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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五-四.晦澀的、神之曲
  ###「一把冰冷的老骨頭受盡蛀蟲的折磨,隻感到冬天的雪水直往下滴落,光陰在流逝,卻不見友人和親眷、換去掛在墓欄上的破布片。」

  當異樣的太陽照例向著荒涼的大地展露面容,當絳紫色的光芒宛如自地平線湧出的縷縷絲線,串聯起經久不衰的漫天黃沙,威卡星似乎就褪去了那層飄渺的黃絲巾。又在不經意間,由她那貼心的傭人給披上了一匹同樣飄逸朦朧,只是換成了紫羅蘭色的絲綢披風。這樣的變化突兀而強烈,未免顯得奇異甚至荒謬。

  周殊宇的兩種感覺發生了爭論,眼睛說『是』,但耳朵卻說『非』。如此奇妙的感受,令他一時竟以為自己猶在夢中,隻得久久依靠在窗前,直到又遠眺了許久才算適應此番景象。

  『在陽光消散之前。』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到這句晚禱詞。或許是由於在朦朧中才見識了紫陽的出現,卻又目睹了身為『太陽』的卻反倒為威卡星籠上了一層暗淡的駭怪一幕;又或許,那些昨日與昨夜困擾著他的巧思與夢境令他思緒混亂,但周殊宇此刻並不打算再深究。總之,能夠在決戰將至的前夕想起這首充滿力量的讚美歌,在此時的他看來頗有一種說不出的象征意義。

  這種帶有某種模糊意義之指明的感覺,從前的他倒也曾有過,但近日來卻愈發頻繁。而自在歷經昨日的交談與思索、以及那場夢境後,已可謂更甚一步。

  也正是為了探尋這種源自原始感官莫名其妙的指向,周殊宇才早早地起床,且並——沒有叫醒自己的同伴。

  躡手躡腳地越過熟睡中的孫銘辰,悄悄打開房門。行走在石質的走廊不難看出,由於那道透明屏障的阻隔,黑太陽宮周圍的景象倒沒有隨著日升月落而發生變化。

  這遺世獨立的樣子,倒讓周殊宇又想起鉛白月宮那副被時間拋棄的樣子。細細琢磨,又發覺其實二者倒並無差異。甚至此時回想起來,盡管屏障內都是亮堂堂的,但由於黑太陽宮連同其周圍的七座宮殿似乎鮮有淺色的存在,這種自然又不自然的光線,反而襯得處處都飾滿了令人壓抑的色彩。又一說,也使得它更符合自身被時間所拋棄的氣質。

  “來了?”

  懸在半空的手還沒觸碰到門環,一聲蒼老但有力的聲音便匆匆響起。周殊宇感到有些意外,聽起來——天啟此刻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這麽早就不請自來,沒有打擾到您吧?”周殊宇也順勢推門問候道。

  “根本就沒有打擾這回事,早晚的概念於我們而言,早已毫無意義。”

  天啟笑著,仍舊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顯然是等候多時。周殊宇用余光瞄了瞄四下,特寒裡亞並不在正房。他並沒有多想,反正那位閑者也左不過是又被天啟遣到一旁罷了。

  “看你一臉倦容愁態,想必是有很多新的疑惑要問吧?”

  “正是,”周殊宇也沒有客氣,在昨日的位置端坐下便問道,“昨日回去之後,我的確如您所教誨的那般,將沿途上的那些東西都挨個想了一遍。自坐觀天魔對立,到領悟法則之力,再到初見深空端倪;及始聞宇宙三公理以及時間之玄奧,既驚歎了千年王朝之朱樓轟然倒塌,亦折服於諸王列神之算計深謀遠慮;今行至水窮處,在難得的庇護下,才算得一時悠閑。閑中暮然回首,才忽地發覺,這條命運之途竟處處都充滿了偶然與巧合,已不似親身經歷,反而更像是一部精心撰寫的劇本。

”  他的話——越說越帶有一股古板味,並非一個即將年滿十八的少年,反倒像是一個垂垂暮年的老朽。然而,或許是自覺到話語中的沉重,周殊宇的眼皮也不自覺地下垂了幾分,目中約有熒光閃爍。

  “你是在想,因果和命運嗎?”

  “正是,”他話音裡的乳氣像是一陣穿越到十一月寒冬中的春風,“諸人神之命運,究竟是從何而起,又將要落於何處。連同始末之間的路程,它又是如何走完的。”

  “你的闡述精簡而清晰,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天啟的聲音似帶著憐憫,“但你仍需清楚,哪怕是我多年積蓄而得的結論,也並非完全正確。或者說,關於命運這一類的東西,作為身處其中的人,我們所得出的任何結論都不可能是全面而準確的。身在局中者,都無法避免『隻緣身在此山中』的局限。”

  “我明白。”

  “如此我便先問你:你願意承認自己一直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接受命運的擺布嗎?”

  “不願意。任何一個相信自由意志的人,都不會承認這樣荒唐的事情。”

  “自由意志,很好。也就是說,你是認為,是自己大大小小的選擇造就了如今的一切,是嗎?”

  “這正是我的疑惑之一,很多因我並沒有去種,但卻依舊得到了它的果。”

  “你的孤僻使你漠視了許多,這並不怨你。萬事萬物皆系於因果,不止有人事物,亦有人人、事事、物物。由此便可以很輕易地推導出,一個人的命運,並非由他一個人的選擇所決定。換言之,推動車輪的,更有其相關之人的選擇,乃至環境的選擇。

  “就好比,有些人生得富裕,而另一部分的人卻生而貧苦。這是他們父輩母輩的果所精煉出的抉擇,而非命運在作賤或抬高他們。

  “再接著看下去,家、國、文明,層層遞進,一圈大過一圈,其命運亦是如此而然。最終便也不難看出,實乃一切之選擇,決定全體之命運。”

  “我似乎明白了,選擇是命運之輪轉動的推力。但我為人時的經驗卻告訴我,一輛四輪木車,即便有其中某個輪盤因某些原因而無法正常運作,其余的三個輪子也仍然能夠帶著木車繼續前行。這是否也蘊藏這某種道理?”

  “正是。木車移動時,則所有木輪無論是否轉動,都會隨之前移。可以解釋為——靜止或欲逆行的人,受到他人以及環境之選擇的影響,其命運也隨之改變,而不得不隨著大勢所趨而移動。只是較於其他車輪,它在前進時的阻礙就會大些。也是因它的存在,周圍其余木輪動起來也會顯得稍微麻煩些。再依次遞推,甚至會對整個車的前進過程的產生一些或大或小影響,但只要那力量不過大,木車的方向就不會改變。”

  “原來如此。那我也可以試著推測:諸人與世界間因果聯系的程度也並不相同。有些人早已與這個國家乃至世界深深相連,所以他們的抉擇動輒可以改變國家、乃至世界;而有些人卻默默無聞,於是他們的選擇也只會影響個人或家庭。這種區別的出現,亦是由於其個人的命運,即『與之相關的一切選擇』作用的結果。

  “天呐,很多人只會將其中的差異簡單地歸於『不公』,殊不知,實際上他們也是自己遭受『不公』的這個結果的造就者之一。世人原是瞎子,活在與自己有關的選擇之中,卻都把一切事情歸之於天上的星辰,似乎後者早已擺布了一切,有不可撼動的必然性一般。”

  話音戛然而止,周殊宇高昂的語氣又低落了下去,好比一朵向日葵眨眼間就被陰雲籠罩。不過等他再次開口時就能發現,那團烏雲其實早就籠罩在他的頭頂,只是他的嘴仍舊沉浸在往日光輝中,直到此刻才發覺自己竟身處於灰影之下。他先是長歎了一聲,又對天啟說道:

  “是的,這樣的喜訊令我感到驚喜:天給了我們一種原始運動,盡管不是一切,但至少也包含了許多:形成道德的能力,還有自由意志。而我們,在得到最初的所需之後,一切的一切,便再也不歸屬星辰管轄。但那原始動力又從何而來?我們似乎未曾擁有過選擇的機會。——這也許是來自命運的反擊?源頭的力量來自它,於是建立在它之上的選擇,自然也會被它奪取。我又想到了,在不同的區域道德觀念也盡不同,好比在此地生長得欣欣向榮的種子,灑在另一片土地上便寸草不生。”

  “不必慌神,好好回想我給你說過的話。如果你因一時驚慌失措而忘記了也沒關系,我會再說一遍,並且要說得比之前更為透徹明確。為了夠著這個目的,我將從你最近的疑惑開始說起:美德。聽著,莫要將美德想得太過狹義。是的,我等同那些無理性的動物一樣,並非是通過自己的選擇,而是通過天賜——才得到了許多被粉飾為『本能』的東西。

  “本能者,原始之欲望衝動也。驅於本能者,除本能之欲望外再無其他動力。利害比優劣更有力量,一時之快較長久之安更具誘惑。人之常謂『原罪』,則以此為助力者——『驕、怒、妒、惰、貪財、貪食、貪色』皆如此而已。為了便於區分,便將這些本能稱作『獸之意志』。這種意志是與肉體緊密相連的,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如若肉體消亡,則『獸之意志』亦無法獨存於世。

  “我看到你重新煥發色彩的雙眼,想必你已經冷靜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是的,你我所具備的意志顯然不止如此。我們擁有分辨黑白善惡的能力,且深諳勸善懲惡的重要。因為我們並不受肉體欲望的管轄,我們明白優劣比利害更偉大,長久之安較一時之快更重要。

  “如此差異,在於我們擁有了思想,且善於思考,能夠從此物推及彼物,從已知推及未知,即是上天還賜予了我等的『自由意志』。這種意志與肉體或相連而分離,生來便是為與星辰的影響相搏而存在。在一場場痛苦的搏鬥中,它使我們自然而然地明白何為『美德』——『信仰、希望、慈愛』,以及『謹慎、正義、勇敢、自製』等等。

  “你再看吧,一個人的精神假使不跟著肉體墮落,那麽他就可以戰勝一切艱難困阻。同樣,一個人如果善用『自由意志』,並最終戰勝了『獸之意志』,則我們就將他意志的結晶稱為『美德』。世人皆是如此解釋美德:謙遜謹慎的大過傲慢張狂的;以德報怨的大過恩將仇報的;悲天憫人的大過幸災樂禍的;晨興夜寐的大過好吃懶做的;儉以養德的大過貪夫殉財的;廉明公正的大過貪贓枉法的;坐懷不亂的大過沉湎淫逸的。

  “此類的比較還有很多,且孰優孰劣一目了然,相信不必我多說你也能明白。各地域的自然條件與人文發展或有差異,但請相信我的眼睛:最終,他們對美德定義都會聚集在一起。反言之,如若蒼天早已將萬事萬物之一切擬定,在既定的軌道裡,我們的『自由意志』就會被毀滅。又因為命運凌駕於選擇之上,那麽勸善懲惡也就不正當了。”

  “噢,我明白了。”周殊宇恍然大悟,從他臉上的色彩來看,他胸中是有一團烈火的,“命運與選擇,這二者並無對錯之分,唯有優劣之別。原是因為它們仍舊只是一種選擇,而真正的『命運』則還要在前頭,存在於一切源頭之前。——僅一點不同,身處源頭之外的它,已不再具備影響力,它僅僅是給予了眾人相同的兩件東西,左不過是一件原初的象征物。即是說,有一項東西賦予了我們選擇順從自然命運(換言之自然與他人之選擇),或行使自由意志的偉大權利。至於它真正是什麽,叫什麽,全都不重要了。『命運』給予了我們命運的枷鎖,亦給予了我們馴服命運的利器。”

  “這正是我想說的。一個人的發展軌跡則於此明了:命運與意志,猶如人之雙腿,無論隻依靠其中一邊,都是無法走到最終的目標的。

  “無知命運者,則命運無形伴於其右,他行使了意志,邁出左腿,而命運則推動其右腿,使他前行的目的得以達成。知之命運而全信者,躊躇不前,盡待命運之步,然命運無助力,亦不可前行,此類便隻得終日徘徊在迷茫與期待之間。但即便如此,他們所經歷的煩惱與苦難仍然不允許我們嗤笑,因為他們在成為那樣的人之前所走過的路依舊是偉大的,不負『人』之名的。

  “而知之命運而抉擇者,則行之最坦然,他們將因果當作一柄利劍,並用它指著命運的臉,一邊走著自己的路一邊試探命運(不在乎天生的、他人的,只在乎履行自己的意志的),他們或許不敵命運,但他們並不會就此作罷,而是會堅持到明了自己最後會落得一個怎樣的結局,或是親眼看著自己打破命運的枷鎖才肯罷休。

  “如你所知,這群人中不乏像巴爾那樣的勇士,他們是最為高尚的一匹,就連命運的束縛也不過只能成為襯托他們美德的綠草。自然,這其中還有些性格頑劣之家夥,他們會將命運的從中作梗當作其失敗的理由,窮則歸咎於命運,達則自恃其堅毅。不過,此類雖有懦弱之嫌,卻依舊不難見其勇氣之處,實也不辱天之饋贈。唯有那些對自我怏怏不服,卻毫無作為而唯獨嗔怪於命運者,其行猶不如禽獸。天給了他們能夠作出改變的意志,但他們卻因自己的怠惰或畏懼等,不願做出選擇,只會怨天尤人,用左腿來踐踏右腿。其行猶不如禽獸。”

  似乎是覺得依舊不解氣,天啟還繼續怒斥道:

  “他們不為正道所容,因為他們才乾不佳,又無甚德行。旁人叫他們前進,他們卻只會指著周圍破口大罵。甚至就連旁門左道都會摒棄他們,因為他的意志不堅定,不安於現狀,卻又不主動尋求任何改變,收留了也只會是累贅。他們不會有寂滅的希望,只是過著盲目的平庸生活,也不會再有改進的可能,世界上對於他們不會有記載:正義和慈愛都輕視他們。就連罪惡之徒和迷茫之人都看不起他們,因為前二者都還尚有自誇之處呢。”

  “他們的確是可恨的,但假若天當真就是讓他們這樣做呢?”

  “你的提問並不愚蠢,僅僅是出自你的善良和單純。但我且問你:假如天讓你自怨自艾,你可會嗎?”

  “不會。”

  “天讓你一敗塗地,你可認嗎?”

  “不認。”

  “天給你功成名就,你可信嗎?”

  “不信。”

  “所以你的自由意志是強大的,你的左腳踏得更有力!你朝著重物所趨的中心走,且永遠不會辱沒自由意志。”

  “那如果天給了我薄弱的意志,我又當如何?”

  “意志是可以磨練的,亦是可以索取的。上蒼並不吝嗇,人苟欲之,則天將予之,在人之自求而已。”

  “我在這方面的疑問雖沒有解決,但我的困惑卻消失了。 ”

  “這是自然的,因為論述的答案本就無對錯之分。”

  “走吧,”天啟起身招呼周殊宇道,“紫陽已經完全升起,趁著光還在,我們應當為眼下抓緊時間。”

  “我稍後就到。”

  “去吧、去吧。你的摯友也正迎著光芒而蘇醒。”

  ……

  “好吧,的確是一場深刻的談話。可您難道就不好奇,為何他會拋下自己的朋友,而獨自前來呢?”

  “呼。”天啟長舒一口氣,許久沒有這樣嚴肅地與人交談,竟感到有些疲倦了:

  “用思維去論證思維的真理性,這其實是完全不現實的。論證思維的思維本身,是否牢固,是否可靠,是否又具有真理性,都是有待商榷的。好比我的思維充其量只能作為他的參考一樣。重要的,他想知道的,以及他想得到的,還是需要他自己去摸索。

  “你我都懂得的這個道理:唯有實踐才能論證思維。而實踐就是選擇、以及踐行選擇——走向自己的命運。他很聰明,知道與其糾結於思想的鬥爭與糾結,還不如先朝著既定的目標出發。若非他的困惑已經累積到需要通過深思和求問來消化不可的地步,他也斷然不會獨自來找我。看著吧,周殊宇的思維就是從過去的實踐總結出來的,困惑也是自其中誕生。如今,疑雲大都消散,這份實踐的結晶也已然化作為他下一個階段的動力,成為他邁出下一步的關鍵。

  “抱歉,說得有點遠了。簡單來說就是——這是他的選擇。提利亞,這是他自己選擇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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