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南邊的窗戶乾淨明亮,是所有光線的來源。
中間有一扇彩窗,暗藍、深紅,碎小而昏暗。
被綁起來的小亨利面若死灰,他用舌頭奮力地抵著嘴裡的碎布。
好不容易吐出來一角,卻被旁邊漢子重新塞了進去,並附帶重重地一腳。
小亨利和治安官亨利不是一個人。
對比那位趨炎附勢的長官,這位仁兄的心機和年齡一樣年輕。
小亨利痛得叫不出聲,他絕望的眼神讓附近幾名女眷都心有不忍。
打手不近人情:“請原諒,女士,這是男爵的命令。”
打手的頭頭站在這個年輕人的旁邊,惡狠狠的眼神好像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畜生。
“男爵究竟在什麽地方?”
一位尚未摘帽的貴族說道:“是啊,他說害死秘書長的凶手抓到了,不會就是這個用繩子的綁住的孩子吧?”
面對眾位貴族的質疑,打手不敢托大,他連忙低下頭顱。
“我們收到消息是抓到的壞人就是這個年輕人。”
“具體究竟什麽情況並不清楚,因為我只是聽從我主人的命令,但是以男爵大人的智慧,他派遣我們抓住這個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貴族點了點頭,於是其他人也更有耐心地等待起來。
伊凡就藏在人群的後面,有幾個頭上戴著牛角的頭飾的夫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大廳的人不如上一次參加歡迎聚會的人多,所以他仍然能在人群縫隙中觀察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
“幕後凶手準備操控眾人的情緒,為自己謀劃更多了利益了?”
“真是貪婪呐,居然還想利用馬薩林昏迷的事情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伊凡冷笑了幾聲。
他倒想要看看那位自以為是的男爵葫蘆裡面賣得什麽藥。
於是盡量隱藏住的自己的身形,並且側過臉去,好讓熟悉自己的人,不能立馬認出這是那位曾經為秘書長治療的醫生。
夏綠蒂夫人抱著孔多塞侯爵的胳膊走過來了。
她的頭髮盤的老高,金色頭箍側面的瑪瑙閃閃發亮,灰色的發絲掩蓋在半透明的紗幔下面。
《羅馬玫瑰》中寫道:“如果一位女士看到自己美麗的金發掉落......她應該把死去女人的頭髮拿過來,或者墊上淺色絲綢,然後塞進假發套裡。”
夏綠蒂夫人的頭髮原本不是金色,只不過她擅長用頭飾來掩蓋自己的缺陷,加上本人不可辯駁的自信神情,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那編織精美的發髻裡面究竟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男人們都用豔羨的目光看到孔多塞侯爵。
侯爵臉色紅潤,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仍然裝著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誰剛剛說發現了殺害馬薩林閣下的凶手,那個人在哪裡,說這話的人在哪裡?”
市長閣下姍姍來遲,秘書為他收起大衣。
旁邊的貴族看到了,便紛紛這位身材臃腫的官員讓出一條道路。
伊凡躲在人群裡面,親眼看到市長從自己面前走過。
羅伯斯庇爾男爵終於出現了,他就站在聖母像的前面,得意地向眾人鞠躬。
“非常抱歉在這愉快的上午叨擾各位,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個人的愉快還要重要的事情,比如說為一位無辜受難者宣判公正。”
他的手指帶著陰謀氣息,眼睛露出了毒蛇般的目光。
沒人能夠識別其中的古怪,
大家都被他誇張的語氣給吸引了注意。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但凡對權利稍有興趣的人都會知道,羅伯斯庇爾男爵說得是秘書長意外中毒的事情。
這件事情還沒能傳到其他城市去。
現在正是棺蓋定論的好機會。
市長擦了擦汗,下意識地詢問:“難不成你已經發現線索嗎?這可真是太好了。”
“不,先生。”
羅伯斯庇爾男爵故作傷心,他淚水渾濁而又汙穢:“我得指出一件事情,你要的凶手已經被抓到了,就是我身邊的這個家夥。”
他忽然抓住年輕人的繩子,在對方嗚嗚發叫的哭喊中,惡狠狠地說道:“為什麽要殺死馬薩林,你這個混蛋,你惡毒的行為簡直在殺死聖主對人間的憐憫。”
“過一會兒,我就會讓治安官把你抓走,然後找一個好日子上絞刑架。”
幾百年前,普通的民眾是沒有資格上絞刑架的,因為在法律意義上,這些農民和工人並不被視作獨立人格的人。
他們如果惹怒了貴族,下場要麽是被劊子手斬首,要麽就是被仆人亂棍打死。
現在一名謀殺犯都能上絞刑架了。
不得不說,這是民主的進步。
眾人都相信了羅伯斯庇爾男爵的說法,女士們也不再對這個“凶徒”報有同情心,他們反而好奇男爵是如何抓到這種凶悍的匪徒的。
“這很簡單。”
他拍了拍手:“當我看到可憐的馬薩林躺在床上,並且嘴唇發紫的時候,我立刻意識到對方應該是中毒了。當天夜裡,我派人不停地尋找線索,並且十分為難地限制了各位的自由。”
貴族們回憶起那天不愉快畫面。
天色漸晚,大家卻不得不站在大廳裡登記姓名。
他們原本還有怨言,現在卻十分大度地原諒了這位有苦衷的奉獻者。
“辛苦的檢查終於帶來了成果,在昨天夜裡,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仆人。”
“他原本以為我會忽略掉他身上的疑點,其實我早注意到他了。”
“接下來,我跟這個人進行了凶險至極的搏鬥,當時他幾乎快要拿到武器了,幸好仆人阻止了對方。最後我們贏得了勝利了,並且從他的身上搜到了兩樣物品。”
有人忍不住問:“是什麽東西?”
羅伯斯庇爾男爵朝著打手點頭示意,那位身材高大的打手便從懷裡拿出了證據,並且放到托盤上面,而仆人將這個兩件凶物展現在各位貴族的眼前。
伊凡稍稍仰起頭,他看到的是:一隻連漆都沒有上的木瓶、另外一個則是撕扯得有些壞的信件。
男爵告訴眾人,這木瓶裡面裝得是坎特雷,是劇毒無比的塗藥,傳說有一個狡猾的盜匪用這個毒藥謀害了羅瑪的皇帝,而且沒有解藥。
“這家夥在說謊。”
伊凡暗暗地說道,坎特雷拉是危險品不假,但也不至於是完全沒有人知曉的。
至少那些吟遊詩人編造的故事裡面便有不少和坎特雷拉有關。
此外,坎特雷拉的確殺死過羅瑪的大人物,但其配方卻早就失傳了。
後人想要複刻出這種神奇的藥劑,就只能做低劣版。
馬薩林閣下沒有立刻死亡,也多虧了複刻版毒藥較差的毒性。
伊凡猜測那瓶子裡面應該就是低劣版的毒藥,對方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說謊。
不過,他曾經在克雷克老醫師收藏的書籍裡面看到過相關描述。
也就是說,只要看過那本醫書的人,都可以做出坎特雷拉。
一瞬間,克雷克老醫師。
三個徒弟的名字。
在伊凡的大腦中閃過,他們會參與其中嗎?
第二個證物是一封信件。
羅伯斯庇爾男爵神色嚴肅地向眾人展示,伊凡還以為裡面捏造了什麽了不得的內容呢。
結果等到市長秘書開始朗誦的時候,他頓時面露不屑,甚至小聲地嗤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