖上的傳奇人物。

　為何大家都對濟癲如此敬重呢?

　倒也並非是看在李鏡光和李蘭香的面子上，而是因為濟癲有法相境修為，乃是武道仙人！

　在世武仙！

　最開始，濟癲初入江湖時，在江湖上的名號為破戒和尚。

　江湖中人對其多是不屑和輕視，說他這個和尚假癡不癲，行事怪異，特立獨行，吃肉、喝酒、女色一個不落，清規戒律一個不守，不僅不像個和尚，反而比俗人還要俗，是個邪門歪道，不似正派。

　後來，濟癲在江湖上闖出了一番名聲後，又被人改稱為殺生血僧。

　江湖中人說他嗜殺成性，脾氣暴躁，已經不是正不正派的問題了，簡直就是魔道中人！而且他還專盯著那些面容俊秀的公子少俠殺，在江湖上樹敵無數，曾被各個勢力聯手追殺過。若不是關鍵時刻爛陀寺出面保下他，估計他早就被人亂刀砍死，埋首異處了。

　直到三十多年前，濟癲大師突破法相境後，以一敵三，同時斬殺三名武道仙人，才在江湖上名聲大噪，被人尊稱為戮仙魔佛。

　自曾經追殺過他的勢力逃的逃，滅的滅，江湖上便再也沒人敢跟他大小聲了，任誰見到他，都要恭敬地喚一聲濟癲大師。就算是王公貴族，在他面前都要卑躬屈膝，不敢輕易招惹——正如此情此景一樣。

　掃視了一圈屋內低頭行禮的眾人，濟癲咧開嘴，露出了一口零零散散的大黃牙，有些不悅地道:“老子這麽多年沒在江湖上行走，都沒人認識了。現在還要靠小蘭你，才能被人認出來。沒面子啊，真他娘的沒面子！”

　此時，

程境凌也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躬身行禮，問候道:“徒孫程境凌，見過師公！”

　昨天晚上，在西八街拿到吳寬留下的書信後，知道了今天的拜師宴很可能會有危險，於是李蘭香便說今天會找來一個高手幫忙，但沒說是誰。

　程境凌也是現在才知道，找來的高手竟然就是自己的師公濟癲，法相境武者！

　這豈止是高手?

　簡直就是根定海神針啊！

　伸出乾枯的手拍了拍程境凌的肩膀，濟癲笑眯眯地道:“好孩子，咱們都是一家人，這麽客氣作甚?快起來吧！”

　濟癲的態度溫和親切，貌似十分和藹，就好像剛才說經常殺程境凌這樣的少俠公子的人，不是他一樣。

　程境凌直起身來，不動聲色地朝李蘭香身邊靠近了一點，他覺得自己這位師公看起來就不太像正常人，應該是腦子有問題，不知道是不是練功練得走火入魔了。

　其他人仍然保持著彎腰行禮的姿勢，濟癲不說讓他們起來，他們就也不敢動，放眼望去，整個屋子裡全都是俯身低首之人。

　李蘭香白了濟癲一眼，沒好氣兒地道:“師父，這些都是來參加咱們拜師禮的賓客，你捉弄他們幹嘛?行了行了，大家都快起來吧！”

　李蘭香吆喝著讓眾人起身，但大家卻只是抬頭偷偷打量了濟癲一眼，仍舊一動不敢動。

　濟癲此人喜怒無常，行事亦正亦邪，乃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瘋子。偏偏他的修為高絕，在武仙當中亦是數一數二的高手。若是惹得他不高興，就算被他殺了，恐怕眾人各自背後的勢力都要拍手叫好，不敢報復。

　所以，即便李蘭香發話了，也沒人敢觸濟癲的霉頭，第一個直起腰來。

　見此，李蘭香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看向仰著頭正一臉得意的濟癲，怒聲道:“吉時馬上就要到了，你讓他們這個樣子，拜師宴還怎麽進行?死老頭子，你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拆台的?！我信裡不是提前跟你說了嗎，讓你今天克制點，不要發瘋！”

　“我說不讓他們動了嗎?他們弓著腰不願意起來，跟老子有什麽關系?真是個小白眼狼，有事相求的時候就一口一個師父叫著，說翻臉就翻臉，叫人死老頭子。”眼見李蘭香發飆，濟癲縮頭撇了撇嘴，接著又掃視了一圈屋內眾人，臉色變得極為陰沉了起來，罵罵咧咧地道:“小蘭讓你們起來，你們沒聽見嗎?他娘的，都是因為你們，讓老子挨罵了！也就是老子現在年紀大了，修身養性，不願意多造殺孽！若是擱在以前，老子非得把你們一個個的頭全都給擰下來，當瓜踩！”

　李蘭香對濟癲發脾氣，濟癲就又將氣撒給其他人，眾人是如履薄冰，唯唯諾諾的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程境凌更是已經將半邊身子都躲到李蘭香身後了，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生怕濟癲發瘋再將矛頭對準自己。

　眾人在得到濟癲的允許後，才敢接連直起身來，然後又被李蘭香請坐了下去。

　坐下後，每個人都昂首挺胸坐得筆直，目不斜視，就如同是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屋內陷入了寂靜和沉默，再無剛才互相之間的暢談歡笑了。

　好好的一場拜師宴，硬是弄得跟喪宴一樣沉重。

　李蘭香本來就皮膚黝黑，現在被氣得不禁更黑了幾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後，悶悶地道:“吉時到了，開始吧。師父，你當禮生見證，沒問題吧?別再給我弄什麽么蛾子出來了！”

　“不會！不會！放心！放心！”濟癲開心的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嘛！為師我雖然沒當過禮生，但參加…嗯，攪亂過不知多少場拜師禮，嗯…反正小蘭你放心，流程為師都清楚，不會出什麽岔子的！嘿嘿，一晃幾十年的時間過去，小蘭你都收徒弟了，等再過幾年，讓小程子也收幾個徒弟，嘖嘖，那咱們活佛門豈不是要發揚光大了?”

　小程子?

　聽到這個稱呼，程境凌臉色一黑，但卻敢怒不敢言，只是悄悄地向李蘭香問道:“師父，活佛門什麽意思?師公他不是爛陀寺出身嗎?”

　李蘭香回頭對程境凌遞了個無奈的眼神，解釋道:“這老頭子早就被爛陀寺逐出師門了，然後自己成立了個什麽活佛門，只有他一個人…反正你就當他在胡言亂語吧，不必當真。”

　程境凌和李蘭香雖然是小聲說話，但此時屋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能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就站在兩人面前的濟癲了。

　“什麽逐出師門?什麽逐出師門！分明是你師父我叛出師門的！叛出師門的時候，老子還殺了幾條禿驢呢，小蘭你怎麽能說為師是被逐出師門的?”濟癲急了，摸著自己的大光頭，氣急敗壞地道:“咱們活佛門，上頭有老子，中間有你跟小光，下面有小程子，哪一代不比爛陀寺強?分明是老子看爛陀寺裡那幾瓣爛蒜不順眼，主動判出的！什麽被逐出師門，他們爛陀寺也配?我呸！就算那群禿驢請老子回去，老子都不屑回去！”

　一邊說著，濟癲一邊不懷好意地掃視了一圈屋內眾人，似乎是在觀察著都有誰聽到了李蘭香的話，準備要殺人滅口了。

　而所有被濟癲看到的人，皆是目光呆滯著擺出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就好似什麽也沒聽到一般，生怕被這個老瘋子看不順眼給拍死。

　“行行行，快開始吧，別翻翻你那點破爛事了。”李蘭香有些頭疼地擺擺手，懶得跟濟癲再多說什麽，直接宣布了拜師宴的開始。

　李蘭香和古今來作為程境凌的師父和長輩，是需要坐在上首的，程境凌站在下面準備行叩拜禮，而濟癲作為禮生則是站在雙方中間，主持見禮。

　李蘭香坐在那裡還能泰然自若，但古今來則有點如坐針氈的感覺了。畢竟不是誰都跟李蘭香一般，有這麽強的心理素質，能自己端坐在上首，讓堂堂武仙在下面站著的。

　在李蘭香和古今來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方小爐，爐內插著三炷清香，在桌後的牆壁上則掛著一幅畫，畫中是一位仙風道骨的人像，左下角題寫著“尊武聖橫雲神位”。

　橫雲散人，乃是此方世界自有記載以來，唯一一位超脫武道九階，踏破虛空，舉霞飛升的武者，被世人尊稱為武聖。

　天下所有武者，無不以其門人弟子為自居，皆號稱是武聖門人。

　在拜師禮上，無論是高門大派還是散人浪客，都會掛起武聖橫雲的畫像。這叫拜祖師，以求祖師橫雲武聖保佑，證明自己砥礪武道之決心。

　有些不爽地瞥了武聖橫雲的畫像一眼，濟癲很想將其扯下來，然後再把自己的畫像掛上去。但又怕李蘭香發飆，於是只能捏著鼻子，有些不情不願地道:“一叩首！弟子拜祖師…”

　李蘭香狠狠地瞪了濟癲一眼，示意他正經一點，不要有氣無力的。

　兩人之間，濟癲就像是個頑劣的徒弟，反倒李蘭香更像是師父。

　而對於濟癲有些神經兮兮、瘋瘋癲癲的行為，場上眾位賓客不僅沒人感到奇怪，反倒都覺得很正常。

　此世界武者在晉升法相境，步入武仙層次以後，性格中的特點便會被放大。

　瘋癲的會更瘋癲，冷漠的會更冷漠，善良的會更善良，邪惡的會更邪惡。

　這乃是人盡皆知的常識。

　而濟癲自打初入江湖開始，便一直瘋瘋癲癲的，行事隨心所欲，亦正亦邪。所以現在見他這副姿態，大家不僅不會覺得不對，反而還會在心中感歎一句“果然高人風范，就是與眾不同！”。

　拜師禮的流程，共分為三拜。

　第一拜是拜祖師，其間若是有門派傳承的，還會跟祖師匯報一下本門的發展情況，實則是說給前來觀禮的人聽，彰顯門派實力。

　但李蘭香屬於散人收徒，在不想承認濟癲自創的活佛門的情況下，就是無門無派，自然是省略了這一步，直接來到了的第二拜。

　第二拜是拜親長，感謝養育之恩巴拉巴拉的，再由親長訓話，要尊師重道之內的巴拉巴拉，然後將人交給師父。

　在祖師的見證和親長的同意下，從此師父如師如父，就是徒兒的第二個爹娘。

　第三拜就是拜師父了，為師父敬茶，說些表忠心的話，然後再聽師父訓誡一番，說些門規和禁忌，最後師父喝下茶，便算是禮成了。

　因為沒有師門傳承，所以李蘭香也沒設置那麽多的繁文縟節，將流程一切都從簡，不過一炷香的工夫，便完成了拜師禮。

　讓大家松了口氣的是，濟癲從頭到尾都規規矩矩的沒有搗亂，也沒有出岔子，作為禮生順利地主持完了儀式。

　眾人起身熱烈地鼓掌，以示祝賀。

　其實按照禮節規矩來說，拜師禮完成後，觀禮者中地位比較高的人，是應該講兩句的。可以稱讚師父一番，也可以祝福一下徒弟，反正就是說些場面話。

　在場的馬文義和慕容夜姝等人，剛剛都在心中打完腹稿，準備好要說什麽了。但現在見到濟癲在場後，卻是直接慫了，站在旁邊假笑，隻想著趕緊上酒席，隨便吃兩口就找個理由溜走。

　就看那慕容夜姝，往日裡無論面對何人都是一副慵懶嬌媚、風情萬種的模樣，長袖善舞，跟誰都能聊上兩句。遇上段位低點的，幾句話便能將人挑逗得不能自持，開始對她掏心掏肺起來。

　結果現在卻變成了好學生，良家淑女，端坐在桌上，目不斜視，一句廢話都不敢多說。

　因為慕容夜姝知道，萬象樓背靠皇家，無論是封疆大吏，還是江湖高手，基本都會給她面子。

　在天元帝國境內，基本沒人敢輕捋皇室的虎須，挑戰官家的威嚴。

　但其中絕對不包括武仙強者！

　雖然天元皇室肯定不是一個兩個武仙就能抗衡的，但她也只是區區一個萬象樓的大掌櫃罷了，皇室肯定不會為了她，而去費力圍剿捕殺一名當世武仙！

　特別是在現如今，元武帝閉關十余年沒有動靜，江湖上本就有些風雨飄搖的意思，皇室絕對不願多惹是非！

　見場上沒人敢講話，李蘭香輕歎了一口氣，正要安排走菜，便聽濟癲在一旁道:“咦?怎麽沒人說話，瞧不起老子的徒兒和徒孫是不是?既然沒人說話，那老…咳！那貧僧就講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