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上霧氣重重,常青滕大院在霧氣裡影影綽綽,只見得它院牆高聳宅門緊閉,裡面點點燭光若隱若現。
眾人方才歷經九死一生,終於站在了常青滕院前,如今它近在咫尺,舉足便可踏進。
這九人正想著要如何進去,卻見到那門吱呀一聲敞開了,在這黑夜裡卻象是一雙眼睛漠然的看著門前的這九人。
想到之前渡河時那舟子一番話語便讓眾人幾乎要葬身於水獸之嘴,這莫名其妙自動打開的大門,眾人哪裡還敢貿然而進。鬼王想都沒想就躍到院牆之上要從院牆上下去,門下的高氏兄弟也隨著鬼王一齊上了院牆。
這才剛一上去便看見幾支冷箭嗖嗖的射向鬼王,這冷箭自然傷不到他分毫,鬼王躲過冷箭在上面怒聲喝道:“若是再不精誠合力,只怕今後真要被人笑話死了。”鬼王之意眾人心知,九幽神君與邪神還有四大堂主也就不再猶豫,俱是齊齊躍上了院牆。
唯有展波身負重傷,或負氣於方才眾人所為,又或是不想成為累贅,他沒有理會孤山老人的勸阻,徑直從敞開的院門走了進去。卻是安然無恙,沒有任何異樣發生。
常青滕內多是空地,多是花草,還有一間林子,幾間房屋錯落在林子裡,其中一間土牆高樓,非是尋常房屋的構造。說是碉樓卻沒有那屋頂又沒有安置角樓,說是塢堡又沒有塔台高樓也沒有深溝高牆,更沒有塢堡那麽的龐大。但顯然是為防禦外敵所造。
眾人這下卻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城堡如何攻得進去?圍而不攻以做持久之計是為上策。可是……,哪裡有這些時間呢?
邪神問孤山老人:“老兄,歐陽複的常青滕內何時多了間這土屋啊!”
孤山老人的印象中是沒有這土樓,隻好說道:“當初是沒有,是丁斬後來著人所建。這麽看倒真是無處下手了。”
邪神說道:“可別說你們不知有這土屋。不然,還大張旗鼓的……。”
孤山老人聽出了邪神的埋怨,說道:“當然是知道的。已有安排。”
夏千城說道:“你我此刻趕來隻為不讓人逃出。因是臨時起意,門主還有些東西要準備,稍後等門主過來時,自是有法子的。”
孤山老人說道:“說不定就已經到了。”
正說著,卻聽到有人說道:“各位辛苦了!”
這正是許山河的聲音,眾人回頭望去,卻見許山河氣定神閑的走了過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刀劍雙絕吳雙英
許山河先是看到了斷臂的展波,雙眉緊鎖上前問道:“展堂主,怎會如此?”展波說道:“展波有愧,並無大恙,門主休要擔憂。”
許山河道:“還是過於魯莽而鑄成大錯,實在愧對展堂主。”又看著前面那座土樓,問道:“孤山堂主,那丁斬可就在這裡面?”
孤山老人點頭稱是,又將剛才渡河眾人大戰水中怪獸之事擇緊要的大略說了一遍。許山河說道:“人家說這常青滕是個龍潭虎穴。我看只是龍潭,哪有什麽虎穴。”
邪神罵咧咧說道:“去他娘的虎穴,烏龜巢還差不多。”
“堂堂的大業盟盟主,妖刀丁斬,原來不過是個縮頭的烏龜。有種出來跟我們實在實的乾一場。”鬼王也忍不住放聲高罵。
九幽神君也開罵了:“說什麽當代人傑,什麽豪傑梟雄,還什麽千秋大業,都是他娘的狗屁。沒種的烏龜蛋。”
幾人痛痛快快的罵了一通,但裡面沒有絲毫動靜。
孤山老人以全身真氣集中一雙肉掌之上,擊在土牆之上隻震落了一些灰塵。那土牆堅硬無比,就如城牆一般,幾乎無以撼動。 束手無策之下幾人瞧向了許山河。
這時吳雙英走過來,手上舉著已經燃著的火折子,說道:“即攻不進去,那就只能以火焚之。”
這一夜,常青滕火光衝天,將京都城的西郊照得通紅。據說,常青滕的那片林子被火燒得一乾二淨,那幾間木屋更是成了灰燼。隻留下了那間象碉樓一般的土樓。許山河帶著孤山老人與鬼王、邪神等一眾人直等到那碉樓的土牆被燒得通紅也不見有人出來。也聽不到裡面有半分動靜。
經此一夜,京都的大業盟全軍覆滅,丁斬也人間蒸發一般沒了蹤影。就連金老七、若塵、獨狼孫大有與獅王余爭,這些人消失了。有人猜測說是葬身於那場火海之內,亦有人猜測那本就是一座空樓。但無論如何,大業盟就此在京都城沒有立足之地,就連本來過來增援的大業盟三位長老也不知為何沒了影子。
許山河是甘願犯下眾怒也要快速鏟除大業盟,這一次行事狠辣不計後果,再算上冷面秀才陳凱的惡行,天機門已成為江湖上的邪門黑道,被武林的正義之師所唾棄。
大業盟只是在京都城失了根基,他的根子還在。在江東,在中原,在涼州,這些地方大業盟還是那個大業盟。所以,只要這些沒有變,就算丁斬真的葬身於火海之中,烈焰大佛歐陽複說不定哪一天還會帶著大業盟重新殺回京都城。
只是,到那個時候,對許山河而言,這已經不重要了!
就在人們都以為這此事就此劃上句號時,終於應有聲討還是來了。而且來得很快,第二天就來了。
兩湖大俠葉寄余、少林方丈通智大師、武當掌門清雲道長、華山掌門獨孤虹、峨眉掌門百鳥師太和昆侖掌門何居實,這是當今江湖上最負盛名六位前輩宗師。
身為江湖中人,要想成名立萬,就需要通過無數次的廝殺,無數次的你死我活,無數次的成王敗寇之後,你才能出人頭地。但要想被人敬仰,要的便不只是武功,更要的是德行,是那些俠與義。
這六人帶著各自的門徒和另一些與天機門結過仇怨的人,帶著滿腔正義浩浩蕩蕩的到了棄劍亭。他們要為大業盟為丁斬討個公道,也要緝拿惡徒冷面秀才陳凱為天下人申張正義。
對於這四大派掌門與兩湖大俠聯袂而發的聲討,天機門躲不開。許山河也不想躲。
這邊是除了兩湖大俠葉寄余與少林掌門通智大師等六名主將之外,還有白鶴莊莊主安九堂和雷公雷婆等人。
天機門自是許山河領頭帶著四大堂主應戰。為天機門助陣的是鬼王師徒、邪神與九幽神君。
兩湖大俠與四大派掌門親臨,天機門許山河率部迎戰,這當然算得上是一場難得的江湖盛事。早有好事者遠途而來,棄劍亭外一時間人山人海,大家都想看看,天機門許山河如何應對這一次以兩湖大俠和四大派為首的來勢凶凶的討伐。
沒有人想到許山河如此狂妄,也是如此粗暴與簡單。就三個字,純武力。
許山河的意思很明確,接受在場任意人的挑戰,三場,若是輸了其中二場,任由眾人處置。許山河此話一出,全場哄然,都驚訝於許山河如此不可一世的囂張。
如此目中無人,葉寄余與通智大師等人自然是一番震怒。峨眉掌門百鳥師太一向脾氣火爆,自是受不這般輕視,第一個就要上前,卻被對面的孤山老人攔下。按孤山老人的意思,要先講好哪些人出戰,講好規則。哪料到百鳥師太根本不加理會,衝著孤山老人就一劍刺出,口中說,打就是打,沒有以多欺少就行了。孤山老人苦笑著只能出手應招。
這邊雷公則站了出來,走到了許山河身邊說道:“我說了,今日要來。我若贏了,你把陳老鬼交出來”又大聲說道:“我這一仗,算不算你們隨意。反正我是非打不可。誰若是攔我,就是與我雷公做對。”
雷公這一句話說出,別人便也不好多說。更何況雷公武功之強眾人皆知,由他去打第一仗也未有不可。
許山河一笑,說道:“前輩的五雷神掌天下無雙,在下也想以一雙肉掌與前輩切磋。仍以一柱香時間來計,倘若在下還能不倒,且前輩亦未能識得出在下的武學師承,便算是在下贏了!前輩覺得這樣可好?”未了,雙手施禮:“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許山河此話一出雷公聳然動容,心中暗忖,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他自從雷公威名漸起之後何曾有人在他面前如狂妄。
而旁觀的群雄發出一陣噓聲,有人說道:“這叫個什麽嘛,天下武林派系眾多,掌法招式亦是無計其數,這叫人如何認得全。”亦有人說:“堂堂天機門的許門主看來也不過如此,怕輸也不能如此。”
一位老者侃侃說道:“各位是有所不知,這位雷公,當年以獨門絕技‘五雷大法’與‘五雷轟天掌’打遍天下難逢敵手。不敢說這雷公的武功天下無雙,但論掌法之精妙與博知,當今天下定是無出其右。雷公一雙肉掌浸淫掌法數十年,曾有言說,普天之下各路掌法盡在其胸,無有不知無有不精。許門主這個比法,實是有些冒險的。”
另一個說道:“這有何難,若是自己胡亂出幾招,他又如何能知曉。”那老者說道:“又是瞎說了。若是胡亂出掌自是認不出來,但這樣胡亂的掌法又能敵得過雷公的那五雷轟天神掌?”聽到老者這麽一說群雄似是恍然而悟齊齊的“哦”了一聲,群雄便也好奇,都想親眼目睹這上古絕學“五雷大法”和“五雷轟天掌”的威力,更想看看這位一手創立“天機門”的一代雄主又有何過人之處!
許山河示意布袋佬端出香爐,又點上香燭然後左足向前踏出,身子微微一側,右手抬起掌心向內迎著雷公,口中說道:“前輩,請!”。
二十年白雲蒼狗。雷公時常會感歎時日之匆,彈指一揮間光陰似流水,來去悄無聲息。到他再重回江湖時,那片江湖卻也變了。
對於“五雷轟天神掌”和“五雷大法”這兩門上古絕學,雷公一向都很自信,當年就是憑著這兩門絕學單挑少林,獨闖昆侖與天山皆能全身而退。他原本也是恃才傲物的桀驁之人,只是這麽多年退隱山林的日子裡雷公身上的銳氣已經收了很多。但他完全不曾想到眼前的許山河知曉他的名號後,仍如此淡定從容的給他劃下了道兒。
這激起了他心中的傲氣,是以,一出招便是全力以赴。
雷公以“雷霆萬鈞”之式發出第一式。許山河就象是被卷進風暴中的枯葉,看起來只在這一招之間便無路可退。要知道,當年這一招“雷霆萬鈞”就是少林達摩院的首座掌院空見大師也要退上一步才敢接招。
群雄驚駭於這一掌的竟有如此威勢,又擔憂著這風暴中的許山河。
這一掌便讓日月無光……。
許山河長身而起衣袂飄動,卻似踏浪而行,隨風暴而起舞而飄搖。群雄已然明了,這看似有無邊威勢的一掌,就這樣無功而返。
雷公臉色驚變,聳然而駭。繼而又是一掌,這緩緩一掌不疾不徐,亦無聲息。群雄只見比起前面的“雷霆萬鈞”,這一掌實在是過於平常。群雄眼見這一掌與前面一掌如此的天差地別亦不免詫異。但許山河的身前明顯感到一陣激流湧來,似乎挾了風雨雷電,隻向他一人的胸前洶湧奔來。這一式“雷霆一擊”雖無前一式“雷霆萬鈞”那般的聲勢浩大,但力道卻更是集中。這萬鈞之力集於掌心隻取許山河胸前的“膻中穴”。
許山河這才疾速後退,但那掌心之力仍激蕩而來不增不減,不近不遠如影隨行。許山河再無可退隻得出掌相迎。這一掌揮出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絕技的金剛掌。這一招堪堪躲過卻是險象環生。
雷公出的“五雷神掌”端得是神功蓋世,出招之猛當世難有匹敵。這一式“雷霆一擊”招式到老之後又再變招,一式“雷霆之怒”再起波瀾。許山河隻得以“無恙神功”的內功心法為本,再出招時卻是那大悲手三式。這剛硬威猛的大悲手一出,便與這“雷霆之怒”硬對硬的直接對上了。
群雄只聽到一聲巨響,響到連屋頂的燕雀也被驚飛。群雄隻覺耳中嗡嗡作響。再看場內,許山河在這一掌之下身形搖動,雷公則是絲毫不動,只是那駝背似乎又挺直了一些。雷公沒有半分的停滯,長嘯一聲身形躍起“五雷大法”催動著“五雷轟天神掌”,又一式“雷奔雲譎”。
許山河似是料不到雷公戰力如此之強,方才那“雷霆一擊”之後還能威勢不減再出如此強力之擊,許山河眉角微挑,好勝之心大起,當下也沒有絲毫回避提臂迎上,仍是不躲不閃迎著那一掌之勢而上,又是一聲巨響,如一聲悶雷響徹大地。
兩人雙掌將將對上,雷公那短小身形飛身落地仍舊不動分毫,只是覺得體內氣血翻滾,心中大是驚疑,他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年青人敢硬碰硬與他連對兩掌。不僅吃下了這兩掌,還幾乎讓他他氣血倒流。
這邊許山河卻是連退幾步,一聲悶哼臉如金色,對雷公這雄厚無匹的掌力暗自叫好。也知道自己方才實有些拖大。
這三招沒有虛假繁複的招式變化,而是硬橋硬馬的乾脆利落。
一位是隱世的前輩高人,一位是當代霸主,這兩人的切磋過招都是全力以赴,這難得一見的場面眾人自然是看得過癮,不由的一陣拍手叫好,自然也有人為場上兩人捏了一把汗。
雷婆見狀心下起了擔憂,心中難免焦急,聽到群雄竟有叫好之聲,竟覺顏面掃地,頗有些動怒,只是大敵當前不敢胡亂發聲怕擾亂了老頭子的心神。
若換成是二十年前的雷公,許山河這番作為或會讓他添上怒火,但這二十年馬放南山的休養生息之後,已至古稀的雷公對勝負已看得較淡,反倒見了許山河這番氣勢不覺間想起了自己當年的年輕氣盛,竟有了幾分惺惺相惜。有了這番念頭再出手時不由的便就收了幾分銳氣與敵意。手腕翻動又再揉身而上時這已是快如閃電般的輕靈,雖仍是帶著勢不可擋的雷霆之勢,但舉手投足間的敵意與殺氣已然消退。
雷公出手間的變化許山河自然能察覺得到,他心中原本還有著一較高下的鬥勇之心,這麽一來便也平複了心緒,場上局勢瞬息間不再血雨腥風,真正成了二代武學匠人的切磋。
而那一邊孤山老人與峨眉百鳥師太的對戰已分出勝負。
無論是名望,還是武學修為,百鳥師太與通智、獨孤虹還有他葉寄余都在伯仲之間。孤山老人那聞名天下的“百年春秋”看似平平無奇,但百鳥師太那本是辛辣的峨眉劍法卻象是被圍住了手腳,困在了春秋四季中。百鳥師太分明隻感受到一股的暖流,溫暖又愜意的氣息在她瘦小的身邊蕩漾著,而且是無休無止的流動著。這便是孤山老人那獨有的神奇的百年春秋神功,溫暖的困住你,用暖意絞殺你,讓你在不知不覺中敗下陣來。
峨眉劍法素以辛辣著稱,說起來就快準狠三個字而已。百鳥師太卻在這三個字中加入了霸道。是她為人處事時的那種霸道。所以,她的劍法開啟了峨眉一派的另一條路子,那是百年來峨眉一派從未有過的,也是這百年來女子中從沒有過的霸道。這樣的路子好象也只有她走得通,因為如她這般霸道的女子,這百年來也難得有一兩個。
可是她的霸道在許山河那潤物細無聲的暖流裡變得無處容身,沒有落腳點,便也沒了支撐。所以,百鳥師太敗下陣來時竟沒有氣極敗壞,沒有象以往那般的怒火中燒,就好象她方才不過是上去與孤山老人去品茶論道,沒有輸與贏,沒有勝與負。
孤山老人贏下百鳥師太的這一場原本也是精彩絕倫,但論聲勢仍是遜色於許山河與雷公的這一場。
雷公的“五雷轟天掌”即有如上古神力般的威勢更有融於天地間的千變萬化,便如雷電前夕,那驚天動地翻雲覆雨的無端變幻。許山河還能立於不敗之地嗎?
沒有人看好許山河,所有人都看到許山河被雷公那一掌已震得臉呈金色,雷公源源不斷的五雷大法,已逼得許山河的內力無以後續,許山河的力有不逮卻是任人都能瞧得出來。所有人都已認定,許山河必輸無疑。要麽被打倒,要麽只能使出自家的看門絕學堪以周旋,唯此別無他法。
許山河幾乎是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