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在少年的嘴角盛開。
鮮血從他的手掌溢出。
他來到倒地的城民手中,用他滾燙的鮮血,澆灌著城民頭頂的灰色花朵。
鮮血滴落的聲音宛如細微的鼓聲,所有人都被這道聲音所驚,疑惑地望向少年。
手執黑色大鈍刀的少年道:“一個個的瞅著我乾嗎?我可不是好人,我只是單純地看那金胡子老頭子不爽!”
夕殿望向劉不逐,沉聲道:“自始至終,所有人都是你的‘傀儡’吧?為了配合你的演出的傀儡……”
夕殿銳利的目光直刺劉不逐,“我不知道你搞這麽多事的真正目的,但我能感覺到,你在用自己的方式懲罰利欲熏心的人,讓人們毀於自己的欲望,同時讓乞丐們成為手握救命大權卻袖手旁觀的惡人。”
人們更顯疑惑,惟有劉不逐神色複雜地盯著手執大鈍刀的少年。
少年道:“這場見死不救的袖手旁觀,始於城民毫無顧忌的行惡,乞丐們不想以德報怨並不能證明他們皆是大惡之人,這是城民‘理所應得的報應’,誰也不能怪誰。”
劉不逐問道:“那你現在是在幹嘛?”
夕殿笑道:“既然你搞這一出出是在證明人心之惡,借此取笑世界皆是醜陋的自私之徒,那我便要阻止你,你以扭曲的演出佐證心之惡,我便用鮮血反駁,人心複雜,豈容你以‘惡’字全然概括!”
劉不逐面目猙獰,布滿老繭的雙手微微顫抖,嘴角隱現笑意,凜冽的目光泄露悲傷。其余人大多一臉迷惑,不知道割傷手掌的少年在胡言亂語什麽……
被他以鮮血澆灌的人的腦袋上的花朵化為碎芒,沁進自己體內。
霎時之間,中毒之人近乎死人膚色的面容逐漸恢復如常。
撿回一命的人跪地言謝,手執黑色大鈍刀的少年竟蠻橫地踹開對他感恩戴德的人!
“滾開,我救你的性命並不是讓你感恩戴德的,就是因為有了你們這種貪婪如狗、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大肆作惡的人,這世界才會變得如此汙濁,才會讓人覺得汙濁不堪的樣子,就是這世界的真正模樣。”
夕殿道:“我救你,只是想證明世界的模樣並非都是醜陋的,汙濁不堪的!”
少年眼裡閃爍著乾淨澄澈的光,人們被這道光所震驚,紛紛躲開,似乎感受到了這道光裡的灼熱溫度。
劉不逐迎上這道光,卸下了猙獰如獸的表情,“有意思,你說你想證明人心並非皆被惡意填滿,又說你救人只是看我不爽,這不是兩相矛盾嗎?這個被惡意所包裹的世界原本的模樣便是汙濁醜陋的,你一個小屁孩,要如何證明它尚有乾淨美好之處?”
“並不矛盾。”少年怒道,“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反抗你病入膏肓的演出!”
少年揮灑鮮血,遠空之下,滾燙的鮮血隨著灑落世間的夕陽一起,落在伏地的城民的腦袋上,那灰色的花朵。
燦爛紅光下的黑色大鈍刀溢出光芒,一如少年眼裡不死的執著,“我將以鮮血洗淨花上的汙濁,若是不行,便用手中的刀,砍出一個乾淨的世界!”
劉不逐仰天狂笑,笑聲暢快淋漓,這個笑得手舞足蹈的老頭眼角泛光,似乎是破碎的淚光,“小屁孩,你可知?世間花有千百樣,卻無一不以惡意作為養料,無一不以傷害和掠奪作為茁壯生長的代價!”
少年把刀插在大地上,展開雙手,從手掌溢出的鮮血隨風飛灑。
“不是花是惡之花,
是你以惡意,栽出了徒具花相的荊棘,還用自己的方式宣揚花兒生來全是尖刺。” 鮮血如雨,隨風飄向八方,落在在場城民的腦袋上,用那滾燙的鮮紅,澆灌著一朵朵冒著熱氣的灰色花朵。
劉不逐半遮臉孔,聲音低沉:“是我以惡意栽出了徒具花相的荊棘?”
接著爆發大笑,露出的一半臉龐變得扭曲,被手遮住的另一半臉龐似乎沾上了淚水,從指間溢出,被夕陽點紅。
少年灑血澆花,隨風四灑的鮮血不時落至一眾城民與乞丐們的臉上。
似乎被這滾燙的鮮血所燙,乞丐們的目光交織,最終落於少年身上。
終於有賤乞兒卸下疑惑驚奇的表情,來到少年身旁,割開了手掌。
滾燙的鮮血湧出,一身破破爛爛的賤乞兒笑著說:“連這一根筋的傻小子都懂得的事情,我怎麽現在才曉得啊?!”
“即便世間凜冽,也會有溫暖入心的陽光綻放,劉老富紳想借所有人的手證明人心皆惡,可這世界並非只有惡人一類啊!”
放聲咆哮的賤乞兒抽出一把短小的紅尺,眼眶濕潤。
這把朱尺是他木刻而成的,隻用做紀念,不能當做武器。不像那個愛穿白袍的少年送給眾人的,純鐵打造。
那少年喜歡領著他們到街上,手執朱尺做那懲惡揚善的痛快事兒。
少年說,這座城市只是病了,病的是人的心,能治好病的,也是人的心。
披著白袍的少年想要拯救這座城市,他始終相信這座城市會變得美好起來。跟在白袍兒身後的乞兒們滿懷憧憬,期待著白袍兒所說美好日子終有一日會到來。
那少年是乞丐們的陽光,驅散了籠罩在他們頭頂的烏雲,給他們帶來了晴朗的日子與對美好未來的希冀。便是這道陽光,讓乞兒們相信人間的善良還未全軍覆沒。
曾有白袍兒領頭,握一把朱尺在手中,穿行在混亂不堪的街頭抵惡楊善,阻止一幕幕病態演出。手中朱尺,量心也治心。
而今日,劉不逐以盛大的演出,意欲證明人心本惡。
若是奉上契合這場演出的表演,遂了劉不逐的心意,便將生出一把巨大的諷刺之矛,矛頭直指白袍兒,將他所做的努力統統譏諷為愚蠢的徒勞!
“不!”高舉朱尺的賤乞兒大聲怒喊道,“白袍兒大哥的努力不是徒勞的, 我才不會任由你肆意妄為!”
朱尺直指劉不逐,這名賤乞兒蒼白的臉上盛放著絢爛的笑容:“以德報怨並非善良的最終體現,我們以善意澆灌惡意,隻想反哺曾將我們溫暖的美好心靈,隻想用這微薄的溫暖,對抗這世間的凜冽。”
埋頭沉默的賤乞兒們紛紛抬眸,黯淡的雙目漸漸生出光芒。
高舉朱尺的乞丐釋血太急,顫抖的身軀緩緩倒下,賤乞兒們前仆後繼地趕到他身旁,將他扶住,高舉的朱尺宛如一棵傾注熱血的樹,以倔強倨傲之姿屹立不倒。
這些賤乞兒都曾被白袍兒的溫暖善良打動,參與他一手創立的“朱心尺”組織,手執一把朱尺,抵惡助弱。
白袍兒教導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願加入乞丐之王陣營為虎作倀的乞丐們正是遵循了白袍兒的話,即便賤如螻蟻一般過活,也要守住自己的良心。
劉不逐望著乞丐們手裡的朱尺,放聲大笑。賤乞兒們在老頭狂亂的笑聲裡割開自己的手掌,在奄奄一息的城民驚愕的目光裡,澆灌灰色的花朵,用一場以德報怨的拯救,對抗劉不逐的扭曲的演出。
“我們靠著人們的善良與愛心過活,自然要對得起養活我們的善良與愛心……”
在街乞討,受過不少幫助的老乞丐顫抖著雙手,聲音沙啞。
越來越多的人割開自己的手掌,以熱血澆灌灰色的花朵。
滾燙的鮮紅,似在一點一點洗去這座城市的妄誕之名。
紅日之下,赤心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