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務上的事,孔立強交給顧律去做,他放心,因而不再多問,也沒心思多問。在他的心裡,此時此刻只有如何懲處叛徒黃桂仁一件事。
他們覓得沒人的機會,在公司辦公室悄悄商定,由卓立男寫匿名信,把黃桂仁來上海的消息寄給《大公報》和《申報》兩家大報館,孔立強則繼續上文康大樓的樓頂守候黃桂仁,爭取掌握黃桂仁和軍統情工人員的出沒規律。
一連兩天,孔立強沒見巷口的煙攤出現,他只是上樓頂晃了一圈便走了。到了第三天的中午,那個煙攤果然再次擺在了巷口,孔立強一見大喜,立即買了兩份報紙上了文康大樓。他一邊在報紙上仔細尋找關於黃桂仁的報道,一邊居高臨下,留心察看著小巷中的動靜。
令孔立強倍感意外的是,他上了樓頂沒多久,即有一身著西服的壯實青年男子也上了樓頂。男子一見孔立強坐在牆沿看報,眉目明顯一怔,隨即上前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麽?”
孔立強鎮靜地抬頭看了這人一眼,舉了舉報紙,卻沒有說話。
男子眼珠一瞪,語氣低沉卻威嚴地說:“哪裡不能看報,上樓頂看什麽?”邊揮了揮手,“走走走,這裡不是看報的地方!”
孔立強站了起來,笑道:“你這就有點霸道了,誰規定這裡不能看報?”
男人蠻橫地說:“我規定的!”
孔立強突然明白了,這人一定軍統的人!那個煙攤的出現,無非就是軍統方面有緊要的事發生,這人也就一定是上樓頂例行檢查,這才會驅趕自己。他隨即想起了上次那個女人說說莫名其妙的話,心裡就像是陡然亮起了一盞燈,禁不住恍然大悟,原來,那個女人也是軍統的人。
這一系列想法,就在一瞬間過濾了一遍。
孔立強的目光如電,結合自己的入行地下戰線的遭遇,情工人員之間的信息並不透明,從男人的言行衣著上看,這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個軍統外勤,負責周圍安全的保障工作,因而膽氣橫生,臉色一虎,沉著地說:“笑話!你規定的?你算什麽東西。”
男人走近孔立強,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咬牙切齒一般地說:“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孔立強看了一眼樓下小巷,不退反進,貼近他一拳的距離,胸脯一挺說:“口氣不小,只是有點重,可能是沒刷牙吧!”
“什麽?”男人似乎沒有聽明白,眉頭一皺。
這樣的神色,讓孔立強感到一陣輕松,這人不過是一個隻長身體、不長腦子的家夥,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話中有話地說:“唉!假如你有種把我扔下去,這可玩大了,恐怕這裡再也不是安生之地嘍!”
男人的眼色一閃,瞥一眼樓下,“哼”了一聲說:“別惹我生氣!我沒興趣跟你廢話,趕緊走,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孔立強更加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又歎了口氣說:“唉!什麽世道!我家養了隻狗,我家的狗隻對外人叫,從來不吠自己人。”
“你什麽意思!”
“聽不懂就別聽!”
“你罵我是狗?我揍死你!”
這人果然凶狠,一言不合,拔拳就想開打。孔立強一閃,擺手道:“慢!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了!我倒要請教了,我自己家的樓頂不能來,麻煩你告訴我,我能去哪裡?”
“你住在這裡?”
“你說呢?”
“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你是幾樓的?”
“6014!”
“既然這樣,
你回家呆著去!” “我要是不呢?”
“我弄死你!”
“哎喲!我是被嚇大的!可我還沒活夠呐!”
男子突然解開了西服上的一粒扣子, 一手輕輕掀開衣角,一手一把拉過孔立強,重重地把他往樓梯口一推,邊說:“沒活夠就識相一點!”
孔立強瞧見,掀開衣角的腰間別著槍!
此刻,他已確信無疑,這人非軍統的人不可!樓下非軍統的據點不可!今天他們一定有重要的人物要來,會是誰呢?是黃桂仁嗎?看這陣勢,軍統的安全保障級別如此之高,來人絕非等閑之輩,黃桂仁似乎沒有這樣的資格!
為了摸清事實真相,孔立強更不想走了,但要強行留下,一定會與這人發生衝突。他審時度勢,自己手無寸鐵,就算手裡有寸鐵,也絕非人家對手,隻得暫且退讓一步再作打算!所以,為了避免這人的懷疑,他立即裝出一副畏懼的樣子,乾脆做足嘴硬骨頭酥的小市民腔調說:“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我才不怕你們這群漢奸走狗呢!你有槍怎麽啦?有種就對付日本人去,跟我耍什麽橫!”他邊說便往樓梯口走。
這人一臉的鄙視,似乎不願搭腔,懶得理會孔立強,只是一個勁地一把一把地把他推著走。
孔立強回手一檔,狠聲說:“你推我幹什麽?凶什麽凶?我走就是了!”
那人嚴厲地恐嚇道:“聽好了,想要活命,我警告你一句話,剛才你什麽都沒看見,什麽事也沒發生。你膽敢去外面亂說亂話,我滅你全家!”
孔立強回嘴道:“哎喲,我嚇死了!”
那人不再說話,只是跟在孔立強身後一起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