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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造天堂》三-三十一.心魂皆空萬事盡,故人破劫點迷津
  ###「在一片朦朧的微光下,厚顏無恥的生活正無端地跳躍、奔跑、扭曲和喧嘩。因此,喜歡尋歡作樂的夜」

  “先、先生!”

  一湍湍漆黑稠密如墨水的液體從沙層中滲出,眨眼間就將愛麗絲與那名男子團團包圍。

  “隱藏在沙礫中的幽怨啊,這麽多年下來,才積累了這麽點嗎……”

  直到屍鬼們從中成群結隊地走出,男人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順勢將愛麗絲罩在身後。

  “先生……”

  愛麗絲臉上泛起淺淺的紅暈,男人沒有理會她,只是緩緩舉起張開的右手,一道暗金色的光波隨之蕩漾開來。

  金色的雨從天空落下,將方圓數十裡都籠罩在內。

  眨眼間,一切已恢復如初。

  「淵流·一天的結束」

  “呆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處理一下收尾工作。”

  ###「一旦從地平線上升起,使一切甚至連饑餓都歸於平靜,使一切甚至連恥辱都紛紛消失,詩人心裡就想:“暮色終於降臨!」

  大腦的絲線仿佛驟然被風吹斷,除開下落時擦過臉頰的陰冷的風,他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甚至還沒聽到自己摔落到地面的聲音,他就徹底陷落在一片空曠之中。好似忽然間置身於海底卻無困於水壓,只是感受來自幽深的無限凝望,任由流水洗滌陳舊的身心;又好像須臾間驟升至萬米高空而無感於凌寒,被莫測的無垠星空所包裹,順著本能的指引,感受著銀河中僅存的優雅。

  呼……如此閑適,條件允許的話,他真想伸個懶腰先。

  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孫銘辰很確信自己已經離開人世,盡管剛才那一切發生得很突然,但不知為何,他偏偏就就有種『自己已經死了』的自信,於是也就理所當然地將一切都當作死後的感受。

  雖說已然與世長辭,但正如任何一個活過的人都曾對於死亡有過幻想那樣。在孫銘辰的幻想中,無論在死的那一刻如何痛苦彷徨,一旦徹底擁抱死亡,一切都應該會回歸到原初的寧靜。以至於所有與生前有關的思想都被放空了。——正如同他現在這樣。

  或許是性格使然,即便面對死亡,這種猜想得證的結果,竟還讓他挺高興的。

  這欣喜來得如此簡單,幾乎都足以與幼時第一次吃糖時的滿足相提並論了。孫銘辰感覺自己深陷在一塊輕飄飄軟綿綿的巨型棉花糖之中,一張口就能品嘗到最原始單純的快樂。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到這般輕松了。

  也正是在這極樂世界不知不覺的引導下,無形之中,他漸漸忘記了許多事情,只是他的大腦已經被潔白的情緒所填滿,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究竟正遺忘著什麽。

  ……

  身為生與死的引渡者,孟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孫銘辰為忘川河所束縛,不緊不慢地向著地府一界漂浮,卻無能為力。

  按照常例,她應該趁著大部分鬼魂剛剛離體還未清醒時,為他們喂下孟婆湯。忘卻一切,全由本能驅使,前往地府由終閻王判官據今生定來世。盡管有時也會遇到某些執念深重的鬼魂,已然清醒且不肯離去,但頂多也不過是多費些口舌而已。人死不可複生,這是眾所周知的道理,點醒就好。

  若是好言相勸也無濟於事,孟婆便會告訴它們,久久在兩界之間逗留可是會魂飛魄散的。如此一明說,過不了多久,它們自會向來世屈服,選擇忘卻前生。至於執著得過分的那一批鬼魂,

孟婆也不會再多勸。路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哪怕是永無來生的結局,也同樣值得自己尊重。  ——總之,一旦踏上這座橋,無外乎就只剩下這兩種結局。

  至於橋下的忘川河,則是人與神都無法跨過的。正如它本身就是不單屬於任何一界的『邊界』,它的存在,也是為了那些位於人和神之間的生命,為了他們所必須經歷的四劫——

  『成、住、壞、空』:

  所謂『成劫』,乃是完全獲取一位神明的神力與法則之力;而『住劫』則需要完全掌握並領悟自己所擁有的神力和法則之力,渡過此劫者,幾乎能夠與神明相提並論,卻依舊只是金玉其外。

  若想剔除其內的敗絮,便需要經歷余下的兩劫:

  此二劫,上界天神又共謂之『墜地沉水奪經之難』。『壞劫』即此生的終結,墜入地府,此之謂『墜地』。或許渡劫者並不自知,但其身死之日,便是此劫功成之時,距離大功告成僅有一步之遙。

  最後的攔路虎,作為四劫之末的『空劫』,實為四劫之首:先以『沉水』為啟,需進入忘川河中經受洗滌,徹底拂去為人時的鉛華。至於『沉水』期間會遇見些什麽,無可知曉。唯知受難者沉水即失神智,且會隨著河水飄蕩慢慢靠向彼岸。若到達彼岸後仍未醒來,則會猶如僧人失去經書信仰墮入魔道那般,淪落為沒有意識而隻知殺戮的厲鬼,即,『奪經』。

  當然,『空劫』如此凶險,選擇跳過而直接走奈何橋,也未嘗不可。只是『壞劫』之勞,消耗巨大,彼時功虧一簣,會導致新生者氣虛體弱,再無真正成神的可能。

  上界那些大人所囑之托,她記得很清楚:如果周殊宇和孫銘辰再次來到奈何橋,不許強行喚醒,也不必給他們孟婆湯,只需將他們推下去即可。如果漂過忘川河抵達地府之界時都還沒有醒來,只能說明他們命數已盡。

  但在孟婆的印象中,自聯合天國成立以來,忘川河中還從未出現過成功渡過四劫者,唉,唯獨失敗者倒是數不勝數。她也知道,河中的金發少年,對於『未來』而言至關重要。但區區引路人,她又如何能改變眾生的路?是徹底墮為厲鬼還是一步登天,全看他的造化了……

  “無需多慮,世間豈有施德而入太山地獄者乎?”

  “溫……溫元帥?”

  孟婆吃驚,這位常年奔波勞碌『地祇主令元帥』,今日竟有空到奈何橋閑逛。

  “不必驚訝,他留我在此,或許正是為了替他見證這一天。”

  “『替他』?如此說來……老拙記得,元帥入地府已有好些千年。”

  孟婆一邊給過橋的鬼魂遞湯一邊回憶:“想當年,若非是有元帥護法輔道,扶大廈之將傾,地府只怕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地府災事不斷,陰陽法事混亂,不知道還會生出多少是非啊。”

  “阿姥言重了,若非大人高瞻遠矚,在下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那眼下之事……”

  溫元帥搖搖頭,那個人對他的囑咐到此為止,眼下和今後,都已沒有任何現成的指引。

  “這樣啊……”

  眼見孫銘辰漂過忘川河近四分之三。仍沒有醒來的跡象。

  “拭目以待吧,他說,千年後,是唯一的機會。成功與否,既是他們命,也是吾等的命。”

  忘川濃厚得永不潰散的血腥味,盡管在和平時期令人厭惡,但每逢災禍降臨之際,卻又偏偏能給人以慰藉。孟婆失神地盯著忘川河,這條隔開地府與人間的幽冥長河,如今又再一次隔開了兩條截然不同的命運的歸途。

  ……

  身處命運拐點的某人,此時仍忘我地沉溺在那片極樂世界中。

  『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此即『極樂』二字的由來。若是從一個奇怪的角度思考,或許也可以將此當作是對『遺忘』一詞的描述。

  遺忘著實是一種玄妙的本能。

  『什麽時候忘的?』,『怎麽就忘了呢?』

  無論好事壞事,大家似乎在察覺到遺忘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問起這兩個問題。

  遺忘發生的時候無聲無息,從來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但不必高估將它當成一個精明的小偷,這不過是一種不加思索、與生俱來的能力。換句話說,它就是一種『本能』反應。

  作為一種本能,它存在的初衷,自然是與手碰到火後立即收回來之類的本能一致,都是機體自我保護機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很可惜,這會是一種很功利的機制,一些早年間美好的東西,它自行判斷已於當下無益,諸如此類無關緊要的東西,便會被丟棄或者雪藏起來。

  為什麽還會存在被雪藏的選項呢?這也不難推測,凡事不能做得太絕。留著那些精華,來日路漫漫,無論是喪命之痛也好,尋常情傷也罷,絕境或死地,總需要有個慰藉。若是到了萬念俱灰,還看不到一點美好,想不開了,要輕生了,它可不好向自己寄生的生命交差。

  當然,值得一提的是,作為一種不加思索的反應,任何主體都無法主動調用它。正如失眠時,愈是想睡著神智就愈清醒,困倦疲憊時睡覺亦是本能,倘若你主動呼喚它,這些害羞的精靈便絕不會現身。這也方便解釋,為何有時煞費苦心地想要忘記某事,記憶卻反倒愈發深刻。像個頑劣的小孩。

  直到,終於等到某日某分某秒,忽然間,不再關心那些往事。沒過多久,又在一次悄無聲息中遺忘。待到回過神時才驚愕不已——『什麽時候忘的?』,『怎麽就忘了呢?』

  要想知道這其中運作的基本規律,也就回到了最初的話題:

  『無有眾苦,但受諸樂。』也是對『遺忘』的描述。

  最重要的一點:遺忘的基礎,『回憶』,本身就是一個濾網。

  對於過往,總會本能地追憶,至激動處時,甚至還會感慨起來。——『那時真是美好啊』,甚至是大言不慚地表示,『如果能回到過去該有多好啊。』

  是嗎?可明明當年也有諸多苦楚,如今看來,卻忽然就變得不值一提。放眼望去,竟然全是單純燦爛得讓人痛哭流涕的美好回憶!不僅會讓你心生慰藉,還未讓你徒增惆悵。真是奇怪!總是向往過去,可興許再過幾年,自己就又該追憶此時此刻。但眼下的苦難亦是真實,真實到能讓你懷念過去。正如過往一輪又一輪的追憶和歎息,眼下的一切,也遲早會化作過去,成為新一輪被追憶和歎息的對方。真是奇怪!

  為什麽就沒人想到,這是因為自己趨利避害的本性呢?

  永遠不滿足於當下,所以會永遠追憶過去。畢竟,現在的自己又不需要對過去負責,於是便隻管回憶那些好的事情就罷,至於那些酸辛與苦楚,反正也不用現在再受一遍,又何必難為自己呢?

  世人本能,皆好享樂而無責任。基於此,回憶選擇了忽視。願意看見的美好,留下雪藏,且放置最高處,以備不時之需。不願意瞥見的醜陋之物,隻待等個好時機,就統統丟掉!

  一來二去,回憶變得甜美,連帶著遺忘也被抹上一層蜜糖。『無有眾苦,但受諸樂』,便是『極樂』與『遺忘』間心照不宣的默契。每一次沒心沒肺的極樂之中,遺忘就會趁你難以辨別,順著這股快樂,將一些不再需要的單純、簡單、美好的回憶抹去。譬如抿一口蜂蜜的喜悅,吃一口紅燒肉的滿足,或是童年,這些單純的極樂是永遠也不會被記下的。行為的歡愉,大可不斷複刻,卻怎麽也留不下某一份。至於時間的喜事,即便僥幸記下留住些許,也不過是霧裡探花,盲人摸象。

  另,極樂更重要的目的,遺忘,還要將所有的苦楚丟下。這也是免得再惹你不悅,苦難啊,總是令人難以忘懷。每當你又開始傷心,又開始仔仔細細地糾纏過去的帳單,好的壞的,誰欠誰的,事無巨細,一一列出。把過去抓得太緊,它就不好再行動了。加之,它也不想你在糾結悲苦回憶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鬱鬱寡歡,再怎麽說,保護主體才是『本能』的職責所在。

  這樣貼心又帶些自以為是的照料,會持續很久很久。一直到你死去,大多數的本能都追隨著肉體泯滅與你永別,唯獨它還會跟著你,因為它還得保護你的下一世。換言之,彼時,你所有的回憶都成了它的目標。

  它必須將你前世的過去抹得乾乾淨淨。唯有如此,你才能坦然接受嶄新的一生,它也才能繼續陪伴著你。

  整個過程,其實也相當漫長。盡管人生苦短,行樂事少。但要讓鬼魂在前所未有的愉悅中忘掉一生的快樂,也絕非易事。——幸好孟婆發明了孟婆湯,否則地府的入口早就鬼滿為患。

  只是,任誰也沒有想到,忘川河尾劫末難的『奪經』,竟只是反抗如此簡單的本能。

  細想來倒也頗為駭人,畢竟這種相伴一生的本能,要在未察覺的情況下反抗又談何容易?更何況孫銘辰生年不過短短十七載,從誕生之日開始,僅僅一刻鍾不到,他便已經開始遺忘人生中的第九個年頭。

  但他的十一歲,可不是一個尋常的年份。

  忘川只是按照既定的順序清洗他的回憶,越是單純的記憶遺忘起來就越是悄無聲息,幼年和童年的記憶,即便清理得再快,也不會引起孫銘辰的注意。但忘川不知道,在他十一歲的某個結點上,前後竟系著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剪開一點,往後六年的光陰竟驟然形同虛設。

  咚——

  仿佛先是有一滴水打在他臉上,孫銘辰嗖地一顫,而後又是如夢初醒般的恍惚。

  自己已經在這裡沉溺多久了?如果這已是一切的終點,自己又為何會有這種驟然驚醒的感覺。

  大腦是一片空白的,只能偶爾看到些許來回閃爍的片段。這讓他感到陌生。 盡管他拚命地想要去思考,自己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卻又……無從下手。

  不明就裡混雜著茫然無措,孫銘辰無助得像一個被父母朋友拋棄的小孩,心中倏地翻湧出一股想哭的衝動。眼淚帶來的是真真切切的悲戚,凡事但經忘卻便再不可得,他記不起他忘了什麽,但另一種強烈的本能正明確地在告訴他:方才的遺忘,會讓他痛徹心扉。

  如刀絞的痛扭曲地將他的心剝開一條條形似蛇嘴的缺口,接著又像是女人分娩般從小口中誕下新的傷痛,任由它們隨著血液留遍全身。

  ——最終的目標,則是那顆瀕臨腐朽的大腦。

  它帶走甜蜜的回憶,又將傷痛都留在過去,早已被蛀蟲蠶食得不成樣子。

  直到一隻手伸入他的心,轟然揭開長長的傷疤。——就因為忘了某個人,他六年的回憶,他的整個人生,居然在刹那間破碎成一地狼藉。

  淚水融化了包裹著他的棉花糖,眼前只是一片充滿謎團的星空。

  孫銘辰終於回憶起許多傷痛,它們從來沒有被徹底抹去,只是被藏在了過去的盲區。但過於屬於他,正如同那些充滿苦難的回憶也終究屬於他,連帶著那段甜蜜得讓人麻痹的回憶一起。

  轟——隆——

  那個死沉得沒有一點生機的十一歲的夜晚。

  火車的汽笛聲掩蓋了夜晚寂靜,悠揚、嘹亮——仿佛漫不經心,又鄭重其事地揭開了某段序幕。

  耳邊,近處,卻仍是他永恆溫和的呼吸。噗噗的聲音,清澈透明,就像是天使在輕輕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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