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利避害是人類的本質不是嗎?

　　我們回避會給自己造成傷害的，卻對溫和善良的重拳出擊。

　　趙文博握緊手上的水果刀，在黑夜中行走。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這個點村裡已經沒什麽人在外面遊蕩了，何況這裡剛辦過喪事，沒人會半夜往這邊來。

　　他深吸一口氣，在手機電話簿裡找到備注是“孫女”的手機號，打了過去。

　　沒等太久，對面就接起了電話。

　　“你是誰?”小月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死去的爺爺突然給自己打電話，確實挺詭異的。

　　趙文博緩聲開口:“我是你爺爺的朋友，從村子外面來參加葬禮的，你在席上見過我。我剛才撿到了你爺爺的手機。”

　　說到這時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想把它還給你，你現在在什麽地方?”

　　小月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幾秒話筒裡才傳來她有些顫抖的聲音:“我……好像迷路了。剛才我還看見有人在殺人！我的手機不知道為什麽撥不出電話去，你能幫忙報警嗎?”

　　“好，”趙文博嘴上答應著，但他當然不會報警，“你在什麽地方我去找你。”

　　他想小月說的“殺人”應該是鬼在殺人。

　　可能是那個倒霉的新人遇到了鬼，被殺害了。

　　對面猶豫了一會才道:“我在村子北面的大路上，但無論怎麽走都走不出這裡，有點奇怪。”

　　趙文博握緊了手裡的水果刀:“沒事，我去找你。”

　　“你別過來了，我就是在這附近看見有人殺人的，這裡很危險。而且你以前沒來過對村子不熟，來了也可能迷路，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他聽得出對面人的語氣慌亂，聲音很小，好像生怕被那個“殺人犯”聽到動靜。

　　即便這樣害怕，但她在聽到有人要來找自己時，第一反應不是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而是讓人不要過來。

　　她不想讓其他人也陷入危險。

　　趙文博的喉嚨突然有些乾澀。

　　他迅速說了聲“沒關系”，然後倉促的掛了電話。

　　他緊緊握著手裡的刀，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抬腳往北邊走去。

　　這樣的人真的該死嗎?

　　我要為了活下來殺了她嗎?

　　我不想殺她……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不！

　　不能心軟！

　　陳國芳就是因為人太好，才招惹來一群不知滿足的吸血鬼。

　　小月也是，倘若她凶一些、狠一些、多疑一些，我都會慎重考慮一下能不能殺死她。但她太善良，善良的人總會輕易相信別人。在背後捅一刀殺死她是輕而易舉。

　　可見好人大多是活不長的，如果我也一時心軟當了這次好人，迎來的只能是死亡結局。

　　想到這趙文博虛浮的腳步堅定了些，他大步朝著北邊走去。

　　但走著走著，他突然感到不對勁。

　　身後傳來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好像有什麽在跟著自己一樣。

　　他看都不敢往後看，隻加快了腳步飛速向前跑去。

　　只要找到小月，只要殺了她，我們就能安全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前面遠方有個穿著喪服的人影。

　　是小月！找到她了！

　　他抱著希望向前跑去。

　　但後面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別追我，別追我啊……我是要去幫你們實現願望啊！”他邊跑著邊瘋狂的喊叫。

　　他看見自己被月光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看見了後面那個東西的影子。

　　只見那東西正迅速靠近，最後緊緊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趙文博感到後背一涼，然後肩上一沉。

　　鬼……趴在了他的背上。

　　我要死了嗎。

　　他顫抖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趙文博閉著眼等了很久，卻沒等到自己想象的結局。

　　鬼沒有殺我?

　　他大著膽子睜開眼，轉頭看去，正對上一張擱在他肩膀上的臉。

　　這張臉洋溢著詭異的笑。

　　那滲人的眼睛緊緊盯著他手上的水果刀，裂開的嘴吐出的陰狠的聲音:“殺了她！”

　　前面的陳五月也注意到了這邊，她已經迅速小跑到了趙文博跟前關心的看著他:“你就是撿到我爺爺手機的人吧，你怎麽了臉這麽白?”

　　她看不見趴在趙文博身後的鬼。

　　“殺了她！”惡魔般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趙文博感到自己的脖子被掐住，背後的鬼在威脅他，不殺死面前的人，他自己就要死。

　　他看著面前的女孩，眼睛裡不受控制的湧上淚水:“對不起！”

　　說著便舉起刀，向面前的人撲了過去。

　　對不起！只有殺了你我才能活！

　　我知道你沒有犯錯，你和你的爺爺都沒有犯錯。你們本不該死，你們不該承受這樣的惡意，但我為了活，只能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月光下，戴眼鏡的男人狠狠把刀向地上的女孩扎去。

　　路邊的荒草被風吹得搖擺，好像在為這場表演歡呼喝彩。

　　快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對！對！就是這樣！”

　　“她憑什麽過得比我們好。憑什麽她就高高在上，而我們連陰溝裡的老鼠都不如！”

　　“是她們毀了我的一生！”

　　“殺了她！殺了她！”

　　趙文博從來沒做過拿刀捅人的事，這一刀下去沒有扎到要害，只是扎進了陳五月的肩膀。

　　背上的鬼又在催促了。

　　他顫抖著手，在月光下高高抬手刺下第二刀。

　　地上的陳五月用所有的力氣握住刀刃，鮮血從她的指縫間滲出:“為什麽要殺我?”

　　“對不起，對不起……”趙文博的腦子已經空空一片，他隻想早些結束這一切， 結束這噩夢般的任務。

　　就在他用力把刀按向女孩的胸口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怒吼。

　　“操你媽！你在幹什麽！”

　　接著趙文博就被身後撲來的人狠狠撞到一邊，是西裝男。

　　二人扭打著滾到一旁，西裝男把趙文博騎在身下，奪過他手裡的水果刀扔遠，舉起拳頭揍他。

　　趙文博挨了幾下，恍惚間摸到手邊有塊碎了一半的轉頭，便拿起來狠狠向上面人的腦袋拍去。

　　西裝男猝不及防被磚頭拍到，捂著頭痛苦的倒在地上:“小月快跑！”

　　“對不起。”趙文博似乎不會說別的話了，他撿起地上的水果刀，踉踉蹌蹌的向陳五月逃跑的方向追去。

　　但就當他要追上前面的女孩時，兩隻枯瘦的手突然伸出，拽住了他的腳腕。

　　趙文博低頭看去。

　　是陳國芳。

　　他跪在自己跟前，揚起刻滿皺紋的臉，眼睛裡滿是乞求。

　　他的嘴仍然大大的張著，這次他終於發出了聲音“求——求——”

　　趙文博看見他渾濁的眼睛裡滾落出豆大的淚珠。

　　這個做了一輩子好事的人，被自己幫助過的人殘忍殺死，但他沒有怨氣。變成鬼也沒有傷害別人，只是在自己孫女遇到危險的時候卑微的向人跪下。

　　他很善良，但正是這善良讓他成為弱者。

　　趙文博也流著淚。

　　怯者膽怯，只能抽刃向更弱者。

　　他看見陳國芳身後出現另一隻鬼，它滿是鮮血的手抓住那個悲慘了一生的老人，將老人拖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