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這座城市生活久了,可以憑借自己的所見所聞寫一本書,名字就叫:
深淵居民生活指南。
為了實現這一目標,沒有委托的日子裡,陸離沉迷於各種報刊、雜志,以及各種資料中無法自拔,他在進一步了解這座罪惡城市。
直到……第二位委托人上門。
一位大叔。
濃密的金發中,點綴著幾縷細碎銀發,扮相得體,給人一種越老越優雅的感覺。
“瑟伯先生,您可以說了。”
金色鋼筆停在了紙面上。
陸離看向沙發對面,氣質略顯高雅的中年大叔,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陸偵探,事先聲明一句,接下來的陳述,句句屬實。”
“你可別當我瘋了。”
瑟伯往後挪了挪,抵著沙發靠背,似乎在尋求安全感。
“當然,我接觸過不少怪誕之事,前不久更是解決一樁。”陸離見狀,推過去一杯熱咖啡。
是馬車夫約翰跑腿剛剛買的,算偵探社新規,讓委托人盡可能舒服點。
“謝謝。”瑟伯抿了一口,定定神才道:“那是二十年前的舊事。”
“我和女友,也就是現在的妻子,在美國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攻讀學位。”
一切進入軌道。
接下來,陸離時不時頷首,表示自己正在認真傾聽。
瑟伯先生自稱,他年輕時是一名畫家,但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轉行為藝術品鑒師,放棄於該領域深耕。
而委托……就跟那個原因有關。
“一個真正的畫家,會懂得恐怖解剖學和恐懼生理學——他們能用精確的線條和比例,直達我們沉睡的本能,以及代代遺傳的可怕記憶。”
“再用恰當的顏色反差和明暗效果,去撩撥蟄伏在人類內心最深處,那種異常的詭異感覺。”
“我有一個朋友,他就是如此。”
隨著話匣子打開,瑟伯先生漸入佳境,不再進行隱瞞。
而陸離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並在心中低語一句:
巧了,我也有個朋友同樣精通此道,也不知小李最近在忙些什麽,又跑去哪個墳頭取材了……
稍稍分神間,講述仍在繼續。
“在他筆下的人物,幾乎沒有一個還保留著完整人類形貌,但幾乎每一個人物,又都帶有不同程度的人類特征!”
“它們大多用兩足直立、身體前傾,看起來就像一群狗;那仿佛膠皮一樣的皮膚,使人心生厭惡。唉!那些東西現在還歷歷在目!它們在……”
迎著陸離愈發詭異的目光,瑟伯先生有所誤解,搖搖頭道:“算了,別問那麽細了,我是絕不會說它們在吃什麽的,免得被當成瘋子。”
“畫上描繪了它們成群結隊,蜂擁在墓地或地道裡,爭奪獵物的樣子,對它們來說,那些獵物可是寶貝呢!”
雙眼有血絲一條條浮現。
很明顯,情緒太過激動了。
不過,陸離暫時沒有理會這處小細節,終於插了一句話:
“呃,請問……你那位朋友,叫什麽名字。”
“理查德·厄普頓·皮克曼。”
委托人瑟伯放下杯碟,緩緩吐出一個熟悉的人名。
說實話,陸離第一次這麽詫異,真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再度跟小李打交道。
“先生,繼續吧。”
懷著疑惑,他繼續傾聽下去。
“嗯。”
“陸偵探,你要知道,皮克曼絕不是空想家,也不是浪漫主義者——他所畫不是搖蕩的、五光十色的、如蜉蝣般短命的夢境!
而是冰冷地、充滿諷刺地倒映出了穩定、機械、毫不動搖的恐怖。”
“他徹底地觀察了某個詭異世界,然後,斷然地直面了那個世界,堅決地表現了那個世界。
只有神才知道那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只有神才知道,他在哪裡瞥見了褻瀆的形體們在那個世界裡行走!奔跑!爬行……”
聲音漸漸失控。
無奈之下,陸離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李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怎麽會給一個凡夫俗子,去看那些畫作?
下意識地,他發動了支配技能。
這樣更加簡單、直白、省事。
但……很遺憾,失效了。
明明精神接近崩潰的家夥,最容易控制了,怎麽會發生這種情況?
除此之外,陸離隱約間,看到了徘徊在瑟伯腦海深處的東西。
難以描述,非要形容的話,就是一團黑霧,形態略像。
“瑟伯先生,我已經了然。”
“事情是這樣,對嗎?年輕時代的小……”
差點把愛稱說出來,陸離改口道:
“皮克曼和你同為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校友,兩位私交甚密,於是,他帶你看了一些能夠影響神智,甚至干擾現實的畫作, www.uukanshu.net 對嗎?”
“不,是我主動要求。”
稍稍恢復正常的委托人長出一口氣,“皮克曼很有才華,那時候,被教授視作優等生的我第一次生出了嫉妒,想要學習他那種風格。”
“……”陸離。
這特麽,閑的沒事乾?
一個普通人對禁忌事物表現得那麽熱情!
但,依舊是那句話,小李絕非沒有分寸的人。
另外,瑟伯先生體內那團無名之霧,同樣有待商榷。
“好吧,後來呢?”
按下念頭,陸離重新握筆。
似乎恢復理智的委托人也開口回答道:
“那天,從他畫室出來以後,我遇到了很多幻境,皮克曼的巫女祖先,偵探,我有跟你說嗎?關於他家族……”
“了然、了然,請跳過這段。”
“他那個巫女曾曾祖母,從畫裡面走出來,一直盯著我,而且那段時間,我經常夢到,自己進入了那個幽暗古堡當中,取代那個可憐的男人,被端上了餐盤,供怪物們享用。”
瑟伯滿臉痛苦和恐懼道:“正因為如此,自那以後,我再也不敢畫畫,當起了藝術品鑒賞家,並搬到了倫敦,和妻子平靜生活二十年。”
“所以,最近又被怪夢纏身了?”
陸離一邊說,一邊犯嘀咕。
小李你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麽?
“是的,就在昨天。”
“而且不止如此,當我從夢中驚醒,下樓喝水時,看到門廳那裡擺著一副畫作,被粗布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