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鼻孔出氣,這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嗎?朕行險若此不就是被你們逼的?
真是好手段!
先拉低對手的智商,然後深入淺出的拐帶是謝遷的拿手好戲,侃侃,說的不僅僅是口才好,牽引拐帶的能力也不能忽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偷換了概念,兜得人團團轉,一詞蔽之曰——忽悠。
朱厚照可不容易上當,辯論嘛,就是兜圈子,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他深知謝遷的本事,便露出了八顆牙齒,微微點頭向謝遷回禮。
開始賣萌了,他也看過《演員的自我修養》,論演技,朱厚照現在是大明朝開山立派的祖師爺。
盡量露出幼齒化的天真笑容:“謝師傅,您給評評理,韓尚書說要明正典刑,可他卻讓朕不教而誅,這是哪門子道理?”
謝遷是朱厚照的太子少師,從小教朱厚照讀書,可帶出了這麽個聰慧的弟子謝遷現在卻腦仁生疼,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再難受謝遷也得忍著,這個少年皇帝已是不諫不行了,太離經叛道。
於是謝遷轉移了話題:“韓文自有其過,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陛下怎能以萬金之軀行逆反之事?”
問得好,陛下何故造反?這句話聽著耳熟!
彈幕有解讀。
“還是經典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從朱元璋到朱厚照,共十個皇帝,如果算上朱厚照,五個造反,一半對一半,比率好高。”
忽略彈幕,朱厚照笑了,這題我熟。
他回轉身朝著禦座一拜,轉回來對著謝遷搖頭:“謝師傅,朕記得太祖、太宗、英宗的實錄可是您領著朕通讀的。”
謝遷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可他還是誠然地點頭了。
朱厚照的後招跟著就來:“太祖逆反蒙元而有大明江山,太宗逆反太祖成命靖難始立北京,英宗喪師失位,猶可假癡不癲再登大寶,不但逆反了祖宗家法,還逆反了自己,是也不是?”
這回沒人敢搭話,誰說誰就是對先帝大不敬。
朱厚照自問自答:“朕是朱家子孫,當然應該學老祖宗。”
然後他又轉向太后,行了一揖:“太后問朕置列祖列宗於何地,兒臣答曰常奉心頭,不敢或忘,日夜思之摩之,是為肖。”
張太后那張風韻猶存的臉避開了朱厚照炯炯的目光,長歎一息,卻並未發作。
也是,朱厚照說得夠白的,這幫所謂諍臣整天以祖宗法度來束縛皇帝,殊不知老朱家的傳統就是沒規矩,或者說打破規矩建立自己的規矩才是老朱家坐江山的不二法門,擺事實講道理,根本沒得挑刺。
然後朱厚照又看向韓文:“韓尚書,你說朕萬乘與外交易,擊球走馬,放鷹逐犬,夜遊晚歸,寵信八太監可比漢末十常侍,使天道失序,地氣靡寧,是也不是?”
韓文隻得以頭貼地,頹然道:“臣一時失言,然臣心可昭日月。”
朱厚照嗤的一聲笑了出來,還用上了童真音:“可朕做的這些都照足了祖宗學的呀。”
大殿上響起了一陣吸氣聲,說得對,老朱家都這樣。
朱厚照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不管是太祖還是太宗或是英宗,你們都別想把他們拘在深宮裡,怎麽到了朕這裡就成了數祖忘典,你口中的祖是誰人,典出誰手?”
這些人搬出憲宗、孝宗來說事,那朱厚照就搬出比老爹老爺輩分更高的祖宗來說事,
扣帽子嘛,熟練得很。 大臣們紛紛回避目光,朱厚照隻得再找上韓文:“孔夫子尚且說天何言哉,為什麽你可以替天代言?你是誰?”
韓文實在躲不過,眼一發白便暈了過去,像死狗一樣撲倒在地。
這頂帽子扣得更大,妄言代天,在哪朝哪代都是死罪。
朱厚照沒理韓文的暈遁,而是看向其他進諫的大臣:“朕姓朱,但不是豬,你們別想著搭個豬圈將朕圍起來!”
群臣們齊刷刷後退一步,這是被朱厚照的威勢所逼,也是他們心虛。
但這遠遠不夠,朱厚照深知不一棍子將這些人的氣勢打下去,後續這些人緩過來還是會步步進逼,自己還是有無窮無盡的煩惱。
而且照著劇本,他還得捂臉嚶嚶嚶裝可憐才堪堪躲過這場逼宮,又是用的下三濫手段才保住了八虎,一點也不威風,像個小癟三。
那樣的劇情,能留下觀眾才怪。
要麽不做,要麽做爽。
今天就徹底改變形象,哪怕不能做到讓這些朝臣以後見著自己就打抖,也得讓他們掂量掂量,省得他們整天相教朕做事。
但語言的威力已經到了極限了,該怎麽駭一駭這群暈頭雞呢?
這時朱厚照冷不丁注意到彈幕裡的一句:“這群朝臣說的是彈劾八虎,還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實打的主意是把小皇帝嚇住,讓朱厚照乖乖縮回去垂拱而治,然後他們就又可以像憲宗、孝宗時那樣大權獨攬,想怎麽來就怎麽來,皇帝就成了個橡皮圖章。”
咦,舞劍,這個可以有。
朱厚照猛然間肅立,來了個持劍亮相。
這一下又將朝臣們嚇了一跳,深怕朱厚照不懟自己了,可他拿劍懟人也要命的啊。
沒有,朱厚照劍指平舉,然後他就動了,還一邊動一邊配上了講解。
“起勢,三環套月,蜻蜓點水,大魁星刺,燕子抄水,右攔掃,左攔掃,懷中抱月,宿鳥投林,烏龍擺尾,青龍出水,風卷殘雲,獅子搖頭,猛虎跳澗……”
感謝這把大寶劍,將朱厚照動作裡的生硬遮掩了過去,因為劍身工藝精良,光滑的表面反射了殿外射進來的光,在大殿上製造出了一股氤氳迷蒙的錯覺,晃花了眾人的眼。
舞著舞著,朱厚照猛然間話語一轉:“朕也不是單純出去玩,朕拜了高人學藝,諸君請看,朕這套劍術是不是暗含武學至理,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是故躁勝寒,靜勝熱,清靜為天下正。”
彈幕裡笑噴了。
“誒呦喂,我有種看到我奶奶的即視感呢。”
“反差萌,還真別說,這套二十四路太極劍放在明代還是很能唬人的,就現代還那麽多人信五連鞭呢。”
“沒看到那些個朝臣們看到眼都直了嗎?這才叫做真正的不明覺厲。”
“太極劍啊,就是這麽玄奧。”
李東陽還撫須幫著捧哏了:“是《道德經》之中的詞句,深含天地至理, 觀陛下之劍,已頗得其中三昧,這絕不是一般的武師所負技藝。”
英國公張懋也跟著搭話:“可這樣的劍慢騰騰的能幹啥?”
“劍理,太極劍最重劍理,由慢而快,初時若不動,一路劍舞下來須兩三個時辰,及到後來越練越快,直至劍及風雷,然後又再慢,師父說快慢三轉方得大成。”
李東陽上道了:“是這個道理,不簡單,確實是不簡單。”
英國公還真地順著朱厚照的話腦補了起來,然後他的臉色就變了:“致藝矣,若練至劍及風雷,怕是方圓三丈之內的敵手都會被其帶動卷進去,這劍是一路畫圈的,沒有漏洞,以守代攻,可怕。”
這個哏捧得恰到好處,因為英國公是武將,還是功勳等身的名將,自然有一股強烈的說服力。
朱厚照順勢收了劍招,長籲一口氣息,然後才亮出底牌:“朕出宮是為了向高人學藝,以邁高祖太宗,你們倒好,不但不問是非不加詳解,還給朕扣上了荒唐的帽子,哼,待朕藝成,再有呱噪者,定斬不饒。”
叩闕的群臣中還真有不少目的不純者,聽到英國公都說話,看著這劍舞也覺玄而又玄,再腦補出那劍快上十倍,帶動風雷,卷起殘葉沙塵無數,一劍將自己吸過去攪成十八塊的景像,不由得心中一悸,眼前就黑了。
咚咚咚,又數個叩闕的大臣暈了過去,大型屠狗現場呀。
彈幕裡的氣氛又濃烈了幾分,開始變得密集,逐漸將畫面染了色。
每一條都是一個點播,看來活過三集是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