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盟的常青滕是大業盟第一任盟主烈焰大佛歐陽複一力置辦的臨河面山的一處大宅院。京都城有兩處規模恢弘的宅院,一處是萬頃佔地富貴奢華佔據京都要衝的榮府大院,還一處便是這風韻古樸,清幽僻靜且可稱廣袤的常青滕。
烈焰大佛歐陽複是位重情重義的專情之人,因遭了發妻亡故之痛,於是歐陽複便舍了紅塵歸入佛門,這常青滕在後期修築之時便隱隱的有了佛門之意,及至後來慢慢的更象是一座千年古刹。
常青滕大院遠離鬧市,三面環水背倚雄山峭壁,是易守難攻的天然之所。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烈焰大佛歐陽複不僅一身武功超絕,更是位百工大匠。在他督造下的常青騰看上去是一座千年古刹佛門之地,但其實,機關重重的常青滕遠不是一般人能進的。
秋鳴湖畔,曉風殘月。
大業盟與天機門的惡戰一觸即發,鐵畫秋憂心重重,如果這兩派間的激戰會牽連到城中的無辜百姓,他身為京都府的府衙都頭,失職事小,事關城中安危才是大事。
柳青山心中知曉他的擔憂,這些日子裡京都城的繁華讓他深知太平盛世的來之不易,也深知鐵畫秋所肩負的職責之重大。
可是攪亂京都不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嗎?
看著遠處師曉小與顧小秋還有小滿他們在月色下肆無忌憚的嬉鬧,柳青山拍著鐵畫秋的肩膀說道:“衛大人的話,他們總是要顧及的,江湖上的規矩他們總是會記得的,城中無辜百姓必是無礙的。”
“那,以你之見,大業盟與天機門的這一仗會怎麽打?”
“常青滕內機關重重,是為凶險之地。若是強攻,斷非良策。”
“可是丁斬不出,這又是為何?”
“一是等待強援,二是天機門鋒芒正盛,不如以退為進”
“所以,天機門更要先下手為強。”
“許山河調來這些援手,莫非真要強攻常青滕?”
“絕不會。我若是許山河,必要先廢掉他的耳目。”
“大業十八騎?”
“一個沒有耳目的瞎子和聾子,你還俱它嗎?”
所以,這一仗,先讓丁斬耳目失聰。
“你猜這第一戰會在哪裡開打?”柳青山問。
問天茶樓仍舊歌舞升平,江湖上的血雨腥風似乎被攔在了問天茶樓那兩扇朱漆大門之外。添衣閣內更是一番酒池肉林活色生香,直比人間天堂。
楚楚動人的楚楚、千嬌百媚的媚娘還有清雅脫俗的若塵,這是添衣閣的三大紅牌,風情各異卻同是萬般醉人。
若是說最能擄俘郎心的是媚娘,最引人憐惜的必是楚楚。那麽最能看破人心的就一定是若塵。
上一次讓若塵看不明白的人,是柳青山。那個進了她的房間,卻隻喝酒只聽戲而不談風月的男人,那張滿是滄桑的臉印在了若塵的腦中。
這一次,她房間裡硬生生闖進來的這個男人,臉色蒼涼,神情陰鬱,手中緊握著那把薄如蟬翼的刀,一雙眼睛冷冷的盯著她。
若塵竟然並不害怕,她明明知道這個闖進來坐在她對面的這個男人是當下武林的第一快刀,令人生畏的殺手,快刀浪子蕭白發。
“只有你一個人嗎?”若塵竟然是這麽問的。
“殺一個青樓女子而已!”蕭白發的話比他的眼神還要冷漠。
“若是鬼王,或是邪神這樣的人,也未必能殺得了我。”若塵一聲長歎:“可若是蕭白發來了,
我就知道,今日的若塵必死無疑。” “這又是為何”。
“鬼王邪神之流雖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可在美色面前,他們都不如蕭白發那般冷酷絕情。”
不得不說這若塵果真是位洞悉人心的美人。“刺殺大業十八的三大首領之一林雙月,也就是問天茶樓的若塵娘子。是我剛剛接到的生意。”
“你們早就知道林雙月就是我?”
“這與我無關。我為來,隻為殺你。”無聲無息的,那把薄如翼刀已然出鞘。
若塵淡淡的看著那把閃著銀光的薄如蟬翼刀,說道:“那麽十八騎的兄弟今夜要被血洗了?”
蕭白發沒有說話,只在那裡坐著,好象在等著什麽。
這時一陣尖叫與嘶吼從樓下傳來,而後又即刻重回靜寂。
若塵眼眉挑動,哀歎說道:“看起來細皮已遭不測。”
“問天樓值得兩位大業十八騎首領駐守。”蕭白發忽然覺得自己今日有些不同,話多了。若按以前,他根本不會答話,要說也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若塵帶著奇怪的眼神看著前面這個消瘦的男人。然後她象是下了什麽決心似的,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月色撩人,清風徐徐,時有歡聲笑語傳來。
“多好的月色啊!”若塵獨自輕語,又輕盈的走到蕭白發面前,輕啟朱唇:“你方才說,這是你新接手的一筆生意?那麽,你能否與小女子也做一筆生意?”雖然不能象楚楚那樣的楚楚可憐,也做不到象媚娘那樣的千嬌百媚,但她不染塵埃的那份清純在這紅塵裡更是難得。
只是冷酷絕情的蕭白發會憐惜這份清純嗎?無論如何若塵總是要試一試的。
蕭白發還是象木頭一樣坐在那裡,問都不想多問,眼睛裡一絲波瀾都沒有。
無動於衷的蕭白發澆滅了若塵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她索性又問:“你為何還不出手?”換一個問法其實就是,你為何還不殺我?
很奇怪的問題。奇怪到蕭白發都不知道該要如何回答。以前的蕭白發何曾會這樣拖遝呢?
蕭白發一呆,一頓,一遲疑……
就這麽一個瞬間,若塵宛若凌空仙子一般飄了出去,窗前的明月下她飄動的身影如月下嫦娥。
飄逸的若塵遠沒想到蕭白發的追擊來得這麽快。那把薄如蟬翼刀在空中無聲無息的追殺過去。
越來越近,若塵無以再退隻得回身,回身時手中已不知從哪裡來的一把短劍,返身一擋。蕭白發身子又象魚兒一般滑向若塵。
此時,聲色犬馬的添衣閣內燈火闌珊,人來人往中,添衣閣的人都到了在半空中飛舞的這一男一女。這翩翩起舞的男女引來了一陣歡呼,都以為是添衣閣在半夜準備的助興之舞。方才那一聲尖叫早就拋在了腦後。
若塵好不容易脫身到街巷之間,兩個身影在夜空中上下翻飛急速奔跑。從若塵飄出窗外那一刻起蕭白發就知道自己輕敵了,又或者他的再無法做到心無旁騖的去殺人了。他咬咬牙心一橫,追出了街巷,那把刀重又橫在手腕上,幾個縱身向前面的若塵衝刺而去。
薄如蟬翼刀如影隨行將要滑入到若塵的身體。若塵渾然不知,一心向前隻想奔到一個她覺得安全的地方。
只是,江湖這麽大,這漆黑的夜裡,何處是她在這紅塵裡的安全之所?常青滕是,但實在太遙遠了。
蕭白發的刀剛要粘上若塵腰間上的肌膚,一粒不知哪裡飛來的石子打在刀身上,叮當一聲脆響,薄如蟬刀被彈至一邊從若塵的腰間滑出。若塵這才一聲驚呼,本能的反身一劍劃出。
蕭白發大驚失色,方才這一粒石頭如果是向著他的身子而來,自已或是凶多吉少。若塵那反手的一劍他直如無視,隻向著石頭來的方向看去,卻沒有任何發現。蕭白發心中一寒,不敢再有雜念,薄如蟬翼刀斜刺裡飛出去,正是他的拿手殺招“斷情飛刀”。刀離開他的手掌在空中又折出刀翼,兩柄刀翼如兩扇翅膀在空中飛旋,急速的帶著詭異的路線殺向若塵。蕭白發的人也沒有絲毫停滯,鬼魅一般尾隨在這飛刀之後。
蕭白發殺心已起,若塵勉力相抗,不過數招已是險象環生。但那石頭又一次出來了,這一次似乎力道更足,飛刀被一擊而中旋即落地。若塵這才驚覺有人暗中相助,這下心中一喜,不管不顧的往前面更深的黑夜中奔去。
那石子一出現,蕭白發的身子陡然間迅疾撲向那藏身之處,薄如蟬翼刀也隨之卷起,人與刀一同撲向那暗處。蕭白發方才的殺心卻原來就是為了逼出暗藏之人的蹤跡。
蕭白發絲毫無誤的找到了暗藏人的蹤影,人刀合體也逼出了這黑暗中的人。只見那人頭帶鬥笠遮住了大半張臉,一襲黑衣罩住了全身,分不清高矮胖瘦。這人站在巷子裡卻如孤魂野鬼一般。
蕭白發收起薄如蟬翼刀,死死盯著這黑衣人,一字一字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攔我?”
黑衣人沉默片刻,說道:“快刀浪子蕭白發,浪子之名貨真價實,快刀之名卻是徒有虛名。”
蕭白發一言不發,眼睛裡只有這黑衣人。
良久,黑衣人都不曾動。蕭白發開始心神不定,竟也不敢動彈。
終於,那黑衣人開口了:“你要殺的人已然遠去了。”
這時蕭白發似乎聽到了細碎的,夜貓的聲音。蕭白發冷言說道:“殺她,不過是一單生意。殺你,更讓我興奮。”
“這又何苦。你我素不相識又無怨仇,我只是做了一件憐香惜玉的事情而已。”黑衣人的聲音裡傳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蕭白發索性不再說話。心無旁騖而神情專注,象一只在黑暗中覓食的精壯豹子,蓄勢待起。
黑衣人便也不動,也不再說話。
兩人不過十數步之距,漸漸的蕭白發甚至可以看到黑衣人起伏的胸膛。四處安靜得都可以聽到對方呼吸的聲音。
這時,那夜貓的嚎叫再次傳來,更加淒厲的哀嚎,象是亂葬崗裡屈死的怨魂。隨著這恐怕聲音的響起,蕭白發瞳孔一收,如黑豹一般,人與刀一起撲向了對面的黑衣人。
蕭白發一動,黑衣人的兩側也有了異動。飛刀、袖中箭、繡花針、鐵沙石還有從天而降的一張網,還有兩人,各在一側衝殺而來。
這個突襲配合的天衣無縫,夜貓的哀嚎是信號。蕭白發的出擊只是佯攻,只求分散黑衣人的精神,真正的殺招是兩側,是那些暗器,是那從天而降的網。沒有一擊致命的招法,卻是環環相扣步步緊逼。
黑衣人似乎無路可退。蕭白發覺得勝券在握。
但,黑衣人還是衝出了他們的突襲。用他的鬥笠和他的劍。
他的鬥笠向上衝旋,鬥笠的每個邊角都如刺刀一般割破了那張從天而降的網。同時身前長劍揮舞,格開了兩側的或明或暗的暗器,而後呼嘯而起躍上屋簷。且不論這身手高低,光是這臨陣反應便讓蕭白發自愧不如。
蕭白發征征的看著黑衣人消失在黑夜裡。
一左一右這那兩人,正是邪神與九幽神君。
當世武林第一殺手,聯合當世黑道兩尊大神,最終卻連這黑衣人的衣角都沒有留下一片。唯有地上那個釘滿了暗器的破鬥笠。
蕭白發仍心有余悸,慶幸之余居然驚出了一身的汗。
又高又瘦身如竹竿的邪神走過來拍拍蕭白發,說道:“你該慶幸此人並無取你性命之心。不然,你哪裡等得到我們的到來。”又問道:“老君,你說此人是何時看破我們的行蹤?”
九幽神君的眼睛裡隱約閃著綠光,象幽靈一般的從黑暗中走出來,森然一笑,尖細的聲音說道:“大概是老夫眼中的綠光吧!”
“這究竟是何人,如此深不可測。此人日後必是大患。”邪神很有些不甘心的說道:“還是大意了,否則今日就可永絕後患。”
“卻不知天機門下何時有這號人物了?”蕭白發心中的疑惑卻也是邪神與九幽神君的心中之困。只是他心中不止是惑,也有懼。
聽到第一聲細碎的夜貓聲時,蕭白發就知道是邪神與九幽老君來了。只有那時他才有了再戰的信心。如果邪神與九幽神君再晚來片刻,蕭白發或許就要轉身狂奔了。
黑衣人之前要看住蕭白發,護若塵脫身。到後面,卻是不敢妄動。只因他知道自己若想強行脫身必將引來三人的全力圍剿。而當今天下能在這三人聯手圍攻之下全身而退的,恐怕只有龍象、迦德與不死神龍這寥寥數人。
沒想到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布局反倒成了黑衣人的逃生良機。
雖說突然間出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大敵,雖然十八騎的三大首領還是逃生了一位,但天機門終歸是贏了這第一局。無論如何,大業盟十八騎在這一夜間算是被連根拔起,大業盟這些年苦心羅織的耳目中樞土崩瓦解。
只是梅夫人的兩個提問讓許山河又陷入了思慮。
第一個問題是:那黑衣人如何知道此次行動的?
第二個問題是:此人為何不取了蕭白發的性命?
京都城的奢靡當屬問天茶樓,那裡城裡達官顯貴們尋歡作樂的好去處。但京都城真正的繁華還看馬市街。全城市井煙火氣全在馬市街。
連片的勾欄瓦舍是這片繁華之地的根本。傀儡戲、雜劇、舞綰百戲還有那些做雜藝和唱鼓板的,金老七最愛看的是那傀儡戲。而當下傀儡戲唱得最好的當屬施二娘與葛四娘。施二娘與葛四娘從長安趕來助陣連唱三天,金老七前面兩天都忍住了,最後一天便是說什麽也攔不住了。夜裡,他與孤狼孫大有結伴來了這馬市街,最為看這場施二娘壓軸戲。
這一晚也正是大業十八騎被清剿的同一晚。是蕭白發失手的同一晚。
戲看完了,自然是要喝酒取樂的。喝酒自然是要請到施二娘。大業盟的金七爺要請一個戲子喝酒,那是戲子的福份。但卸下戲妝的施二娘沒有給他這個面子,而是連夜回了長安。金老七略感失望之余仍興致未減與孫大有去了“香妃樓”。
這是大業盟自家產業,金老七當然被奉為貴客引進了包間雅室。“香妃樓”雖比不得問天茶樓裡的“添衣閣”裡的那般奢華裝飾,但狎妓聽戲卻並不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