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茫茫黑暗的溫柔的心、收拾著輝煌往昔的一切余響遺蹤!夕陽沉沒在凝結而起的血泊中……對你的回憶像聖體顯供台一樣在我心頭大放光明!」
時間的順流與不朽,早就注定了所有生命的歷程,本就該是一條筆直的線段。即是說:『有生便有死,一如有始必有終』。在祂的注視下,無數的線段之間,相互拚湊,連接,延伸。時間便是如此得以展現天威,驅動諸世萬物,並進而監管世間之諸理。於是,除此之外的種種規律,以及夾帶期間的種種私欲——譬如那些執行者們對生命的不敬,愚鈍者們對生命的盲從……乃是對時間的褻瀆。
“時間嗎?”
“錯不了的。”周舒宇伸出右手,透明的神力將正有蔓延之勢的黑霧驅散,“這才是他真正的能力,而絕對的死亡代表著個體時間的絕對盡頭,不過是時間的一種偽裝。”
“看來,是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能力吧,”孫銘辰偏過腦袋,仿佛正觀察著遲遲不肯現身的波德萊爾,“難怪先前即便抹去新世界也無法完全消除遲滯感,原來是時間的問題。(還有之前的第一次交手?)不過,到了這種程度,想必已是他最後的手段了。”
“嗯。”
幸好,『空』能夠完全抵消『時間』的影響,而孫銘辰也能夠通過煜星劍與守望之眼與自己的聯系,無視掉針對他本身的『時間』,否則戰局的發展就將變得不再可控。表面平靜的消融實際上暗濤洶湧,在相互試探的同時,周舒宇也同樣能感受到對方的忌憚。
但忌憚並不意味著,波德萊爾會傻到白白放棄戰爭的主動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對無處不在的『時間』,任何人都不得不如履薄冰。『空』的能力雖棘手,但也只能用來被動防禦。畢竟即便是身為締造者的佟鳩羽,也只能依靠這種能力來消除直接作用於自身的不利因素。僅僅作為傳承者,周殊宇自然也不可能調動這股力量來直接『空化』敵人。
“嗯?”
忽見一陣火光突起,是孫銘辰率先發動的佯攻。波德萊爾對此早已了然:作為真正的轉機,周舒宇自然是不會作為主攻的。他輕輕踏出左腳,一道暗金色的漣漪便隨之蕩起波瀾。
「惡之花·無間硜硜神鬼怒」
熟悉的遲鈍感再度將孫銘辰包裹,原本迅猛的突襲此刻卻隻如回憶時的動作那般緩慢而清晰。波德萊爾也得以看清楚,他身邊盡管沒有烈焰纏繞,但周圍的空間卻已然模糊不清。神之肉眼都不可見其形,如此偉力,如果只是普通的神明,恐怕稍微靠近些就會被燃燒成灰燼吧。
有這樣的應對倒也正常,畢竟若只是凡夫俗子,即便坐擁再充足的時間,也是絕對無法傷害到太陽的。
但自己所擁有的,可從來都不只是『時間』而已……
「惡之花·擲骰搖定戲乾坤」
一陣快閃式的金光閃過,孫銘辰甚至還沒察覺到波德萊爾出手。——當他的雙目還停留在一片耀眼的閃光中,那道鬼影就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面前。在時間禁錮領域的壓迫下,無法及時做出規避。眨眼間,一張樸實無華的手掌便宛如一片黑天鵝的絨毛,輕飄飄地落在他胸口。
而他的本人,卻還活在上一秒的世界中。
護身的火焰……消失了?
不好——
胸口一陣心力衰竭般的沉悶與刺痛傳來,孫銘辰明白,此時再思考任何的防禦都為時已晚。
幾乎在感受到攻擊的同時,他就全力催動光之神力對自己進行治療。待到倒飛出數米再穩住身形,被震碎的衣服所露出的傷勢已基本痊愈。唯獨不容忽視的陣痛卻難以抹去,始終影響著他的大腦。為了不讓波德萊爾過早地攻破自己,孫銘辰不得不停下了進攻的步伐。 “終於……能夠稍微消停一些了吧?”
波德萊爾正慢悠悠地向他靠近,狐疑的目光卻不停地掃視四周——『空』與空間,都是不容忽視的強大法則。從周舒宇已消失於自己視野之中這一點來看,他也明白,相較於同孫銘辰一起進攻,作為潛在的威脅才能更好地牽製自己。
盡管兩人沒有任何交流,但顯然他們都已經找到了各自的角色。孫銘辰激進的同時兼具保守,能夠最大限度地確保纏住自己,以便讓周舒宇能夠肆無忌憚地準備他的詭計。波德萊爾眉頭一皺,還在遠離?可不斷遠離戰場的意義又是什麽?如果說是為了偷襲,此舉無疑是欲蓋彌彰。但他同時還施展空之神力試圖隱匿行蹤,照這樣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即便是自己也無法再感知到他。
要把自己傳送到過去,或是留下記號提醒過去的自己嗎?波德萊爾陷入了舉棋不定的地步,若是沒有周舒宇那令人難堪的能力,或許他早就多次通過穿梭過去來扭轉戰局。可他那爐火純青的空間操控,以及淡視天理的空之法則,都令自己舉步維艱甚至捉襟見肘。留下的孫銘辰明顯是一個誘餌,為了能夠盡早擺脫他,自己已經使用過一次那種力量。而失去朗基努斯之槍的他,無法再對時間進行有效的定位約束,難以再將孫銘辰一擊致命。細細想來,此刻無論是夕惕若厲還是光明正大,似乎都已不再妥當——
事實也正如他所料,孤身戰鬥的孫銘辰,此刻也展現出了同樣驚人的戰鬥天賦。那在頃刻間離奇消失的「赤烏陽精旅衣」,或許會是一個難得且至關重要的情報。盡管停止了攻擊,孫銘辰卻不敢絲毫怠慢思緒。他凝重的雙眸警惕地審視著四周。忽然間,他眉間一動:正遠離正面戰場的周舒宇發來警告,『遠方某處的溫度異常上升』。
『某處的溫度』?
孫銘辰無視了視野中波德萊爾的存在,隻留下處處皆是的沙礫隨風亂舞的場景,仿佛在嘲笑他竟看不穿這顯而易見的原由:烈火的高溫並沒有消失,而是被波德萊爾『轉移』到未來的某處。時間的流逝,則變相推動了空間的變化。
時間轉移嗎?孫銘辰先是一愣,隨即嘴角又滑出似有若無的微笑。目前為止,一切發展都在事先的預料之中。與暗中的觀棋與籌謀不同,眼下搖擺不定的波德萊爾正蒙受著前所未有的煎熬,受局勢之陽謀所迫,接下來的他就該不顧一切地放手一搏了。更有趣的是,恐怕現在他還一定以為,自己仍有『試錯』的機會吧?
正好,我還不想挨那一掌呢。
孫銘辰翻動手掌,而波德萊爾也果真在下一刻施展出「惡之花·擲骰搖定戲乾坤·俱」。
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第一次連接過去,只要提醒數秒之前的自己,率先攻擊周舒宇,勝利便易如拾芥。
不遠處的岩壁上遽然浮現出一道十字形的記號。緊接著,在波德萊爾的過去中,孫銘辰仿佛再度回到開戰之初的位置,波德萊爾也如願以償地出現在他的右後方——即周舒宇的身旁。為了防止周舒宇以空間之力逃竄,他更是又提前暗示自己,在兩人對自己有所反應之前就已蓄勢待發,到了既定的時機,一記將時間神力壓縮到極致的一掌,便精準無誤地在絕不可能丟失目標的區域閃過。
時間浮動,岩壁上的十字旁又多出一個三角形。而孫銘辰仍然保持若隱若現的微笑。他已經能夠自如地直立起身子來,就好像又突然躲過了原本不可能躲過的攻擊一般。他充滿期待地抬起頭來,果然——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波德萊爾錯愕到失色的面容。
過去……沒有周舒宇?
怎麽回事?這怎麽可能?
“喂喂,還是多關注眼前吧!”
正當他深陷彷徨之際,孫銘辰早已提劍朝此處殺來。熾熱的火焰將波德萊爾的思緒拉回,他的眉宇間又閃過一絲詫異:不僅是無視『時間』的潛在威脅而直奔正面而來,更與之前不同的是,眼前的孫銘辰幾乎是將整個不設防的身子都貼了上來。同時,身居高空也會使得閃避變得尤為困難。
這種直白而無用的攻擊可不是他們會有的動作,『不可大意發生正面衝突』,這是波德萊爾內心的警告。他隨即掌心一轉,暗金色的神力頃刻間化作萬千細絲將騰空的目標緊緊纏繞。
可這果於自信的一擊卻再度落空。千絲萬縷的「歷象樞機錮此間」沒能抓住孫銘辰,而是如同觸碰到雲煙那樣徑直地穿透過去。不是本人?可那分毫不差的熱感……光熱分身?
沒有任何遲疑,他立即右腳踏地,張開『時間遲滯』領域,背後的殺意——面前的岩壁又悄然多出一個朝右的箭頭——分秒不差地抬手接下這毫無掩飾的斬擊,被逼退的孫銘辰不得不將煜星劍插入地面,以勉強穩住身形。
但波德萊爾卻無法為這信手拈來的優勢而喜悅。方才碰撞的火星四射之間,波德萊爾隻覺得視線的遠處驟然變得模糊,即便感到不安的他即可就發力震開孫銘辰,卻仍然只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與天啟戰鬥時的峽谷之中。
怎麽會……
是過去?還是什麽?
不必思索就能肯定,這必然是周舒宇的傑作,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詭譎莫測的空間轉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決戰之初天啟的突然消失,而如今,就連周舒宇也下落不明,實在令他難以安心。以『空』的能力,想要消除「天人五衰」的副作用也並非不可能。如此,要是再承受一次那種程度的「天人五衰」,雖說憑借『時間』力量倒可以應對得從容些。可若是再加上眼前這兩個更加麻煩的家夥,彼時結果恐怕已是兩說。
既然找不到他,那就——
全方位的鎖定使得孫銘辰對這一擊避無可避。盡管有『空』之神力與『光』之神力護身,但腹部的貫穿傷也足以令他撕心裂肺。『生之物』的世界正是如此,縱然是不死之身,也難免傷痛的折磨。無論如何,這(某)一刻的痛苦是任何力量都無法抹去的。
右手按住煜星劍的同時,波德萊爾緩緩轉動鑲在血肉中的手腕,面色凝重地問道:
“他們去哪兒了?”
“是呢,他到底去哪裡了呢?”
孫銘辰咬著一口鮮血,用那股獨屬於他的輕浮的腔調戲言道:
“還沒記起來嗎?第一次空間轉換的時候,你只是感到意外——沒有任何相關的先兆與預警。於是,你隻將他當作小舒空間神力在作祟,也就並未深究,對吧?”
波德萊爾一驚,孫銘辰所說,當然不過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但問題是他為何要在此時提起這個事實?(就像是在提醒他什麽細節一般。)他的心一沉。盡管還無法確定周舒宇究竟施展了何種手段,但本能的不安卻一度佔據他的內心,使得緊咬的牙關內竟擠不出一個詞來。
細細打量著他失態的樣子,孫銘辰挑起帶血的嘴角,輕松愜意地解釋道:
“在不受時間約束的空間操縱者的監視下,居然還敢隨意調整時間,”
他的話——不得不承認,的確在理:得益於二者間緊密的聯系,空間雖說也能夠影響時間,但更多還是會首先受到時間的束縛。唯獨擁有『空』的周舒宇,卻不在被限制之列。波德萊爾不解的是:這不言自明的事實,為什麽是在此刻,又偏偏是由孫銘辰來告訴自己?
不翼而飛之人,不受約束的空間,不可預測的能力。已經足夠嚴謹地對待了。究竟還有哪一點被遺漏了?除此之外的,等等——雙神之眸對精神力的增幅,輪回之眼對異端之罪的審判……
異端之罪?自己也能被算作異端嗎?那就是精神干擾?波德萊爾不禁汗顏,就連掐住孫銘辰脖子的手也下意識松懈幾分。難道他早就已經?或是之前?之前,自己就已經調整過、甚至是多次調整過時間了嗎?他低垂的頭顱將視野照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孫銘辰,心中更是蕩漾起一陣不詳:既然他擁有如此能力,又還有什麽理由讓孫銘辰這樣輕易地被抓住?
不、他不會這麽冒失……
令人膽寒的煞氣頃刻間將他的身心吞沒。
是他——
當波德萊爾終於察覺到了周舒宇的存在,臉色霎時大變。他下意識試圖將雷與火那震天撼地的攻擊傳送到數秒之後,但正如他方才擔心的那樣,周圍的空間早已被周舒宇焊死。而時間與空間永遠都是密不可分的。在空間被限制的情況下,由時間推動的物質也無法直接脫離禁錮。他大可以將時間之力作用於被操控的空間上,但如影隨形的空之神力卻使得此方空間固若金湯,再不容半分侵襲。
這一招,不好——
「火雷·噬嗑盡殺諸惡」
一片腥紅與蔚藍的風暴遽然而至,須彌之間便將他的視野整個囫圇吞下。注入他體內的,是單薄的血肉之軀顯然無法征服的放蕩不羈的雷與火。在蒼白無力的世界中,血液與碎骨如火星般四濺。甚至都來不及接受首當其衝的身體的反饋,肆虐的雷鳴與火嘯在摧毀了其他一切聲源的同時,也幾乎快要將他的耳膜撕裂,伴生的眩暈也幾近要將他的大腦震碎。
面對這一切,相較於孫銘辰並不意料的震撼,作為主謀者的周舒宇則要淡定得多。在他看來,波德萊爾早該想到,正如『時間』形態的紛雜,無形的『空』自然也有其他的表現形式,譬如——「看破」。意即:置身事外,看破因果。
一切事物皆由『因果』聯系,便有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人』的心靈更是容納萬事萬物的器皿中的佼佼者,——因牽連了太多的『因果』,不同於野獸單純為生存而殺戮的極致意志,很容易就能夠在『人』之心中找到較之脆弱得多的那一環。隨後,便只需要將其擊破,即便是面對再強大的對手,取勝也不過吹灰之力。
若是『旁人』也能夠「看破」這一點,想必也會情不自禁地感慨:究竟該是何等恐怖的積蓄與鋪墊啊,短短數分鍾內,對空之力的運用竟已精進到比佟鳩羽還要更勝一籌的地步。
“戰術上並沒有失誤,我從未將你們當成兩個單獨的人來看待。”
波德萊爾揮手散去煙塵,嘴角勾起血的笑容,如同一個指示標記將兩人的視線領向左肩處淒厲的傷口:宛如一個因過熱而炸裂的煉鐵爐,核心露出宛如烈日的火紅,周圍裂開漆黑的紋理,雷霆的威光在其中若隱若現。即便只是眼下殘留的余溫,竟都足以將空間扭曲得模糊。緊接著,空氣中彌漫起一股肉質燒焦的氣味。
自身的力量以及驚人的意志,使得孫銘辰能夠奮不顧身地充當馬前卒,毫無保留地牽製自己,為周舒宇爭取施展詭計的空間與時間。考慮到自己對「天人五衰」的憂慮,總是不得不提防天啟重新參戰的可能性,(還有對周舒宇在先前那些試煉中的奇謀異策的顧忌——)
即便是神明,同時專注於戰鬥與謀劃,也難免有露出破綻的時候。而他們最後的攻擊,更是以一股極微弱的『空間』神力,掩蓋另一股尤為精密且異常凌厲的『空間』神力的暴力突破為先鋒,在一瞬間硬生生地阻隔開了『時間』的干擾。最後便是將火與雷發揮到極致的攻擊……
原來如此?視野逐漸清晰的波德萊爾又將戰爭始末的一切都聯系起來思考:只要通過種種手段的鋪墊,勾引出自己『謀於心計』的蟄伏本能,令自己即便是在正面戰場最激烈最無暇分神、也必須為那成千上萬的會導致自己失利的可能思慮對策。物極必反。兩人看似複雜的戰術一旦走到這一步,就變得極為簡單——根本不需要等到自己某個懈怠的瞬間,對他們而言,任何時刻都是發動總攻的最佳時機。而『空』的存在,無疑更是大大地方便了他們計劃的實施。
譬如,更麻煩的是,方才的攻擊中就參雜了『空』。盡管這頑劣而尚未成束的力量仍舊無法直接對自己造成影響,可周舒宇卻十分狡猾地將『空』隻停留在傷口上。並不會造成額外的負擔,唯獨導致『時間』的力量無法再涉足其中。(就像天啟最初被朗基努斯之槍所傷那樣。)
怎麽能夠,在最後關頭,跌落在這種地方——
“唔、咳……”
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重力敲打著沉重的身軀,終於將作為他唯一支柱的右手定入大地。對此,波德萊爾唯一能做的,只是不住地喘氣。渾濁的瞳孔中是被囚禁的最後的光芒,大腦的任何指令都只能停留在思索與掙扎的階段。很顯然,這一下雖然還不至於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但也真正重創他。
現在該怎麽辦?時間轉移已無用武之地。不,還遠遠不止——
冷汗順著波德萊爾臉龐陰沉的輪廓滑落,任何形式的時間變化都無法再束縛住他。甚至是時間的終結,如果無法把握住他松懈『空』的時機,也是無法抓住他的。更別說,他所要面對的敵人還不止周舒宇。如此果斷,如此默契,再加上就連時間都無可奈何的能力。波德萊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面對的只是兩個十數歲的人類少年——
有這種錯覺倒也正常,說到底,他們的背後究竟還站著多少人呢?——亞特拉斯、特寒裡亞、佟鳩羽、阿博霍斯、奧西裡斯、天啟、巴爾、堤豐、路西法,甚至是教皇、泰瑞西斯,以至數不勝數的舊神。無論是神鬼妙計的,還是天地法則的領悟,或是輪回百世的傳承,他們身上都凝聚太多。加上地平的尼克巴羅,說是整個舊世界歷史的精華也不為過。
誠然,他是一段新的世界秩序的完整化身,是新舊世界之間最根本(同時也是唯一)的區別。但即便算上了造就愛麗絲的那段夢境,他終究也是孤獨的存在。單獨面對任何一位舊神,他都不會落入下風,可如果是面對整個更加龐大更加完整、也更加悠久的世界,就難免力不從心。歷經千萬年的明爭暗鬥,在這一輪又一輪的戰鬥後,意識到這一點的波德萊爾,第一次感受到望洋興歎般的無力。
若隻單論這份屹立了數千年的守護意志,舊神們的確不負其名。
而他,又是否對得起自己的權力,以及伴之而生的責任呢?
那一刻的心灰意冷,那股晦澀莫測的『神力』君臨於他的殘軀,賦予他足以改變世界根基的權能的同時,也一並複蘇了他那顆再也無法萌發出任何夢想的心。
是啊,所有的對手恐怕都以為,他是懷揣著某個崇高而偏執的目標,才會如此殫精竭慮地籌謀、不遺余力地抹去舊世界的篇章。可事實上,他所需要做的,從來都不過只是遵從內心那道至高無上的命令。生存與指令,正因為二者始終相互支撐著彼此, 他才得以存活至今。至於其他的,統統無足掛齒。(即便是『力量』,也只需要能確保順利執行下一步計劃即可。)也許可以再換一種通俗一些的說法:唯有『惡意』才是那份『神力』賜給他的最好的禮物。而他,也不過是為了迷失自我,才始終至死不渝地戰鬥著。
“是啊,僅僅是如此而已,幼稚又衝動……”
時至今日,他的目的、與接近目的的方式都未曾變更。但無法挽回的是,他實在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這場戰鬥的方方面面都過於痛苦,心懷忐忑,茫然失措,如芒刺背。他理所當然地被這罕見的複雜的心緒所干擾,陷入到久違的期待與失望的矛盾之中,難以(但無法)(卻又必須)兼顧所有的可能性,不得不處處謹慎,時時刻刻擔驚受怕,於是顧此失彼的慘案也在所難免。一個無解的惡性循環。對波德萊爾而言,此刻能夠篤定的只有一件事:僅此一役的失誤,就遠超他在過去數千年的誤判。
“驅使我的,究竟要到哪裡才肯罷休呢……”
(漏洞百出的心理,這也是『空』的影響嗎?)
終於能夠再一次感受到自己靈魂的存在,但最後的一絲光芒卻逐漸悄然淡去。波德萊爾的感知盡管已變得相當模糊,但總還是能對那毫不遮掩的惡意保持最基本的警惕:在另一邊,細密的雷網混雜著空間之力,似乎連帶著將整個星球都封鎖了起來。耳邊此起彼伏的,則是終鳴銳槍與煜星劍的劃破空氣的嘶吼聲。
他一動不動,任由凌冽而無情的世界將自己貫穿、取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