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下的夕陽,發出金黃,與鮮紅融為一體的光輝,籠罩著全城——運河與田野;整個世界在一片溫暖的余暉中安睡。——在那裡,一切都井然有序、美輪美奐、光彩奪目、從容不迫,而令人銷魂。」
在前往地上之門的途中,周殊宇又在守望之眼中挑選了些自己或孫銘辰的衣物,為伊薰裁剪出一套相對合身的衣裳。無論如何,總比套著繃帶衣不蔽體要好得多。
小伊薰醒後也不再折騰,只是靜靜地抱著周殊宇。
“倒是消停不少,不過怎麽反倒還纏著你不放了。”
孫銘辰滿腔幽怨,特寒裡亞倒覺得還不錯:
“或許是感受到周殊宇身上的氣息更符合自己身上的法則。只可惜他神智還不成熟,否則自那個時代存活至今,即便沒有接觸過聯合天國高層,僅憑雙眼,他腦海中所記錄的信息也彌足珍貴。”
“不礙事,還是一步步來吧。”
……
越發臨近地面,一行人心中卻都不由得產生出一種將要被這顆星球吞噬入腹中的錯覺。明明只是鬱鬱蔥蔥的樹林和四處散落的石塊,卻總令人膽戰心驚。
既然已經知曉,地上之門就位於原動天的正下方。找準位置,清理完殘木碎石之類的掩蓋後,一道煥然嶄新的金屬大門便重見天日。
異方隆燠若華鎖也跟著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周殊宇對準兩側門正中央的鎖孔,就準備將通行的憑證放入其中。
“誒?”
手臂內側傳來微不可察的阻攔。小伊薰轉過身拉住了他的手,似乎並不想讓他打開地上之門。
“乖哦,這下面還有我們需要調查或核實的東西。”周殊宇嘗試著勸說道。
“必須……嗎?”小伊薰的手還是沒有松開。
“非去不可。”
在得到周殊宇肯定的回答,小伊薰隻得松開手。又轉過身抱住周殊宇,只是較之先前又更加用力些。
“開始吧。”
“嗯。”
隨著『異方隆燠若華鎖完全』鎖孔,巨大的機械轟鳴聲連同齒輪轉動的聲音從大地之下傳來,地面上的一切甚至連同那兩顆碩大的『蒼龍盤翠』都開始在這雜亂的聲音顫抖。霎時間,整個『地上之門』都迸發出潔白的光芒,足以將整個原動天籠罩的光柱頓時拔地而起。
在萬物的戰栗與光芒的掩護下,地上之門終於緩緩打開。與他們預想中的璀璨不同,在金屬與機械的守護下,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抱,抱緊……”
伊薰顫抖不已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從胸口傳來。還沒等周殊宇弄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一股千鈞之吸力便宛若一隻不可抗拒的巨手,驟然從那不見底的黑暗中伸出,不由分說地便將他向下拽去。
失重感眨眼間已遍布全身,猝不及防的周殊宇隻得轉過身,避免懷中的伊薰先一步被吸下去。但這引力實在過於蠻橫,哪怕周殊宇傾盡手段都無法掙脫半分。孫銘辰也不例外,兩人都隻掙扎了不過數秒,便雙雙被吸入茫茫深淵之中。
沒有實體的特寒裡亞直到他們都開始下墜,這才反應過來此處設有針對肉身的引力陣。沒有實體的他為了盡快跟上他們下墜的速度,隻得立即回到孫銘辰體內。
好在這陣引力並未持續太久,似乎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二人及時在空中調整身姿,有驚無險地安穩落地。感受到孫銘氣息趨於平靜,特寒裡亞才探出身來:
“只有入口處那一小段距離才存在異常的引力,
看樣子,是刻意布下的陣法嘛……” “如果是用來進入此地,未免也太殘暴了些吧?”
“這種感覺倒更像是,防止什麽東西逃出去?”
說著孫銘辰又揮手散開光之神力。屬於地上之門那微笑的光點早已被沿途的黑暗所吞沒,一行人似乎正身處某個狹窄的隧道,又仿佛一個坍塌後的峽谷。深谷兩邊的峭壁看上去截然不同,一面是金屬製顆粒狀的泥灰岩,一面是烏黑發亮的花崗岩。兩壁的間距勻稱,大約都在十米左右。筆直的通道默默無語地指向兩三百米外的另一個山洞。
仰視著居高臨下的黑暗,周殊宇驟然想起九天雷公將軍對於那場天災的描述:
“你這麽一說……作為災禍的封印之地,倒真有可能是為了困住那些狼獸和觸手……”
“預防的,法陣……”終於緩過神的小伊薰斷斷續續地說道。
“你是說,此處引力法陣是為了預防這種情況而早就設下的?”特寒裡亞問道。
“嗯……”
“哇,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孫銘辰好奇回過頭地詢問。
伊薰卻直搖頭:“我,不道……”接著又把頭埋進周殊宇懷裡。
“沒事,沒事……”
感受到他不住地顫抖,周殊宇輕撫著他的頭安慰道:“我們會慢慢搞清楚的。”隨後又與孫銘辰對視一眼,“還是繼續向前吧。”
峽谷雖不長,但卻格外悶熱。為了避免惡劣的環境影響到伊薰,周殊宇隻得操控著空間之力製造出一小塊『與世隔絕』的正常空間。砍掉堵在岩縫裡的許多荊棘,搬開一大堆形式箭簇的燧石,一行人就這樣磕磕絆絆地謹慎前行。
隨著越發深入,特寒裡亞發現,周殊宇所創造的空間竟有了扭曲的征兆。就好像,這地下還有另外一股極其霸道的空間神力,正以某種形式影響著著周邊的空間。
這種空間上的波動……倒與九天口中,天災下的迦南星如出一轍。
周殊宇和孫銘辰也隱有預感,如今的諾亞之心,很可能早就不再是當年的『諾亞之心』。即便它最初的功能依然眷顧著地上的生靈,可誰又能保證,在封印那些汙穢與禍亂後,隱藏於地下的它的真面目,也未曾改變分毫呢?
“那是……”
恍惚間,周殊宇看到遠處有一道紫色的微光閃過。
“看看就知道了。”
盡管目力稍遜,孫銘辰卻先他一步行動,朝著閃爍紫光的地方發出一顆火球。
那是……
火光閃爍,探明了那一點微光的來源:一束叢生狀的紫色花朵,正從隧道盡頭之後的另一處空間內,越界地將自發的熒光伸展到這片陰暗的深谷。
於是他們加快步伐,前赴後繼地從狹隘的深谷中擠出。在光之神的照耀下,更加散漫而潮濕的空氣中,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片偏灰的深紫色花海。
此起彼伏的微光在毫無拘束地隨著水流或風向搖擺著探索,照出一叢又一叢鼠尾草。岩壁上的紫藤一直蔓延到洞頂,籠罩出一片玲瓏的蒼穹。這裡較之先前那幽邃的走廊要寬敞得多,至少以肉眼無法望見這抹黛紫的邊際。
別說是周殊宇和孫銘辰,就連特寒裡亞,當這幅朦朧奇幻的景色驀然蒞臨,也難免手足無措。
一陣涼風不知從何吹來,將難耐的燥熱感也一並帶去。但下一刻,神清氣爽的周殊宇卻忽然感到胸口傳來一陣有節奏的微疼。
“紫色,鷹……”
周殊宇循著聲音低下頭,伊薰的眼角似乎始終注視著洞底,此時他正一邊捶打自己的胸口一邊竭力呼喚。
紫色鷹?
伊薰的話與捶打讓周殊宇回過神來。他警惕地環視四周,才發現不止是洞頂,整片花海——紫色熒光都在有節奏地閃爍著某種紋路。是一隻鷹!正好似拍打著雙翼,在這片黑暗的獵場中盤旋。鷹眼犀利,虎視眈眈,隨時準備給自己的獵物致命一擊。
對啊!——周殊宇豁然醒悟:剛才的火球,又是如何消失的?以煜星劍所攜帶的『灼與燒』之法則,如果眼前只是一片自然生長的花草,早就該被引燃了才對。
“辰?”
不知不覺間,光芒已完全被紫色所取代,周殊宇轉過身不見一人,試著呼喚,也沒有得到任何答覆。
又是陷阱嗎?已經基本熟練能力的兩人竟渾然不覺……
擔憂是在所難免的。他此時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孫銘辰和特寒裡亞的氣息,也不知道他們的境遇如何。
別無良策,隻得先想辦法先解決掉眼前的麻煩再說後話。
鷹之光影此時也注意到他這個剛剛步入洞穴口的小獵物,忽明忽暗的閃爍中,已開始在他周圍盤旋徘徊。時而接近,時而遠離。盡管如今周殊宇的感知遠超普通神明,但對於僅是某種投影的它而言卻無濟於事。再者,光影的閃爍毫無規律可言。不僅無法推算下一次會出現的地點,甚至就連明暗間的變化也毫無征兆可言。
在這一片漆黑之中,無法感知,無法預測。而自己,則明晃晃地擺在它眼前。
當然,他大可以直接摧毀掉整個洞穴,但這種魯莽之舉對於今後調查的影響卻未可知。另外,地下這處奇異而瑰麗的花海,——其來歷與原理也值得讓他再謹慎一些。
周殊宇試探性地向前走了幾步。能夠感覺到腳下的花草藤曼,耳邊也回蕩起淺水被踐踏的聲音。
水?
明明剛才進來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水的氣息……
周殊宇半蹲著將手撐在地上,感受著流淌在花叢中的某種液體。對比純潔的水而言,稍顯粘稠,又略帶冰涼。
“唔。”
正當周殊宇準備收回手,地上的液體霎時間卻像活過來似地,攀附著便將他的手臂纏住。腳下的花草藤曼也隨同一起行動,將他的雙腿纏住。
「刑雷·太陽雷爆」
這是從巴爾那裡學來的一招。駭人的爆破自束縛的手中釋放,將粘稠的黑水炸得到處都是。周殊宇也因此得以脫困,趁著雷爆的後坐力,一並運用簡單的空間之力將纏住雙腿的藤曼盡數切斷,暫時依附於岩壁上。
鷹的光影不過是個唬人的幌子,很好。只要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展露出敵意與殺意,開始向他發起攻擊,解決起來就方便多了。
並且,就在剛剛『交手』的間隙,周殊宇還清楚地看到:稍遠些、多余的雷爆,是被那些藤曼吸收掉的。想來最初孫銘辰用以探路的火球,便是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的。
但萬幸,空間元素卻能對它們造成有效傷害,自己也不至於束手無策。
雖然他自信能夠通過封鎖住周圍的空間來限制花草藤曼的行動,但這也需要短暫的蓄力。兒那些無處不在的攻擊者卻根本不會給他空閑的機會,接踵而至的纏繞與阻帶,不計成本的無差別阻攔,讓他始終疲於空間跳躍。
此地奈何不了周殊宇,可他頂多只能是在不斷的躲避中,順手斬斷幾條藤曼而已。
若是不顧被它們擊中的風險,或許……
另一邊,自從走進這座暗紫洞天后,孫銘辰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可他的視線才不過在花海上停留數秒,再回過神來,身邊就只剩下了特寒裡亞。
他意識到不對勁的原因也很簡單:一股惡臭突然撲面而來,岩石中竟滲出某種粘稠液體,將發光的花草藤曼逐漸淹沒。
得益於隨時都可以製造光源的優勢,盡管孫銘辰不至於盲人摸象般地應付眼前的情況,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必須被動地將眼前的這一幕深深地刻在腦子裡:
岩壁一起一伏,宛若海綿般源源不斷地擠出那種同原油般粘稠的『黑水』。一股不堪的、夾雜著鏽鐵與腐爛物的味道。僅僅只是聞著這股氣味,孫銘辰就難受得好像嘴巴裡含著一口無法吐出的鮮血一樣。盡管他能通過光之神力極大地緩解類似中毒的症狀,但檢查全身,那無孔不入的氣味卻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以至於即便強如『守望之力』的治愈,當下竟也於事無補。
不斷匯集的黑水一直在孫銘辰身邊盤旋,每每抓到空隙便猛地突進試圖纏住他的身體。因稠密和流動的特性,黑水對火焰又有著壓倒性的克制效果。尋常火焰,不消半刻便會被那黑水吞噬殆盡。孫銘辰便隻好依靠濃縮的火之神力,通過爆炸來掙脫攻擊。
而面對這種狀況, 特寒裡亞也無能為力。他如今還能引用的神力遠不如孫銘辰,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因為不會受到實體攻擊的影響,所以也不至於變成累贅的『無業遊靈』。
見鬼了,洞口呢?孫銘辰又化作一道光線躲避攻擊,不由起疑:自己所處的空間不僅在無形中變得狹小,甚至就連最初的入口也都不聲不響地消失不見。
還有,上一刻分明還站在自己身旁的周殊宇,怎麽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如果是通過空間神力從中作梗,小舒肯定能夠提前預警到。難道就靠花海的紫色微光閃爍幾下,周圍的地形就悄無聲息地變換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空間的異常波動,岩石移動的聲響,哪怕只是一丁點,他們都絕不會忽略。
若非如此,他們又是如何在一瞬間就被分開了呢……
但仔細想想,這一路上也確實詭異:強到連初始神明都無法掙扎的引力,詭異的隧道,奇幻的空間,這潭能夠『自主』行動的黑水,還有剛才那些紫色的花草。說不定真有守護者在此?
思緒始終翻騰著。又是幾輪險象迭生的躲避,可在無意間,孫銘辰好像看到自己腰間衣角某處的焦黑。在昏暗的地下洞穴出,這個被黑水腐蝕過的痕跡只會比平時更加不起眼。若非自身移動時光之神力的逸散,說不定他還真的察覺不出。
浮動、擠壓、粘稠的黑水、腐蝕……
刹那間,一個大但的猜測油然而生——
阿伯霍斯那個變態,不會把『諾亞之心』建造在一個巨大的怪物體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