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我便無為而為;天若無情，誰奈我何?

　　知昔的情緒甚是低落:“就是他的性格太直了，脾氣很倔，對人好起來掏心扒肺，惹著他了，真是六親不認，他大哥都讓他打怕了，他爸媽的店也讓他砸過兩回。”

　　“啊，這也太恐怖了吧！”中信急了。

　　知昔知道小弟最是心疼她，怕她受到傷害，淺笑道:“你不用擔心我，他對我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他怕我，現在也只有我能降得住他了。”

　　“可脾氣不好始終是個隱患啊。”

　　說起自己的丈夫，知昔的眼中卻是滿滿的憐惜。

　　“他其實是個非常正直的人，就是為人太軸了，不知道變通。他家裡是開飯店的，生意忙，從小到大，他爸媽對他一直是不管不問，說到底他也挺可憐的。”

　　“對了，他怎麽還打他大哥了呀?”對這位姐夫，中信還是很好奇的。

　　“早先，他大哥是城裡混社會的，手下一大幫混混，讓他跟著去看場子，因為他看不慣他們欺負人，就和他大哥對上了，結果，他一個人把一幫人給打了，包括他大哥，從哪兒以後，他大哥見了他就躲，正因為這個，他才進廠上班的。”

　　知昔淡然地講述著，中信卻是聽得頭皮發麻，畢竟，按照他接受的教育，打架混社會一直是壞人的標簽。

　　中信不免為姐姐擔憂起來:“他畢竟文化程度不高，還混過社會啊，咱爸媽都知道這些嗎?之前為什麽不好好了解一番呢?”

　　“唉~”

　　知昔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這一切，似乎都是命，又能怪得了誰呢?

　　看著姐姐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樣子，中信的心也跟著很不舒服，知昔是他唯一的姐姐，也是他心裡最在意的人！

　　“姐，有什麽話就說出來，別憋著，我是你弟弟，我們是一邊的。”

　　有些話憋在心裡很久了，知昔也想找人說一說，她真怕在憋下去，她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可環顧一圈下來，也只有中信了，姐弟倆還能說些貼心話。

　　“小弟啊，你也漸漸長大了，以後遇事可要多想想啊！我現在後悔也晚了，我的路也只能這樣走下去了。”

　　“前年，對門的小趙多次拎著煙酒上門，被他們當面拒收，屢次三番，生生給拆散了啊！”

　　知昔突然冷笑一聲:“呵呵，嫌人家沒文化，嫌人家太社會，嫌人家出息小，可現在呢?怎麽都不說了呀?”

　　中信知道姐姐心中有苦，可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如此之深重，一時間，他的神色也變得戚然起來。

　　“緊接著，二姨她們就給介紹了他，乍一看，真的不錯，文文淨淨，高大健壯，相貌堂堂，還說是同姓姐妹家的孩子，知根知底，家裡有飯店，在城裡是個富裕家庭，以後生活會很享福。咱媽當然相信她妹妹的話了，完全放手不管，她妹妹說什麽她就信什麽，還央求她們盡快做主定下來，就這樣，認識一年不到就催著結婚了。”

　　稍稍緩了緩情緒，知昔接著訴說。

　　“婚後，我才慢慢知道了一些情況，他因為打架進出過幾次派出所，他爸媽去保他的時候，二姨夫恰恰是管片的民警，這才強行拉上了關系，和二姨認做了姐妹，這些情況他們一直瞞著沒有說。而他家裡的情況更是不堪，他大哥懂得哄人，他卻性子直，脾氣爆，和他爸媽幾乎斷絕了關系，

唯一的幾平米小屋也只是他暫住的地方，就連他自己都說，他就像個孤兒，而我才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很羨慕我們家的氛圍，他很想要融入我們顧家。”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啊，在情感上，知昔真的太難了！

　　聽完這些，中信一時難以消化，長久以來的那種親情觀念，悄然間，有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改變，而他心海裡的那棵樹，只是波瀾不驚地輕搖了兩下。

　　“那咱爸呢?他就沒有過問?”中信心有不甘地追問道，他始終堅信，父親是個有智慧的人。

　　“咱爸已經夠累了，他哪精力管這些啊，再說了，除了賺錢，咱家一應事務都是媽在操持，她背後有兩個好妹妹幫著拿主意呢！每年城裡那兩家過來拜年，你又不是看不見，表面恭敬，實際倨傲，話不投機半句多，咱爸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唉~偏偏就是咱媽喜歡捧著她們聽她們的呀！”

　　細細想來，確實，中信以前不太注意這些，每逢春節，他感到的都是大家庭的溫暖、熱鬧、和諧，完全忽略了這些細節，那些表兄表妹的無法無天，在他看來卻是真性情的體現，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嘛。

　　想著想著，中信有些頭疼了，索性不再去想，正如父親所言，等自己有能力了再考慮吧！

　　看著知昔，中信的眼神篤定，他沉聲說道:“姐，等我長大了，我永遠是你的小弟！”

　　這句莫名跳躍的話，知昔卻聽懂了，她看著弟弟認真的樣子，她的心暖洋洋的，這個小弟總是讓她掛牽，她舍不得他累著、傷著，可現實的無力感，讓她的心很疼。

　　但凡有可能，中信永遠都不想看到姐姐心苦的模樣，於是，他換上一副笑臉，略顯靦腆地問道:“姐，不說這些了，問你個事兒唄。”

　　“你說說看。”知昔隱約猜到了接下來的話題，有些糾結。

　　在顧家，中信還算是孩子，而知昔已經成家了，是大人了，有資格參與旁聽一些長輩間的談話了，中信覺得姐姐也許能聽到多一些的信息。

　　“我都一年沒有她的消息了，你知道些什麽嗎?”

　　“小弟啊，你現在也考上縣中了，好好學，別分心，回頭考個好大學！”

　　知昔的顧左右而言他，讓中信心中升出一絲不妙。

　　“姐，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們都那麽久不聯系了，你知道她怎麽想的呀?”

　　“我信她如她信我一般。”中信傲然說道，語氣中帶著蜜意。

　　“忘了她吧，對你對她都好！”知昔眼神閃爍，態度卻很明朗。

　　聞聽此言，中信的眼中已然沒有了色彩，他加重了語氣:“姐，你都知道些什麽，直說吧，這對我很重要。”

　　也許是因為最小，被家人太寵而任性;也許是因為早熟，謙善而又妄為，知昔太了解這個弟弟了，最終還是歎息一聲:

　　中信的心猛一收緊，雙眼直直地盯著知昔，將姐姐的話字字聽在了耳中。

　　“今年正月，那倆姨來拜年，媽和她們閑聊，我也在場，聽到媽和她們說起你的事兒來，想問問她們的意見，兩個姨都說她家有錢有勢，一旦這樣嬌生慣養的兒媳婦進門，婆婆是壓不住的，以後有的苦吃咯;又說女方年齡還大幾歲，傳出去不好聽，不知道的還以為顧家怎麽了呢;再就是，你以後肯定會考上大學的，而她一個鄉下的丫頭，怎麽能配得上你呢。”

　　知昔再次發出無奈的歎息:“唉~可惜了！”

　　“關她們什麽事?咱媽怎麽什麽都和她們說呀?”

　　中信還是竭力壓製住了滿腔的怨氣，姨們每年都會給他壓歲錢，帶給他好吃的好玩的，在他心裡，早就把她們當成最親的親人了，也曾想過，等長大了能賺錢了，肯定要好好孝敬她們的！

　　“站在她們的角度和觀念上，她們說的也無可厚非啊，關鍵還是看咱媽的態度。咱媽總認為她妹妹是城裡人，見多識廣，能幫她出出主意，你也不用怪她們。”

　　知昔到底是大一些，看問題不是那麽的狹隘，中信心中略一思量，也對，在這個事情上，母親的態度才是最關鍵的，他人的建議算不得什麽，於是，他的語氣稍稍平和了一些，繼續追問著。

　　“還有嗎?”

　　知昔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

　　中信苦笑著催促道:“說吧，還能有什麽不可接受的呢?”

　　“我聽說，她家後來托人來提親了！”

　　話一出口，就見中信的眼中劃過一絲喜色，知昔見了卻是心中不忍，可又能如何呢?也隻得硬著心腸說下去。

　　“但是，讓咱媽給回絕了，說孩子還小，以後還要考大學，等畢業了，工作安定下來再說。”

　　中信狂笑一聲，慟從心來，近乎泣語:“哈哈，這也太欺負人了吧！她家人會怎麽想?”

　　“小弟，小弟，聽姐說，”

　　中信看似淡然，實則至情至性，知昔真怕他會做什麽傻事，趕忙幫著分析:“她家裡知道了，還托人來說，足以表明她和她家態度了，只要她不來找你，就沒什麽啊?你好好想想。”

　　中信慢慢冷靜了下來，思來想後，前路已斷:

　　當地的風俗頗為粗鄙，女子二十不嫁，便會風言四起，除非是端著鐵飯碗吃著商品糧的，勉強還可以拖延幾年，只要是農村戶口的，概莫能逃啊！

　　有心就此輟學，他著實不敢，除非，自己高考不中，或許就是那遁去的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