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恐怖與瘋狂!——啊,黯然失色的珍珠!」
左側是一頭暗紫色長發的亞茲拉爾,面容猙獰,衣衫襤褸,通身散發著腐朽的氣息,身後兩對巨大的黑色羽翼張開,每一片羽毛都好似行將枯萎的落葉那般脆弱而衰敗。團團圍繞著他的,是七條漆黑如墨的鐵鏈——也正是他的神武、『凝望凋零之累鎖』。每節鐵鏈的交界處都有一隻緊閉著的鬼眼,為本就彌漫著死亡氣息的他又添上了幾分不詳。
另一側的馬利克則手持巨型暗紅鐮刀『衛門惡羊之苦鐮』。茂密的黑色短發中長著兩隻宛如山羊的角,背後兩對宛如流體的紅色羽翼,不斷吞噬著試圖靠近馬利克的光線,使得他看上去也陰沉昏暗了許多。
沒想到第一次與大天使見面,竟然會是以這種形式……
不對。短暫的對峙後,特寒裡亞迅速發現了端倪:亞茲拉爾與馬利克眼神空洞,毫無生氣可言。不僅與傳言中聖天國的天使形象相去甚遠,簡直可以說是兩具行屍走肉,或是提線木偶。
果不其然,是在死後才被那幕後主使偷偷轉移到心月狐的吧?
想必,這就是所謂的鯤鳥之屍了,呵呵……
盡管此情此景的確頗為諷刺,但他卻不敢有一絲怠慢或輕敵。即便只是受人驅使的空殼,但好歹也是兩位曾參與過諸神戰爭的大天使,自己能不能撐到後援趕來,恐怕還真是個未知數。
……
“可以收手了吧大師侄,你應該也清楚,另一處戰鬥的勝負才是決定我們生死的關鍵。”
溫棄塵瞻仰著半空『高高在上』的三神,言行舉止倒是悠閑。
事實也正如此一樣高高地掛在他們頭頂。盡管特寒裡亞此時能夠騰出一些神力,以保證兩位大天使的威壓不至於波及到地面的幾人。但誰都清楚,一旦雙方正式開戰,特寒裡亞必然自顧不暇,無心再眷顧地面。那僅是遠遠觀望便不由令人難以呼吸的力量,若是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早有準備的溫棄塵與那惡靈或許還能安適如常,但自己與宗政華倫可就生死難料了……
不過即便已心知肚明,薑衍卻仍舊絲毫沒有要停下進攻的意思:
“我想殺你,與我最後的生死何關?”
“嘁,蜉蝣撼樹,你們對於神明的力量一無所知。”
溫棄塵不屑地說道,隨即他便爆發出遠超平常的靈力。在這股洪流般浩蕩的靈力加持下,他甚至從輪椅上站了起來,雙手托舉,仿佛在恭迎著什麽:
“道法也好,自然也罷,終究是逃不過生老病死,世世輪回。唯獨神明的偉力,才能脫離世間法則的限制,甚至打破生與死的邊界……固守所謂正道,猶若固執己見,終究難成大事。”
“難怪掌門師祖會逐你出門。”看著儼然瘋魔的溫棄塵,薑衍卻異常冷靜地反駁道,“道之所求,乃萬物之本,而非萬物之上。且夫源道本多,雖因人而異,有主道外道之分,卻無正道邪道之別。道之正邪,在於人心之善惡。這也是為什麽,掌門與一眾長老寧可默許身為外道之輩的華倫插手廬江事物,也不願任由已墮入邪道的你獨掌廬江大權。”
“踏床齧鼻,析辨鬼辭。”溫棄塵依舊執迷不悟,“善惡?人之善惡從未長久,常常因相互交織難分難舍。昨日之善未必就不能化作今日之惡。如此籠統而主觀的定義,又怎麽能將世間之物劃分清楚?還是由我來教教你吧,能夠成就目的與願望的手段,
才是正道。” 溫棄塵的眼底掠過一抹冷光。隨即兩人都不再理會懸掛在頭頂的高山,展開了更加猛烈的攻勢。
……
地上的另一邊,則要『祥和』得多。自從被宗政華倫出手攔下之後,惡靈只是平靜地與他相對而立。
“沒想到宗政家,居然也會有人願意為毫無利益的事情奮戰到如此地步。”
“哦?“宗政華倫也並不急著進攻,而是與它相當配合地聊了起來,”閣下似乎對宗政家的家事十分了解嘛?”
“我當然了解。”惡靈的語氣驟然又平添幾分高亢,“不僅如此,我還知道一些只有『河間宗政氏』本家人才知道的秘密,比如……那個本該名叫——『宗政南鳶』的姑娘。”
這句話就是一枚炸彈在宗政華倫心中轟然爆開。在大腦短暫的空白之後,他迅速地重拾起那段舊事的細節,並找到了某個殘缺的片段。於是強裝淡定地猜測道:
“你是……佟真恦?”
“僅憑三兩句的線索就猜出來了,不愧是宗政尚祿的長子。”佟真恦的語氣不知是在挖苦還是讚揚,“那麽,今日便從你開始,好生清算一下當年的舊帳。”
——“殺夫之仇,與奪女之恨。”
……
碰!!!
特寒裡亞本就不太擅長正面作戰,更何況此地空間狹小,本就不適合光之神力施展,又是雪上加霜。如此險境下,他還得維持神力隔離兩處戰場,以免保護薑衍和宗政華倫遭受神力侵染,更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所以,面對兩位久經沙場的大天使時,很快他便落入了下風。
「累鎖·淵下枯流的凝視」
亞茲拉爾揮動累鎖,伴隨著暗紫色神力的流淌,一隻隻象征著凋零的死亡之眼緩緩張開。
「冥曲·死亡侵襲」
相傳,每當累鎖上有一隻死亡之眼張開,便對應著世間某個生命體的新生。同樣,每當亞茲拉爾身後四翼的一片羽毛落下,就預示著天地間某個生靈已行將就木。彼時,作為『死亡的計數者與銘記者』,亞茲拉爾會輕聲呼喚出他的全名,並引導死亡之眼閉合閉合,以示被凝望之物的此輪生命的結束。
代表著死亡之凋零的凝視。累鎖上的眼睛如果用以戰鬥,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特寒裡亞多次想要出手打斷亞茲拉爾的施法,但馬利克卻一直揮舞著苦鐮阻擋,仿佛依舊是曾經那個默默無聞的守護者,像是守護地獄之門那樣執著地守護著亞茲拉爾,不讓外者接近毫厘。
在累鎖上一隻隻逐漸張開的死亡之眼的凝視下,特寒裡亞手中的『孤弈辰劍』再度與馬利克的苦鐮相碰,發出陣陣哀鳴。特寒裡亞暗歎不妙,哪怕自己能夠憑借光之神力的守護,暫時抵禦死亡之眼凝視所帶來的死亡侵襲,但這對神力的消耗同樣是巨大的。如果不能及早找到破局之點,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力竭而亡。
冷靜……
血影狂舞前夕,在自己遠遊臨行前,兄長曾囑托過:『如果遇到僅依靠自己無法戰勝對手,那麽就應該毫不猶豫地通過環境取巧。你的光元素應該很輕易地就能做到這一點吧?』
環境?環境!
特寒裡亞紫眸一閃,所幸有守望之眼的存在,還能讓自己在刀光劍影中,仍能勉強觀察四周的環境。為了防止下方的人類被神力所波及,他的確一直竭盡全力維持著隔離層,但他卻一直忽視了自己的上方——那片鍾乳石與岩壁之上的世界。
按理來說他不應該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之所以先前沒有留意,是因為自始至終,洞穴上方的岩石造物可謂固若金湯,完全沒有將他們戰鬥時所爆發出的神力放在眼裡。
可尋常山石,若沒有非常的保護,又如何能承受得住諸神的力量?
之前那幕後主使說,地泉靈眼是專門為他設計的——地泉作為誘餌將自己引來,再由作為靈眼的兩位大天使負責獵殺工作。那人從一開始就是按照神級戰場來打造此地。靈眼是自聖國隕落的天使,那這地泉,恐怕也是從天上搬來的,貨真價實的『天泉』。
再者,為了保證計劃不被打擾,他也務必極力避免逸散的神力波動引起魔域與聯合天國的注意。
簡而言之,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絕不簡單。
當然,也不排除是陷阱的可能。不過一再被迫忍讓的特寒裡亞顯然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一次次的退避,等到的始終是陰魂不散的凝視,以及馬利克勢如破竹的鐮刀。
「苦鐮·熔犬烈齒」
看似樸實無華的斬擊沒有半分遲疑,直向特寒裡亞胸口斬去,退無可退的後者卻在此時勾起了嘴角。
回過神來才發現,沒想到擅長速度的自己,居然下意識地就選擇了拉開距離的戰術。這怕死的天性,無形中可幫了大忙。
「詭鏡·靈明互送」
刹那間,特寒裡亞便在倒立的石林叢中鎖定住目標,完成了空間互換。
而亞茲拉爾也不愧是曾經的大天使,即便只剩下肉體,面對如此突變也能立即做出反應。迅速揮動七條累鎖匯聚出交點,抵擋住苦鐮的斬擊後又即刻散開,猶如數條撲向獵物的毒蛇,立時朝遠方竄去,試圖攔下正在高速俯衝的特寒裡亞。
不過即便反應神速,他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雖說在正面對決上,特寒裡亞難免會因實踐不足而落於下風,但若是速度的較量,這位光的引導者,對亞茲拉爾與馬利克卻始終保持著碾壓級的優勢。
眼見著累鎖一條條撲空,剛剛收刀,面色慘白的馬利克竟直接開口道:
“被甩開了啊……”
“都怪你這個只知道亂砍一通的白癡,耽誤了我出招的時間。”亞茲拉爾也以同樣毫無生機的嗓音回應道,“不過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逃避凋零的命運。”
言罷,他張開四翼,漫天的羽毛如同被雨點打落的枯葉般紛紛墜下。
而趁著兩位大天使交談之際,特寒裡亞已墜入地泉之中。他猜得沒錯——為了達到鎮壓汙穢的目的,同時也是為了最大限度地避免暴露,這裡果然蘊藏著極為純淨的無屬性神力。
「靈光·點石成金」
奪目的金色光輝霎時間騰出水面,直衝洞頂。四溢的光芒充斥著整個地洞,就連亞茲拉爾和馬利克都下意識用手遮蔽視線。待這光芒終於暗淡幾分,他們才得以看清,特寒裡亞衝入地泉後,並沒有直接吸收泉水中的神力為己所用。而是通過將光之神力直接注入其中,從而暫時獲得泉水的控制權。
更令兩位大天使意外的是,泉水沒有被用以直接攻擊,卻是以水球的姿態將三神包裹起來。
戰場無疑是被縮減得更拘謹,但至少特寒裡亞不必再為薑衍與宗政華倫分心。再者,雖說空間依舊狹隘,但身為邊界構造者的特寒裡亞能卻夠隨時調動泉水中的神力,通過流淌其間的光之神力,不僅能夠削弱亞茲拉爾死亡之眼的效果,還能順帶讓二神的視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之所以采取如此保守的戰術,正是因為他深諳戰場事態:僅憑光與空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喪盡地利的神造洞穴徹底摧毀大天使的肉體。無疑——自己需要以及能夠做到的,唯有盡力拖延時間而已。
“困獸之鬥……”
亞茲拉爾有氣無力的聲音再度響起:
——「完聖體·有毒的光輝者」
馬利克也緊隨其後呢喃低吟:
——「完聖體·被遺棄的守護者」
隨著暗紫色神力奔流在右手匯聚成利爪,亞茲拉爾的整個身體逐漸乾枯至幾乎病態的程度。纖細的身軀,如柴的四肢,蒼白而乾癟的臉龐,以及更加暗淡的金色瞳孔。
如果說這樣的亞茲拉爾,只能勉強看出他曾經身為『天使』的模樣,那麽,此時的馬利克便足以稱得上已全然再無生前的影子。身後的翅膀變成了流動的岩漿,三顆冒著滾滾黑煙的惡犬之首,取代了先前頂著山羊角的平淡面孔。上衣早已被高溫焚盡,露出了滿是傷痕的身軀。
二者身上汙濁的氣息,聞所未聞。身為冥界執法者的弟弟,特寒裡亞隱有感知,眼前兩位大天使的死亡,早已使得他們的肉身,靈魂,連帶著他們的力量、乃至完聖體中的本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何況,他們顯然還保留著生前的部分思想,這絕不會是正常死亡的結果。
難以想象,他們隕落前後,究竟經歷了什麽……
來不及再多想,特寒裡亞隨即也解放了自己「恆聖態」的本源——「阿波羅之斷矢」。地面的三人一魂,頃刻間便皆如蠟像一般被固定在原處、不得動彈。即便是充斥著神力的地泉,縱能夠隔開三位初始神明有心或無心的威壓,卻也難以掩飾他們與生俱來的、足以震天撼地的可怖氣場。
“你、很擅長跑嘛……”
「完聖式·孤苦之囚」
僅一瞬間,亞茲拉爾便出現在特寒裡亞身後。條條累鎖閃爍著死亡的目光,構造出一個密不透風的牢籠。森冷的利爪順勢而下,特寒裡亞本欲避其鋒芒,卻發現自己好像陷身於沼澤之中,根本無從脫離,隻得轉而揮劍硬碰。
「恆聖式·揮星斬月」
碰!!!
長劍堪堪格擋住利爪,正如先前特寒裡亞所預料的那樣,正面戰鬥他仍有所不足:揮劍的時機,位置,下意識的反應,對策,都還差得太遠。以至於剛一交手自己就差點被逼入絕境。
不過將他擊退後,亞茲拉爾卻並沒有乘勝追擊。甚至還將累鎖散開,方便他衝出「孤苦之囚」,——衝入洶湧不息,仿佛獵犬之尖牙的岩漿。
「完聖式·熔野地獄」
熔岩的爪牙就像碾過某隻不起眼的飛蟲一樣將特寒裡亞吞沒,而兩位大天使則只是靜靜地看著。
周圍的水壁還在,說明特寒裡亞還未遭受重創。可當馬利克大手一揮,岩漿散去後,卻並沒有再看見他的蹤影。
“你說的很對啊僵屍天使,我確實很擅長逃跑。”
隨著特寒裡亞的聲音再度響起,水壁上遽然便顯現出無數張他的臉龐。
只要躲到水裡,通過折射與反射,大概就能躲得稍微從容些了吧……
“光的……把戲……吼吼吼吼吼吼!”
低語後的馬利克突然怒吼起來,三張巨口同時張開,竟然開始吞食光線。
「完聖式·吞陽食月」
嚴格來講,即便是在平常狀態下,他也會不受控制地吞噬光芒。所以,這並非是馬利克的術式,身為隱匿在暗處的守護者,這是他的天性。
#光影能夠記錄真相,自然也能夠掩蓋真相。
#摒棄光的束縛,罔顧真假虛實,來者即殺。
——這便是盲目守護的要領。
亞茲拉爾紋絲不動地等待在一旁,直到所有的光芒逐一被吞食殆盡。
嘁……
真不愧是量身為自己定製的死局,即便都這樣了竟還是死路一條嗎?一邊垂死掙扎,特寒裡亞也略帶不甘地念叨著。 但事實卻永遠都無比殘酷,隨著最後一律光線被馬利克食入腹中,他也隻得被迫現身於一片黑暗之中。
光之神力耗盡,累鎖與熔岩一同又隔絕了空間……黔驢技窮,無計可施,呵……
隨後,一片朦朧而熾熱的紅光閃起——
無可匹敵的力量。附帶灼人的恐怖高溫,轟穿水壁直達地底。心念電轉之間,一場毀天滅地的大爆炸,霍然君臨於地泉靈眼。煙與火肆虐席卷著地下的一切,正中心處,又增添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半空中,亞茲拉爾和馬利克依舊面無表情。即便在全力施展了組合技「深淵熔滅之空也」後,他們體內的神力已經消耗過半,略有不支,卻全然沒有倦意。
不對……正在宇宙深處觀察著這場戰鬥的某個人,卻突然驚覺了起來。
他漸漸清晰的感知裡,率先出現了那幾個凡人的氣息——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剛才那種程度的爆炸,足夠讓他們翻來覆去死個上百次了。
不、不可能……盡管虛弱,但卻平穩,怎麽還會有特寒裡亞的氣息?
“呵,還不止如此呢。”
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下,屬於另一個神明的氣息卻一反常態地一升再升。剛才爆炸的余燼還未徹底熄滅,燥熱的地洞內,竟又回響起了連綿不斷的轟鳴聲。
這是……他感覺自己心跳忽然落下半拍,縱然隔著億萬光年,那猶如身臨其境——
交錯的藍白色線條,仿佛正編織著一個駭人的夢魘……
魔鬼的嘶吼聲,猶如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