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迎著朝霞,我們跟著那幾隻梅花鹿繼續向東。出了山谷,地勢明顯變緩,視野一下子擴展開來。
突然,眼前出現了望不到邊的花的世界。各色花朵競相怒放,引來了千萬隻蝶蜂飛舞,把這裡狀扮得祥和溫馨。真可惜了,大自然竟然把這麽好的一副傑作留在了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不為人所賞識。
耳邊不時傳來清脆的流水聲。看看熾熱的太陽,一想那清冽的山泉水,我耐不住喉嚨發乾。
“加央,聽到水聲了嗎?”
我委婉地慫恿著加央。
“馬上就回來!”
加央果然被我引動了,取了水壺,迅速消失在了花叢中,攪得一片鮮花不定地顫動起來。
半小時後,我正等得心焦,加央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提著空水壺回到我面前:
“能看見水,可打不上來!”
加央頹喪地丟下這句話,像是再懶得開口解釋了。
親眼見了,我才知道,這些花並非長在泥土上,而是把根盤插在石縫中。在距地面一尺不到的碎石間,能清析地看到有一股股清清的冰雪融水流過。待到我搬掉上面的石子取水時,這些清水又迅速下降至離坑底面不足一尺的地方。任憑怎麽挖都是這個樣子。
這麽美的一個地方,竟然會出現如此缺德的現象。我升起了一股氣憤,難以平伏,深感造化弄人。
多吉似在想著什麽,那樣的沉靜。這是自我們相識以來,多吉這個好動而直率的小夥子極少有的表現。
“我想起來了,沒錯,這個地方應該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花草灘吧!”
多吉猛一下站起來,我還以為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
接著,多吉告訴了我一個一直流傳在祁連草原牧人中的一段悲傷故事:
不知是那個朝代了,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在牧羊時,被路過的蛇王看中了。它用無數的肥胖牛羊作為聘禮,不能打動姑娘的芳心;它用豐茂的牧場作為饋贈,姑娘不肯接受。它一氣之下,用天火燒了姑娘的草場,姑娘仍不屈服;它用魔法將姑娘的羊群變成了一片碎石灘,姑娘還是不低頭。最後,使盡了淫威的蛇王,把姑娘囚禁在附近的一個荒山坡上。它要看著這個自己得不到的姑娘在痛苦中慢慢地死去。美麗而善良的姑娘依然很頑強,她把自己變成了一隻梅花鹿,登上高高的雪峰,用身體濕化寒涼的冰雪,清清的雪水順著山坡流向那些被蛇魔變成石子的羊群。為了不讓自己受苦的羊羔挨餓,她抖動身體,落下片片花瓣,飄向碎石灘。那些羊羔變成的碎石子不忍心把主人當食吃掉,放棄了轉回羊身的期望,決然永做石子,守護著主人撒落的花朵和送來的清流。日複一日,那些花朵便在石縫中生根成長,越來越多,遍布了整個山坡。如果沒有姑娘的允許,那些石子堅守著清水不會讓任何人和動物靠近。蛇王無計可使了,便用魔力詛咒這塊土地,讓它的美麗永遠不能向外人展示,姑娘永世為鹿,羊羔再也不能恢復原形……
聽了多吉的故事,我感到有些傷感。抬頭一看,那幾隻梅花鹿正站在不遠處的花枝間,靜靜地注視著我們,好像是情緒也有點低沉。仿佛這個故事是多吉替他們講的一般。
故事中又提到了梅花鹿,而且和蛇王聯系在了一起,我真有些懷疑這個故事在很大程度上是真的。不過,這些唯心的觀點有悖我從小所愛的客觀唯物世界觀教育,暫時是絕對無法完全接受的。
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自覺地提起水壺,輕輕地向那幾隻梅花鹿走去。 梅花鹿很平靜,並沒有受驚嚇而走開的意思。
我到相距它們五米不足的地方,收住步子,禮貌地向它們鞠躬,並揚了揚手中的空水壺。
讓我吃驚不小,他們竟然像是能夠懂得我的意思,衝我點了幾下頭,用一隻前蹄子不停地輕刨著那些碎石子,而後緩緩向後退了幾米。
我近前一看,剛才梅花鹿刨過的地方,有一個一尺多深的坑.我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靈感,一下子明白過來,把水壺放在坑中,上面依舊蓋上石子。
說來也怪,那些原本下降的水又漸漸上升,漫過了水壺.......
我提著裝滿清水的壺,在抬起頭的瞬間,似乎看到那幾隻梅花鹿在流淚,但又不能完全確定。因為它轉身離開的速度太快了,我的視線來不及跟上。
我心裡在默默祈禱著:放心吧!可愛而善良的梅花鹿。我在沒弄清楚真相前,不會把這花草灘的密秘說出去的。縱然我自覺在利益面前也很難稱得上一個君子,但這點底線還是有的。
這裡四周環山,氣溫相對較高,我在帳篷裡點起蠟燭,又開始習慣地整理一天來的見聞。
恍惚中,看見那隻梅花鹿就站在我的近前。它對我說,不能再往前送我了,在前面的百花台有開啟通天門的第二把鑰匙,讓我千萬帶好。當年,狼神知道自己難逃上天的懲罰,就悄悄把開啟通天門的五把靈匙分別藏在了五個不同的地方,以待時機。說完,轉頭出帳而去。
一陣風吹來,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驚醒後,才覺竟是迷糊中的一夢。
不曉何時,帳篷的簾子被夜風卷起來,差一點吹滅了蠟燭。
百花台有第二把鑰匙。那麽,第一把在哪裡?回想所歷的一切,覺得唯有在牛肉刀板石數字引導下得到的那方蘭色瑪瑙石印能對上號了。
也罷,只能暫且認為是這樣了。百花台!總算下一步的行動有了一個較為具體的目標,豈能過分苛求,感到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收獲了。
二
百花台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真不知道該到何處去著手尋覓......
正在猶豫難決期間,前面的山峰上有一隻雄鷹在盤旋飛翔。越旋越低,漸漸落在了山後。
任何無助的時候,每一個出現的征兆都有可能是啟示,引導人走出迷茫,出現轉機。
“走!去那老鷹落下的地方。”
我指了指東南方的雪峰,策馬急馳。
“瞧!前面好像沒有路了。”
加央緊跟了過來。
“自古道‘車到山前必有路’,沒到,怎麽能說沒有路呢?”
我本想找句話來鼓勵一下加央和多吉的,可話一出口,卻感到極不恰當,帶有很濃重的強詞奪理味道。
山峰越來越近,如刀削斧劈般陡直。不要說人馬,就是動物界的岩羊、豹子這類攀岩高手也很難上去。
多吉望著眼前的峰頂,在馬背上不停地搖頭歎息。
毫無選擇,我們順著山腳繼續前行,同時仔細地觀察著,希望能發現一點什麽奇跡。其實,話又說回來,越不越過這個山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的目標是尋找那個隱秘的百花台,得到我想要的那把鑰匙。
“鷹!”
加央收住了馬,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抬頭仰望著。
順著加央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個石崖上站著一隻黑色的大鷹,因為鷹和周圍的石頭都是黑色的,如果眼力不是很好,很難發現。
“過去看看,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靈物!”
我邊說邊急不可耐地下馬。心裡十分清楚,這不是我好奇,而是希望它是一個指引者。
“那不是畫眉鳥,而是猛禽,會主動攻擊人的!”
加央顯得十分擔心。
“怕什麽?不是有這個嘛!”
我把那支小口徑步槍一揚,扔給了加央:
“你槍法好,不過,不到萬一時不能開槍!”
我們仗著那支槍壯膽,緩步來到了石崖下。
不愧為猛禽,那隻鷹只是看著我們,竟然動都沒動一下。
加央慢慢地舉起了手中的槍。
“不要,說不定它是來幫助我們的。”
我趕忙用最直接最明了的話製止住了加央的下一個動作。
我們和鷹的直線距離不過二十米。相互靜靜地對峙著。它偏著頭像是在確認什麽,而後迅速展翅起飛,嘯地一聲,直衝雲霄而去。
我們站著的地方是一個不算太大的石台,極像是人工雕鑿而成。正面,也就是我們剛才上來的那一面,有一個凹凸不平的斜坡;左右兩邊都是垂直的;背面自然是百丈高的崖壁。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積滿了層層黑雲。頃刻,暴雨傾盆而下。
我們在這個石台上面,頭頂有凸伸出的石壁遮擋著,絲毫沒受到影響。不要說人了,就連馬也沒被雨淋。
人和馬擠在一起的滋味真不好受,我們都焦急地等待著雨過天晴。可是,這雨好像是沒有淋到我們極不甘心,有意跟我們較起勁來。雖然雨勢漸漸小了,但總是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算了,它不停,我還不走了呢!”
多吉一賭氣,竟跟天氣耍起了小孩子脾氣。取出羊皮墊,躺下睡覺了。
加央滋滋有味地玩弄著槍,好像一切都不管自己的事。
我閑來沒事,來回地端詳著石壁上那些雕鑿的痕跡。從這些大青石的風化程度看,初步粗略地估計了一下,這個石台的出現起碼在千年。看不出,費這麽大的氣力修這麽個石台,想用來做什麽,是祭台?還是像雪區的天葬台?想到這裡,我頓時感到似乎有一股陰氣襲來,不禁打了個寒顫。
難道那隻鷹……不!絕對不是。吃屍體的是禿鷲,而這明顯是一隻大雕,雕隻對活物感興趣。我果斷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無意識地仰視,發現在我頭頂一尺高的地方,有一個方形的凹坑,是那般的規整,不免多注視了一會。
下午四點鍾了,雨才完全停息。
今天,看來又不能再繼續前行了。真是前程難料,剛剛被動舉足,轉眼又無奈地停步了。也罷,其實即便是不下這場雨,我也不知道該去向何處了。我總覺得每走一步都是那麽地不能自主和迷茫。因為,我們所要去的地方,不能用直觀的長度和地理的方位來衡量,那是一條虛實難分、遠近不定的境界,沒人去過,也沒人認識。
“加央,今天農歷初幾了?月亮怎麽這麽圓?”
我望著天空的明月正穿行在一縷縷的暗雲中。
“昨天是十六,今天有圓月是應該的!”
加央一邊忙著做飯一邊心不在焉地隨意回答。
“是嗎!”
我十分地懷疑,但又覺得深究這些毫無意義。
“今天只剩下醃肉干了!”
加央抬眼看著我,好像帶著一絲淡淡的愧疚。
“將就著吃點吧,盡量煮透點!”
我帶著懇求的語氣叮囑著加央。
“放心吧!我知道你吃不了我們的‘開鍋肉’!”
加央說著又往火堆中加了幾根枯樹枝。
“多吉撿柴還沒有回來嗎?”
我發覺多吉不在。
“不知又在搞什麽鬼,每次總是這樣。”
加央語氣裡帶著埋怨,但還是不自覺的站起身來,向四周探望著。
“我帶著牧羊犬去看看。”
我正要起身,多吉風風火火地跑來了,不見帶來半根柴,卻在懷裡抱著我昨天得到的那塊蘭瑪瑙石方印。
“你跑哪兒去了?我正準備去找你。”
我盯著多吉,猜想多吉根本沒去撿柴,而是躲在附近,拿著這塊蘭瑪瑙石方印,不知在搞什麽名堂。聽說我去找他,才不得不顯身出來。我覺得現在這樣說比直接問要好的多。這不是說我這個人不夠直率,而是我總考慮到別人面子的原因。
“你快看,這塊石頭在哭。”
多吉答非所問。
加央聽了竟不覺得奇怪,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多吉,我對你這點太熟悉了。從小到大,我見過你這樣的舉動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能不能來點新招術!”
“真的,這回我沒有說謊,剛才還哭著的,聲音好傷心!”
多吉一副有口難辨而無助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攸地想起了石壁上那個凹坑來,從多吉手裡接過那塊蘭色瑪瑙石印,踩著背包,舉過頭頂,端端地放入坑洞中。不大不小,剛剛合適。
正在驚歎之時,那塊蘭色瑪瑙石發出了幽幽藍光,同時伴有嗞嗞的響聲,就像是蛇發出的吐氣聲一樣。
“快跑!石崖倒下來了!”
多吉驚恐地叫喊著,不顧一切地獨自向石台下衝去。
等到我反應過來時,石台後的山崖慢慢地開了一個洞門,從石台面一直延伸到放進瑪瑙石的那個坑稍下的地方,寬可容得下兩個人並排而行。
我們緩緩探入,洞裡漆黑一片,七彎八拐,猶如進了迷陣。在一處稍寬一些的地方,放著一個約一米高的蛇形雕像,樣態和蛇靈谷亞瑟夫人墓中的那塊蛇形化石完全一般,身子盤曲,頭高高揚起,神態更顯得機警和凶猛。
裡面的空氣順暢,絲毫不覺得悶。繼續行進了約半個小時的光景,突然看到前邊不遠處有一點光亮。亮點越來越大,我們竟然毫無驚險地順利穿過了這座山峰。
洞外的景象讓我們不敢想象,四周全是千丈陡峰,個個高矗入雲,看不見一個通往外界的出口。不知名的各色花樹開得正十分的濃豔。清澈的泉水從石縫中不斷地湧出,形成一條條溪流,流經花間,環繞一段路程後,又攸地滲入另一邊的石縫中。魚兒在潭中跳躍。蝶蜂、鳥雀在花葉樹枝間竄索飛舞……真可謂是一個人間天堂,一處世外桃源。
我正在眼前這悅目的美景中沉浸,一條大蛇不知何時鑽出來,擋在了我們的面前,立直身子,不停地吐著蛇信,擺出一副隨時要進攻的架勢。
加央早已把槍對準了蛇頭。
“我們向後退,給它轉身的余地,消除它的顧慮!”
我邊說邊帶著加央和多吉慢慢向後退著。
退後了十多米時,見那條大蛇轉頭慢慢地向前爬去。但並沒有像我們所期待的那樣,出現回頭看我們一下地情景。
隨著旁邊的花枝抖動,我才發現原來那不是一條單獨的蛇,周圍的花叢中還不知藏有多少。幸虧加央沒有開槍射殺,否則我們很難全身而退,說不定此時我們早已被他們撕成了碎片,這兒也準成了我們永遠不被人知道的墳墓,給多少年後能有幸來這裡的後人平添一段迷惑。
不明白處於何種原因,我們都不覺跟著那條大蛇緩步而去,仿佛先前的敵意根本不存在,現在變成了同伴。其實,我們也並沒有那麽寬容,是周圍花叢中的危險迫使我們如此的。
路過一棵大樹時,那大蛇卷起尾部,在樹杆上猛拍了幾下。隨著樹身的劇烈搖動,叭——叭——叭——在地上落了許多的果子。
多吉本就是個冒失的人,還沒等我攔他,早已幾口把一個果子吃掉了大半。
“山中的東西,在沒弄清楚前,萬不可食用,以免有毒傷人!”
我只能在事後亡羊補牢地委婉提醒多吉了。
聽到我的話,加央回轉身一掌打落了多吉手裡的半個果子。
多吉看見加央生氣了,心中也清楚加央是為自己好,只是咧著嘴乾笑著:
“很好吃的,怎麽就有毒呢!”
加央瞪了多吉一眼,多吉不再出聲,默默地跟在我們身後走著。
又經過一棵樹,那條蛇又來了那麽一下,再次落下了一地的果子。突然,從旁邊的草叢中鑽出幾隻白色的長耳兔子,爭著吃了起來。
按理說,兔子見了蛇,就如遇到了魔鬼,會拚了命的逃離,後悔沒有多長出幾條腿,總嫌跑的太慢了,哪裡還敢去爭著吃蛇搖落的果子,豈不是不知死活的舉動嗎?看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看到那些兔子在津津有味地吃著,多吉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我從地上撿起三個又圓又大的果子,遞給加央和多吉每人一個:
“吃吧!現在可以放心吃了。”
“這……”
加央似乎還有些不解,拿著果子,一臉惘然地看著我。
“看那,對這些果子,象我們這樣的外來客不了解,但它們不一樣,是土生土長的,應該是很熟悉的呀!”
我用嘴巴指了指那些兔子。
感到這些果子的味道果然很甜美,怪不得剛才的多吉一搭嘴就有些丟不開,竟然不管不顧地吃了起來呢!
我可能已中了這果子美味的誘惑吧,有些貪心了。隨手又往包裡裝了幾個,那條蛇仍在那裡輕輕地擺動著尾部,象是極為自豪。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那條蛇便迅速地爬到了旁邊的一塊大石上,盤曲著立了起來,面對著我們,發出嗞嗞的吐氣聲。我開始覺得眼皮有點發沉……
就在我眼睛一閃動之時,看到周圍的花樹之間有許多的房屋,層層疊疊的,數不清有幾重。那條蛇蹲過的地方,有一個高高的台子,台子上面的椅子上端坐著一位老人,白須飄逸,兩眼炯炯地看著我們,顯得笑意盈盈。
“老伯,這是哪裡?”
我見有了人家,心裡充實了很多,趨步走到那位老人面前。禮貌有加地問。
“你要去哪裡?”
老人嘿嘿地笑著反問我。
“有個叫百花台的地方,老伯可曾聽說過?”
我小心而又謙恭。
“百花台?看來真是‘千年百花台,欲望催人來;化作枯骨時,方知花有期’。淪桑經年,也未曾見到過哪位有緣人能登臨百花台,進入通天門!”老人像是說於我聽,更似在自我感懷。
我不禁心境一陣震蕩,他不僅知道百花台,竟然還提到了通天門。看來,這位老人並不普通,說不定也是一位局中之人了。他能寄身於這麽一處如世外桃源的地方,與世無爭,不是得道聖人,也是清修的賢達。向這樣的人虛心請教,定當會受益匪淺。雖然不能像張良那樣得到安邦定國的天書,建功立業,名留青史,但最起碼能獲得去百花台的指引吧。
“老伯看來是熟悉百花台了,能否講給我們聽聽?”
我笑得自覺是著實的謙虛。
“要說百花台,我們這裡的人都知道,可到了百花台又有什麽用?”
老人看著我們,不停地搖著頭。
“難道說,這百花台還確有玄機?”
我明知顧問,是怕老人收住話題不再言語了,意在引出下文來。
“百花台不是誰去了都有用的。這千年來,神、妖、人、鬼等沒有一個能解得開百花偈語。解不開這百花偈語,就登不上百花台啊……”
老人果然被我們引動起來了。
“難道是這百花台很高?或者是難上?”
我禁不住插問,頓覺失禮,馬上禁聲屏氣,有些羞愧地看著老人。
老人沒有理會我的失態,繼續說:
“百花台的路在心中,是全靠心念登上,而不是腿腳。”
“心念!”
我著實有些迷惑。
“說了你們也並不能懂得,也罷,就權且帶你們走一趟吧!哎!不是緣分,去了也白去。”
老人不緊不慢地說著,起身緩緩走去。
我們跟在老人身後,左拐右轉,繞石穿花,出廊過巷。終於,眼前出現了一個約有標準足球場大的石台,座南向北,背靠石壁。台高不過一米,四周萬花層疊。台子中間有一棵高大繁茂的花樹,同時開著十多種形態各異、不同顏色的花朵。
多吉一看,幾步過去,想邁上石台。清清楚楚看著腳將要踏上台邊,可腳一落下,又到了台子下邊。
老人看著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了吧?這就是百花台!”
順著老人的目光,我看到果然在那個石台邊的石塊上寫著“百花台”三個字。我有些納悶,那幾個字並不算小,就在我正對面,而且相距不過三、四尺,剛才我怎麽沒有發現,按常理是不可能看不見的。
老人見我迷惑不解的樣子,又是一陣暢笑:
“百花台的旁邊就是百花偈語,你們既然已經來了,就在這裡慢慢地參悟吧,結果如何,就看有無緣分了。我還有事,不能久陪了!”
說完,不容我們回話,轉身舉步,消失在花叢之中。
我近前細看,那“百花台”三個大字的旁邊還有幾行小字——蛇怕七寸處,花貓三伏冷,神龜恐翻身,鳳凰上九重,命壽有定數,等遇有緣人。
我念了幾遍,終究未解其意。這些偈語看似太過平俗,卻很難猜度,極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理解切入點。人越是在急的時候越無知,不防先就在這裡住下,按那老人的話慢慢參悟吧,反正在這裡拿不到想要的東西,胡亂前行也毫無意思。
“這兒有人家,去借宿吧!”
多吉似乎已看出了我的心思,又不願在外露宿。
“我又何嘗不想睡在房間裡,偏要宿於這山野!你不想想,這麽多的房宇應該有很多人家居住,怎麽會這般的冷清,半天不見人影!”
我望著面前那些華麗的建築,不得不暗示加央和多吉這裡有點詭異,要多加注意。
“是啊,這些都是古建築群落,確實自從我們進到這裡來,除了那位老伯,沒有看見任何大人小孩走動。”
多吉摸著頭,若有所悟。旋即,好像這些事情與他沒有多大關系,一切疑慮又在瞬間全然冰釋,自顧去喂飲馬了。
我真羨慕多吉的這種遇事後說放就能夠放得下的豁達。是啊!對多吉來說,不管什麽,一旦能夠說服自己,就會馬上坦然地翻過前面的任何一頁,不再深究
“加央,我們去周圍轉轉看!”
我喊上加央向花樹深處走去。
這些花確實不曾見過。在同一枝上,有的花朵極小,有的卻極大。甚至在同一朵上也會出現不同顏色和不同大小的花瓣。這樣的奇葩如果帶去外面的花市,不知會迷倒多少愛花之人,獲得多大的利潤。想到這裡,我又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俗氣了,不應該有這種貪欲的,這是歷險的大忌,否則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的,甚至是滅頂之災。
“你看這個象不象是烏龜背上馱了個環,還缺了一段。”
多吉手裡拿著一塊烏黑的拳頭大的東西,走了過來過來。
我一眼便認出來了,那是一塊隕石,而且是最為珍貴的石鐵隕石。不是地球的東西,被誰雕成了一隻烏龜,背上還馱了一個璜。
“上面的這個叫璜,黑色的璜叫玄璜,是古代用以祭祀的一種禮器,有‘玄璜禮北方’之說;至於這龜也叫玄武,也代表著北方,而且玄也有黑色的意思……”
我隨想而語,零亂地給加央和多吉解釋著。
突然,不覺間有一絲感悟襲上心頭。也許是有賴於曾在牛肉刀板石的經驗吧,讓我自然想到了古代常用的方位學。那百花歇語的前四句不正好是應著青龍、白虎、玄武、朱雀,分別指向東、西、北、南四個方位。其他東、西、南都有明顯的數字相配,唯獨北方沒有。至於那後面兩句的意思,看來也象通常的偈語一樣,沒有實際的指意,完全是用來迷亂人的思維的,不需要去究底了。只有這一點點靈感,至於還有沒有更深層次更準確的意思,我一時還不能完全明白。即便如此,也夠讓人興奮不已了。
天邊的雲彩映得山坡片片桔紅,一天就這麽將要結束了。
經過一個水塘邊時,有三尾魚兒也許是興奮過度了,喜極生悲吧,一不小心躍上了岸,在地面上痛苦地掙扎著,口一張一張的,似在說著什麽。也罷,不能見死不救,我就發一次善心,幫助它們脫離困境吧。我還沒有采取行動,加央已高興地拾起魚來,說要帶回去吃,還侃稱是天賜我們的晚餐。我堅決不同意,硬逼著加央放了生。
看著三尾魚兒歡快地遊走了,我一瞧,加央仍舊呆立在原地,催促說:
“走吧!該回去了,多吉等久了會亂跑的!”
多吉已煮好了飯,正在眼巴巴地左顧右盼,等待著我們。
今晚,我們不需要輪崗值夜哨了。憑我的感覺,這裡即沒有猛獸,也不會出現鬼魅,無需擔心會受到傷害。加央和多吉聽了自然很高興,說是這幾天來都沒好好喝過一次酒了。我知道,這些草原的牧人是離不開酒的,這幾天確實難為他們了,我再沒說什麽,算是默認。
我不喜歡多喝酒,也不勝酒力,隻一杯頓覺有些頭暈,自顧去休息了。
加央和多吉自小就和酒打交道,特別喜好飲酒,而且酒量奇大,喝起來又遭又鬧,沒完沒了。
我剛一離開,多吉和加央就開始猜拳行令了:
“……一隻王八四隻腳,五子魁,七巧巧……”
王八四隻腳,我心裡一驚,神龜翻身不就會顯露出四條腿嗎?這不正應在了數字“四”上?這樣,北方就有了相對應的數字。由此,一個較完整的方位數字迷又被我揭開了。
真是人在事中迷,如果不是剛才加央和多吉的猜拳令,恐怕在短時間內,我很難悟出這神龜所藏的數字就在四腳上。理論上初步破解了這個百花偈語,心裡自然有些暢然,覺得這些收益全來自於猜拳的啟發,故而也就任由加央他倆盡情地去喝吧,沒加製約,隻待天亮後去慢慢驗證了。
三
放松了警覺,又沒有人值夜哨催叫,三個人都睡了個“自然醒”。
太陽已輕快爬過了山頂,我們急急整理了一下,來到百花台前,從百花偈語開始,以次按照東七、西三。北四、南九的方位步數移動,果然順利地登上了百花台,而且剛巧到達正中的那棵花樹下。抬眼細看,那裡端端地放著一塊四寸見方的蛇形蘭瑪瑙石雕件。毫無疑問,看來這就是所說的那第二把打開通天門的鑰匙了。
我撿起那塊蘭瑪瑙石雕件,準備再仔細地觀察玩味一下,只聽得兩聲鳴叫從頭頂傳來。仰望天空,看到象是昨天的那隻大鷹已越過山頂,向東飛逝。
轉眼之間,周圍的房宇一下子全不見了蹤影,花枝不停地顫抖起來......
我無奈地看著加央和多吉:
“馬上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我們沿著來時的路徑,急急穿越花叢,鑽出石洞。就在我們邁出洞口的一瞬間,洞口開始慢慢合閉,漸漸地石壁上再也看不出山洞的任何痕跡了。這下子好像完全打亂了我的時間和空間感。也罷,看來剛才的時空已對我們暫時失去了指導和限制作用,好在現在一切都已過去,我們無需去顧慮太多,該想想明天吧!明天該向何處去尋找那把打開通天門的第三把鑰匙。
兩塊看似不大的蘭色瑪瑙石確實增加了不少的分量,感到背包有些沉沉的。
“加央,你猜猜看,過了前面的雪山,會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多吉在馬上無聊,便無話找話地跟加央搭訕。
“我正這樣想著,你就問了,你有沒有感覺到好像自己有了靈通之氣啊?”
加央斜眼看著多吉微笑。
我們沒必要去攀登雪山,只是沿著山谷前行。
地勢明顯越來越高,不時會遇到一些冰川。馬小心地邁著步子,樣子十分膽怯。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最後,我們都穿上了長毛羊皮大衣,仍然感到寒氣襲人。我在心裡不停地默默祈禱著,盡快走完這段痛苦而危險的山路。我明白,這不是人跟猛獸的拚鬥,而是與大自然的抗爭,相比之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過渺小了,根本經不住自然的威力,還是盡量在大自然發威前知趣地避而遠之的好,免得受到可怕的傷害。
“加央、多吉,再快點!”
我不停地催促著。
“我也想快,你看這馬,探著蹄子,就是不往前走。”
多吉埋怨著,狠狠地在馬屁股上抽了幾下,馬疼得抬起屁股跳了幾跳,依舊小心地試探著往前移著步子。
空中飄起了雪花,並且越下越大,四周呈現出灰朦朦的一片,我甚至有些看不清跟在身後約四、五米遠處的加央。
不知不覺間,我明顯地感到地勢開始下降了。
雪終於停了,四周的東西漸漸清晰了起來。再往前走,冰川開始不斷地消失,代而出現的是片片稀疏的松樹和清清的流水。終於,又見到了鳥和鮮花的倩影,我們也瞬時從寒冬回到了夏天,心情一下子由陰轉晴了。
“聽,水聲!”
加央警覺地叫喊起來,聲音緊張得有點變調了。
我急忙收住馬韁繩,側耳細聽,果然前方傳來了似波濤擊岸的聲音。
多吉勒住馬,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轉圈:
“山洪下來了,上山吧!”
“不要驚慌,這不像是山洪,聲音很有節奏感,應該是波浪拍擊的聲響,你們先別動,我去前面看看。”
我轉身安慰了一下焦慮不安的多吉和加央。而後拍馬向前面的一處山口跑去。
一跨出山口,眼前的景象完全出乎我的想象——無邊無際的水面,無風掀起三尺大浪,波濤正一個跟著一個,很有節律地拍打在岸邊的礁石上……
在我的記憶裡,祁連山沒有這樣的大湖泊。隨即,下馬用手指浸水一嘗,又苦又澀,我徹底被弄糊塗了。只有轉頭回去,把看到的情況告訴了多吉和加央。我想,也許我的知識面不到位,如果祁連山中確實有這樣一個大鹹水湖,加央他們的祖祖輩輩遊牧在這塊地方,應該會知道一二的。即使他倆沒見過,也會聽老輩人講起過。
誰知,加央聽了,只是搖頭。多吉卻顯得興奮不已:
“我一直想看看大海,也許我們真的已到了海邊吧!”
加央有些惱怒:
“別忘了!我們還在祁連山裡!”
看見加央那樣,多吉攸地禁聲不語了,安靜地溜到了一邊。
我覺得詭異已現,現在是需要冷靜的時候,千萬不能相互埋怨,自己首先亂了方寸。為了緩和氣氛,我隻好略顯輕松地提議:“別管是哪裡,先去看看再說!”
看著茫茫水面,沒有橋梁和舟船的形影。看來,我們要繼續前往已經是不可能了。
其實,對這趟歷險的結果,我也不是全然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既然那通天門是那般的神秘,就不可能輕易地到達。也許這大湖就是定數,是我們這次歷險的終結點。
正當我心灰意冷,打算回歸時,在遠處看到了一個小黑點,漂浮在水面上,時隱時現,緩緩向我們靠近。
越來越清晰了,在望遠鏡中出現了一隻碩大的海龜。
等它到岸邊時,我才驚奇地發現這隻龜足有一輛吉普車大小,正瞪著一對小圓眼睛,偏著頭打量著我們。真有點說不清是我們發現它,還是它發現了我們。
大龜的樣子憨態十足,讓人不由地大膽遐想起來,懷疑是不是像《西遊記》中所寫的那樣,這隻龜是專程來駝我們過湖的。
然而,這次我又想錯了。那隻大龜慢慢地爬上岸,看看我們,轉頭沿著水邊走去。在一塊大礁石前停下,回身看到我們跟了過來,側身下了水。走了十幾米,又再次停下來,看著我們。
我不敢再跟進了,它是龜,本來就常年生活在水裡,而我卻不能。
那隻龜見我們停著不動,便趴在水中,不停地用四隻爪子拍打著水面,水花被濺得四散。我清楚地看到水中露出了赤色石頭。天哪!太神奇了吧!原來那龜所在的地方水深不過二三十公分,下面是石底面,是一條隱藏在水中的道路。
在龜的帶領下,我們沿著這條石道一直向東。大約涉水步行了三個小時左右,才看見了岸。上岸後,接著又是幾個小時的爬山。等到再次看到草原時,已是下午六、七點鍾了。
“氈房,看,是牧人的氈房。”
加央高興地叫了起來。
遠處的氈房上空飄起淡淡的青煙, 羊群散落在附近的草坡上。從氈房裡走出一位老婆婆,勾著腰,手搭在眉前,向我們這邊眺望著。我想,她也許是聽到了我們的聲音吧,才循聲出來觀看的。
老婆婆熱情地把我們讓進氈房,也沒有問我們的情況,仿佛早就知道似的:
“走路辛苦,來,餓了吧,先吃點肉,這是剛煮的鮮羊羔肉。”說著,一大盤羊肉已放在了我們面前的小桌上。
抬頭,我才看清老婆婆那十分蒼老的面容,按常理來看,少說也有七十多歲。從她的說話清晰程度和語調上看,又實在不像一位身居山野、遠離人群的老人。
那一鍋肉,估計足足有一整隻羊,一個老婆婆怎麽能吃的完。肉煮的已經很透了,不像草原牧民吃肉的風格。我想,肯定是老人等著放牧遲遲未歸的家人,而煮過了頭。縱然牧民好客,我們也不能白吃了她為家人準備的晚飯。待會兒,一旦她的家人回來,餓著肚子,沒有肉吃,豈不難為情了。
我正在胡亂猜想,老婆婆見我們不動手吃肉,哈哈地笑了起來:
“吃吧!這是專為你們做的。”
這下子,讓我更加迷糊了。她怎麽會知道我們要來?難道她會算卦,未卜先知,也是一個隱世的通天徹底之人。但我卻怎麽也看不出絲毫來。
老婆婆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又這般的熱情,我也不好多問和再推辭了,只能暫且告誡自己放下顧慮。
在牧民家裡吃飯是免不了酒的。這酒口感綿軟,卻後勁很大,不知不覺我已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