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稟不知道這汴梁城之中，會有多少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但是他很確定，有這樣想法的肯定不在少數。

　不過很快王稟臉上的從容就消失不見，在街角盡頭，馬蹄聲乍起！

　城門口原本懶懶散散的禁軍士卒都被這馬蹄聲嚇了一跳，一個個飛快的起身，而拐角處，一道道飛馳而來的身影映入王稟的眼簾。

　“何人如此大膽，夜闖城門?”王稟隻覺得自己眼皮在不斷地跳，這等緊要關頭，這些人是什麽來路?

　“父親，快看！”不等城下的士卒上來匯報情況，一旁的王荀一把拉住王稟，“看城外！”

　王稟的心咯噔一聲，下意識的回過頭，頓時身形一顫，萬勝門外一側是金明池、瓊林苑，另外一側便是汴河與碼頭。

　而現在汴河水面上，星星點點的火光逐漸亮起，借助昏暗的月色和這躍動的光芒，王稟可以看到江面上的情況。

　一艘艘自己曾經見到過的戰船露出輪廓，這些不知何時出現的水師樓船，此時沉默的將船頭對準城頭，王稟甚至可以看到船頭上投石機和床弩的輪廓。

　雖然不是水師將領，王稟依然能夠感受到這些強大器械，可以對城頭的這些人帶來什麽樣的致命威脅。

　尤其是萬勝門不僅僅有陸上城門，萬勝門旁邊便是大通水門，甚至現在就連水門的柵欄都沒有放下。

　汴河乃是汴梁城最繁華的地方，每日裡不知道有多少船隻來往於大通水門，所以大通水門常年來一般都不會關閉。

　這些樓船想要進入狹窄的水道並不容易，但是一旦放下小船進入，大家可都攔不住。

　而就在這個時候，兩艘樓船緩緩靠在了碼頭上，旋即腳步聲咚咚，一隊隊士卒飛快的衝下戰船，控制了整個碼頭。

　看到這一幕，城上的士卒和將領們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士卒他們很熟悉，不久之前他們還曾經耀武揚威的穿過城門，走在禦街上，幾乎將整個汴梁城都震動。

　“父親，人來了。”王荀低聲說道，“父親還是下去一趟吧。”

　王稟不用想也知道來的是什麽人，在心中暗暗歎息一聲，硬著頭皮走下去。

　而那幾個騎士就站在街角盡頭，看到王稟走下來，其中一人越眾而出，策馬上前兩步，透過朦朦朧朧的月光，王稟已經看清楚來的是誰，頓時心中湧起萬般複雜來。

　眼前這人王稟太熟悉了，也正是自己在這汴梁城唯一的知心好友，不過此時王稟卻是明白了，為何自己今夜會被安排到萬勝門值守。

　“程兄，你可是害苦愚弟了啊！”王稟望著眼前的中年文士，嘴角苦澀道。

　來人正是程萬裡，此番祝彪與朝廷徹底鬧翻，自然不可能再把老泰山留在汴梁城，而當程萬裡知曉祝彪與蕭嘉穗的計劃後，便提到了自己與王稟的交情。

　祝彪至始至終都沒有打算在含輝門與韓存保直接硬碰硬，他瞄準的位置一直都是和含輝門截然相反的萬勝門。

　當然了祝彪也不指望這能夠無聲無息的將軍隊轉移到北門外，所以他借助高俅了勢力，由樊瑞領著百余名陷陣營將士，帶著高俅的城外禁軍兵馬，營造出大軍圍城的假象，使得樊毅一時間不敢擅自離開含輝門。

　程萬裡並不是個玩弄手段的人，但非常時候卻是身不由己，隻得對不起王稟了。

　“正臣，

愚兄也是沒辦法，不過愚兄可以保證，不會對你的前程有絲毫影響。”程萬裡自知此番還是自己對不住王稟，沉聲道: “還請正臣行個方便！”

　程萬裡透過洞開的水門已經可以看見外面通明的燈火，顯然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韓世忠的戰船與陷陣營的兩千兵馬已經抵達了萬勝門下。

　程萬裡一句“行個方便”，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威脅;王稟沒有在意這些，隻將眼神越過程萬裡，朝著街角的陰影處喊道:

　“敢問可是祝留守當面?”

　聽得王稟指名道姓，祝彪也不猶豫，躍馬而出，居高臨下，望著眼前的王稟，心下也是有些複雜。

　這位在水滸中以童貫麾下大將登場的人物，所得描述不過是在烏龍嶺斬殺了南軍指揮景德，後來呵斥了穿龍袍的阮小七，最後叫阮小七做不得官，隻得帶著老娘重新回到石碣湖捕魚。

　然而這王稟卻不是水滸中描繪的那邊記恨小人，而是東晉丞相王導二十七世孫、唐高宗宰相王摶七世孫，實打實的名門之後，更是實打實的北宋末年名將。

　宣和七年，女真南下，童貫棄太原還京，留王稟為副都總管，統領宣撫司兵守太原。

　宣和七年十二月，女真逼至並州城下，太原城內居民不足兩萬余人，在王稟率領下，在並州土城之內，築起重城，土城之外，挖掘戰壕，百姓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皆發給武器，分派地段，晝夜守城。

　靖康元年六月，除建武軍節度使，九月，太原援絕，軍民斷糧，城陷，猶率疲兵巷戰，身中數十槍。

　在守衛了太原二百五十余日後，王稟背負著供奉於太原祠廟中的宋太宗趙光義的畫像，和兒子王荀投汾河而死。

　祝彪朝著王稟微微拱手道:“王將軍之名，某也是常聽嶽丈提起，今夜情非得已，還望將軍勿要見怪”

　見說此言， 王稟卻是莞爾一笑，並不覺得絲毫客氣，因為王稟看的很清楚，祝彪的手一直按在劍柄上，而他身後的親衛們，就像一支支搭在弓弦上的利箭，蓄勢待發！

　“祝留守，大宋朝百姓承平久矣，縱有田虎、王慶、方臘等人為患，亦不過疥癬之疾;望祝留守為天下蒼生計，莫要妄動刀兵！”

　王稟說完旋即一轉身，揮手說道:“開城門！”

　幾名手下根本不敢多說什麽，忙不迭的過去將城門推開。

　“入城！”早就在城外擺開陣勢的士卒頓時魚貫而入，縻貹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看到門洞的陰影裡浮現出的祝彪的身影，這才長松一口氣，一拱手，“參見公子！”

　祝彪不慌不忙的一笑，回頭衝著王稟點了點頭。

　為天下蒼生計?

　正是為天下蒼生計，某才不得不如此啊！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城牆上響起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只見南門與北門上都亮起火光，而同樣有大隊人馬沿著汴河大街飛快而來。

　“韓存保到底不是庸人，這反應也不慢。”祝彪不由得嘖嘖讚歎一聲，“只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

　“我們走，這裡的一攤爛事某可沒有心情管了，這偌大的天下，還有更多的事需要我們去做！”祝彪一抽戰馬，戰馬長嘶一聲，拔足飛奔。

　而蕭嘉穗、縻貹等人對視一眼，臉上都出笑意，飛馬跟上祝彪的身影。

　城外的遠方，才是他們建功立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