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德元年的春天，對於大鄭來說是一個充滿了激情和更迭的季節。

隨著北卑人的南下、大鄭最大的敵人南吳的內亂、以及極為充盈的國庫(張信之的那一千多萬貫盈余)，大鄭在各個方向都在摁著敵人暴揍。

從西南的西呂到北方的代、陳、衛三國，僅僅在這個春天落入大鄭版圖的郡縣就高達兩個半。

龍德皇帝志得意滿，在他的示意下，朝堂上的新老更迭速度被人為的加快了。

其中以內閣次輔李大年的堅決致仕最為引人注目。

皇黨們利用為曹氏進太后的借口，開始逼迫先帝老臣們站隊表態。可誰都知道，只要這些老臣但凡還要一點官聲的話，就不會讓曹氏進太后成為事實。

否則一個對先帝不忠、諂媚新帝的名頭就能讓他們在青史上臭上幾條街。

到了三月初，隨著首輔孫格正“告病”，原東宮長史，後任吏部尚書劉儉生被破格提拔入閣，成為了季輔，大鄭也正式進入了劉儉生實際執政的時期。

三月的草原，恢復了往日的綠色，似乎前幾年的災害對於所有人來說只是一場夢幻。

陳國北部西固郡於去年冬季被北卑人攻破，如今成為了星空汗駐蹕的所在，也是北卑人南下攻略的指揮中樞。

原來的郡守府被燒成了一片白地，如今這塊地方上搭建起了一頂巨大的金黃色汗帳。

上千挺胸腆肚的王庭衛士，正用下巴打量著幾個從王帳中倒退而出的中原人。

這幾個中原人的臉上滿是唏噓和羞愧。

他們是陳國的使臣。

這些陳國使臣此來，卻是代表陳國徹底向北卑王庭表示了臣服。

兩百年來，中原諸國阻攔草原部族南下中原的防線，終於出現了一條巨大的口子。

很快，百計的王庭傳令兵飛馬而出，星空汗準備在陳國聚集十萬鐵騎，縱貫陳國南北，飲馬黃河流域，扣邊大鄭。

大鄭在陳國的暗子拚命送出了消息，北方各地的戰火幾乎在一夜之間熄滅。

河東郡王、南襄侯、臨泗郡王、鄧陽郡王和泰寧郡王各部紛紛從代國、陳國和衛國撤退。而代國與衛國的兵馬卻不約而同的在往陳國的邊境上聚集。

誰知道星空汗在陳國聚集的十萬鐵騎，最終是南下伐鄭而是轉頭去攻略代國和衛國。

尤其是與北卑人有些世仇的代國，已經派出騎兵進入陳國境內開始騷擾陳國的郡縣。

大鄭朝堂的震蕩在北卑人的馬蹄前戛然而止，原本準備致仕的顧鑿被皇帝慰留。龍德帝下詔，令南襄侯總領河北各地軍馬，齊聚雲右道，然後一體轉進新取的陳國茅陽郡，與北卑人大軍隔著百裡開始對峙。

在星空汗的布局下，秦關外的荒原四部再次阻斷了古道，雲上郡通往關內的道路被掐斷。

雲上郡暫時對此還一無所知。

雲北草原的西北部，屬於星空汗的十二星旗幟在飄揚。

一支由三千騎兵組成的部隊正在穿過北卑人與瓦羌人的傳統勢力界線。大批的騎兵疏懶的隨著馬匹的晃動隨著大隊前行，而一邊的矮丘上，有七八個人騎著駿馬在觀看著周邊的情況。

騎著站在最高處的，便是率領這支騎兵的將領——莫八乎，星空汗侍衛的親信出身，更是北卑人中出名的悍將。

這位北卑人悍將的身材並不出眾，反而顯得異常的消瘦，臉上的幾道傷疤讓莫八乎笑起來顯得格外的猙獰。

莫八乎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雲北草原，心裡又想起了偉大的星空汗的吩咐。

這一次大汗讓他領兵前來雲北草原，

名義上為的是奪取鄭人的雲上郡，但實際卻是為了試探瓦羌人。與北卑人在陳國打開了局面不同，這一次瓦羌人的主力全部在西南的安慕諸國陷入了苦戰，導致瓦羌人在本部草原的戰力減低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星空汗這一次以與鄭人開戰為理由，派兵進入屬於瓦羌人傳統外圍勢力區域的雲北草原，其實就是為了試探瓦羌人到底有沒有留上一手。

如果沒有，莫八乎就會執行大汗的暗令，將整個雲北地區納入北卑人的掌握。

“雲北二十四部，現在還剩下二十二部，”莫八乎用馬鞭指著前方對身邊的副將說話，“幾十天前，這些部落的男人們大部分都隨著瓦羌人去了安慕。我估計他們就是所有部落聯合起來，現在能上馬的男人也不會超過兩千人！”

“赤烏巴，”莫八乎叫過了自己的副將，“我給你一千人，去把離我們最近的昌吉部蕩平！叫你手下的崽子們注意一點，在蕩平昌吉部的時候，要多放一些騎馬的昌吉人跑出去。”

大個子赤烏巴聽到了主將的吩咐，隨即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大人放心，我必將大人的威名傳到每個雲北部落中去。他們要麽投入大汗的麾下，要麽就等著成為禿鷲的食物。”

莫八乎用鞭子敲了敲赤烏巴的肩膀。

“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冒進，我讓你蕩平昌吉部，只是為了讓這些部落的男人在你刀鋒的逼迫下都匯聚起來，然後咱們可以一舉殲滅他們，免得我們費天大的力氣，滿草原的去追趕這些可憐的兔子。”

赤烏巴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大人，那些躲在草原最南部的中原人要是有膽子和其他的部落一起來攻擊咱們就好了，省得咱們從北跑到南。”

“呵呵呵呵，”莫八乎大笑了起來，“中原人只會在城牆後面瑟瑟發抖，你就是隻帶一百個人去，他們都不會出城一步的。”

赤烏巴屠滅昌吉部的行動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當他的部隊來到昌吉部外圍時，昌吉部能夠迎戰的只有不到一百個男人。

精銳北卑騎兵對上昌吉人的騎手，昌吉人完全不是對手。

赤烏巴的手下，只是兩個衝鋒就讓所有出戰的昌吉人都倒在了草原上。

然後北卑人熟練的拉倒了昌吉部的柵欄。

刀槍的交鳴聲在昌吉部的各個角落響起，滿地都是昌吉人老幼的屍體。

最後能夠騎馬的人已經逃走，還留在營地裡繼續反抗北卑人的都是胡子頭髮花白的老人。

北卑人進入雲北並屠滅了昌吉部的消息，很快像風兒一般傳遍了整個雲北。

對於北卑人的入侵，大部分部落都選擇了聯合起來反抗。因為他們的青壯都在瓦羌人的軍中，此刻投奔北卑人，反而會連累出征的青壯們。

當然還是有三個部落選擇了臣服，他們的汗王星夜兼程的出現在了莫八乎的軍帳外，匍匐在地上親吻了莫八乎的靴子，如同奴仆。

剩余的十八個部落開始聚攏所有的男人和戰馬，就連十四歲的孩子和五十歲的老人也騎上了戰馬。他們在雲北的中部合兵兩千三百人，準備硬抗莫八乎的三千鐵騎。

同時他們向瓦羌人本部派去了求援的使者，卻不約而同的“忘記”了通知一聲雲上郡這邊。

在消息遠比中原滯後的草原上，雲北各部還在認為北卑人與鄭人是穿一條褲子的。

“消息準確麽?”

張三七對著張哲點點頭。

“冬天裡有些窮到一家就剩下一匹馬的牧民，我沒買他們的馬，可也送了一些口糧給他們。這是其中幾個牧民飛馬傳遞到我這裡來的。”

“莫八乎?”徐幾道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記得在北卑人那邊時，莫八乎就是知名的北卑猛將。雲北各部怕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奇怪！”高德術有些不解，“北卑人此刻正在攻擊北方三國，就連貪婪成性的荒原四部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免得破壞了星空汗的布局。作為王帳親將，這個莫八乎怎麽會突然就來招惹雲北各部，難道不怕瓦羌人翻臉麽?”

謝倫聽了高德術的疑問，卻搖搖頭。

“如今瓦羌人的重心和主力都在西南，能守住本部草原都要多燒幾柱高香。依某看，就算北卑人一時吞並了雲北，怕是也不會有什麽大的反應。倒是北卑人突然這麽做，確實有些奇怪。”

張哲忽然看向了陳炯。

“這個月的白礬交易怎麽樣了?”

從關內來的白礬是雲上郡最主要的采購物，陳炯在沙海的另一頭地縫水源設置一個收購站，專門高價收購白礬。從關內運白礬來交易的商人，往往都會在月頭抵達收購站。

陳炯回想了一下:“沙漠那邊負責收白礬的人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已經比往月遲了七八天。”

張哲背著手在大廳裡慢慢的轉了幾圈，最後來到了乾休的面前。

“乾休，你的甲胃騎兵千人隊訓練得如何?”

“大人給的條訓基本都練的差不多，大人這是準備出兵?”乾休聽到張哲的問話，顯得有些躍躍欲試。

“關內怕是出了什麽事！”張哲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向眾人說出了自己的推斷，“北卑人很可能已經在北部三國取得了一定的優勢，或者說他們已經乾脆的撤兵了。否則以之前星空汗的謹慎，不會將莫八乎派出來試探瓦羌人。”

“陳先生，立即聯絡沙漠那邊，看荒原四部有什麽動作沒有?”

“諾！”

“若是荒原四部有所動作，便說明咱們大鄭與北卑人的關系就非常的微妙了！”

“謝倫！”

“在！”

“你從軍訓營中立即挑選三千人，加上你的千人隊，從現在開始接管四處城門，日夜加強守衛！”

“諾！”

“耿良！”

“在！”

“你帶上你的千人隊，一人雙馬，立即進入東部第一處綠洲待命。要是那邊傳來的消息不妙，你的千人隊便即刻穿越沙海，抵達地縫水源處。那裡易守難攻，你可依托那裡將荒原四部的騎兵給我阻截在古道中段。”

“諾！”

“高德術，你即刻去軍訓營挑選一千人編入你的千人隊，和乾休的甲胃騎兵都做好準備，備好輜重，隨時準備出擊。”

“諾！”“諾！”

“三七！”

“誒！”

“帶上你的人，給我盯死了十八部的聯軍和北卑人。只要他們有開戰的跡象，立即通知我。”

“知道了！”

吩咐完軍事上的事，張哲又吩咐徐幾道和陳炯。

“溪谷那邊的守衛全部上牆，谷內的烽火台要多備些炭柴，礦場都停下來，要是北卑人發現了溪谷前去圍攻。你不要管對方是不是圍點打援，隻管放起煙火報訊！”

徐幾道拱手道:“諾！”

“陳先生，立即安排人收割苜蓿，地裡的土豆要下個月才成熟，不用去管，把人都收攏起來。”

“諾！”

當所有人都遵命而去，張哲又拿出了一份不久前才做成的雲北草圖，看著雙方對峙的所在，不禁喃喃自語。

“這個莫八乎真的就只是來攻略雲北地的?為了避免誤會，為什麽又沒有派人通知雲上郡?”

他獨自一人想了半天， 最後乾脆笑了一笑。

“管你來此的真實目的為何，如今的雲上郡可不是你區區三千人就能覬覦的！”

第二日，當耿良的千人騎隊剛剛進入沙海，剛好碰上了從沙海另一頭狼狽而來的幾個人。

“耿大人，荒原四部再次阻斷了古道，有幾個商人從四部的追殺中逃到了我們那裡。咱們大鄭已經與北卑人開戰了！”

除了飛速趕往沙漠另一端的耿良外，得到了開戰確切消息的張哲再次召集了眾人。

“三月十日，北卑人跟在陳軍後面突襲了南襄侯大營。野戰我軍雖敗，卻也守住了茅陽郡城。代人因為與北卑人的世仇已經對陳宣戰，而衛國則在作壁上觀。”

張哲點了點草圖上莫八乎的位置。

“不用懷疑了，這個莫八乎除了來攻略雲北，怕不是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剿滅咱們雲上郡。”

高德術摸摸下巴:“這個星空汗很自信啊，一邊與我大鄭開戰，還一邊招惹瓦羌人。”

“出了陳國南部，便是一馬平川。以北卑人的戰力，只需六萬騎兵就足以掃蕩我大鄭的黃河以北。用陳人去牽製代人，加上衛人膽弱，只會做壁上觀。我看這個星空汗可以調出五六萬人來從瓦羌人身上撈好處。”謝倫提出了自己的簡介，他有些擔心的指了指莫八乎的身後方位。

“謀奪此刻的雲北，三千騎兵已經足夠，除非那個星空汗知道咱們現在的實力，”張哲敲了敲地圖，“只要雙方一開戰，本官就率乾休和高德術所部急速渡過班漿河，去撿個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