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太殘酷，生活惹心寒，再深的情感，似乎只要畫上了句點，往後的日子便成了新的開端！

　　知昔聞言，揪著的心舒展了些，也許考上了大學，離開這裡，弟弟的心就不會那麽沉重了。

　　“行，明天我就去找你們班主任請假，你早點兒睡吧！”

　　知昔並不多做他想，她滿口答應著，反正弟弟的心放開了，這才是最值得慶賀的事情。

　　知昔離開了，中信那看似決絕的眼神又暗淡了下來，他拿出了那枚玉墜，不斷地把玩，心思又一次飄遠:

　　那玉墜是團雲朵，入手微涼，卻也溫潤，通體奶白無暇，雕工卻極為節約，僅是寥寥幾筆勾勒，卻成飄忽的靈動。

　　中信自語:

　　紅妝已入心，

　　從此冷如冰，

　　人間無純色，

　　最是一人輕。

　　中信歎了口氣，將玉墜小心地包裹好，放進了抽屜的最裡面，不是不想看到，而是那玉墜已然不是石頭，而是一滴偌大的眼淚，他接不住，也擦不乾，他只能將她封存在心裡最深處，那個輕易觸碰不到的地方。

　　抬望眼，又見牆上那兩闕釵頭鳳，分明就是歷史的重演，而時代已然不同，今日非比往昔，卻終是順從地妥協，似乎，那一絲抗爭的念頭剛剛生成，便是最大的不孝了！

　　他苦笑著收斂全部的表情，那張稚氣的臉龐漸漸變得風輕雲淡，仿若看破世間的一切雜亂，他再次提筆，也不再顧及什麽詞牌，而是隨心遊走，恣意狂情:

　　一曲釵頭鳳，

　　越千年，惜唐婉，

　　咫尺故天，尋她千遍，終未現，

　　誰人不輕狂，哪個不顧盼，枉少年，

　　可歎，可歎，半間幽室兩處夢殘，無人憐！

　　昔日隻可憶，

　　縱又見，惹愁怨，

　　紅袖或牽，香茗有咽，心難關，

　　問道寡清歡，問佛苦海邊，斷塵緣，

　　可笑，可笑，尋了大儒拜了先賢，化了原！

　　白天，中信還是那個風輕雲淡的少年;深夜，他卻成了寒窗苦讀的學子。

　　每天下了夜自習，中信都會繼續學到凌晨一點，那杯難咽的苦茶，成了他最靜心地陪伴。

　　每天都能一覺天明，他總是悠閑地吃過早餐，才會慢悠悠地踏出家門，反正用不著那麽趕。

　　面對老師的規勸或責難，中信不言不辯，依舊討喜不得，惹嫌不斷。

　　寒假前再次摸底考試，中信的排名大幅提前，班主任破天荒地將他當成了進步的典范，不吝言辭地大加誇讚，鼓勵他再接再厲，佳績再添。

　　這個春節，中信沒有回家，留在姐姐家過年，少了身不由己的應付，多了快意悠閑的慵懶，也不再埋首題海書山，整日裡，飲酒喝茶弄花笑談。

　　四月間，又一次摸底考試，中信的成績，以不可遏製的速度竄至全班前三，全校第九，除卻英語，他門門皆優，未來清北可期，他本人亦是信心滿滿。

　　很幸運，他的英語老師住院了，學校返聘退休的蔡老師暫代，據說是全校最牛的英語教師。

　　蔡老先生身長體瘦，聲音低沉，讓人不得不靜心聽講。他沒有要求多背多寫多做題，而是喜歡情景演繹，娓娓道來，著力培養學生們的語感。

　　蔡先生曾說過:

　　英語非我母語，死記硬背僅為HD學步，若在英語環境下，沒有一個學生是不行的。因為，我們的英語皆是先翻譯成中文，理解後再找出中文應對，最後才能形成英文表達，如此，便多了過程與響應時間，且語意增加了不準確性，因此，要鍛煉英語直達英語的反射模式，人為創造純英文環境，那麽，學好英文便可如母語般自如了。

　　中信對之深以為然，反正自己底子差，不怕散功重修，便潛心模擬跟從，悄然間，英語成績有了起色，一個多月的時間，從60分上下達到了80分左右。

　　可惜，老天最不喜遂人願，原來的英語老師康復了，心系大任的他不顧大病初愈的身子，再次站回了三尺講台，繼續傳道受業解惑。

　　興趣缺缺的中信，英語成績再回唐朝，不得寸進！

　　轉眼端午又至，軍藝院校未雨綢繆，縣中迎來的是海軍航空的提前預招，但凡年級前百的學生都參加了體質預審。

　　最終全校僅兩人通過，皆是近視惹的禍，中信的視力原裝未損，因而有幸成為其中之一。

　　因為英語成績積重難返，中信心知清北怕是無望，雖然部隊院校管束較多，但勝在衣食全免，能減輕家中負擔，他也沒什麽放不下的了。

　　於是乎，他毫不遲疑地當場簽了預招協議，只要高考成績過線一本，即可進入軍校，學習艦載飛彈、艦載發動機等高精尖技術，幸運的話，亦有可能進入航母艦長班。

　　簽了協議後，中信徹底失去了學習的目標，考前一個月，他不再刷題，不再熬夜，苦茶也早已喝完，幾乎每日飲酒玩樂，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爽！

　　考前兩周，最後一次摸底考試，中信的成績雖明顯下滑，卻依舊全班前十，年級四九，過一本線妥妥的全無懸的。

　　家姐知昔對其本就太過寵溺，非但不加管束，反而是安慰有加，反正是要穿軍裝的，現在的基礎知識足夠了，等進了大學才是展翅騰飛的時候。

　　高考當天，中信先到三姨家候考，因為中信分到的考場就在對面不遠處，中午吃飯也在三姨家。

　　獨自就考的中信，宛若閑庭信步，望著漫天送考的家長，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心中暗自腹誹著他們的小題大做。

　　首日上午考的便是語文，中信輕松愜意地答完上半卷，作文時也是稍作思考，便直接在試卷上寫了起來。

　　停筆端坐，中信象征性地檢查了一遍，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枯燥泛味至極，他有些無聊地東張西望了起來。

　　中信的座位就在進門的第一排，其中的一位監考老師就坐在他的面前，立刻發現了他的考場行為似有不端，便動手敲了敲桌子，沉聲喝止道。

　　“坐好了。”

　　“我做完了，就看看而已。”中信悄聲回了一句。

　　“不再檢查檢查?”監考估計也是有些無聊了。

　　“檢查過了，”中信眼見監考老師的態度還算和善，就想著多與之交流一二:“老師，你也從頭到尾看到我做的情況了，您看我做得都對嗎?”

　　“這個，我不能說，你自己檢查。”

　　還真就是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無聊人啊，監考老師板著的臉居然有了些許笑意。

　　中信玩心四起，反正他並不覺得他有做錯:“你不用說，哪兒錯了，你就在哪兒敲敲唄。”

　　“喲呵，你還真是膽大啊。”監考老師終是樂了，這個學生也太隨性了吧。

　　“唉~我這不是沒事可乾嗎?”

　　“沒事乾，你可以回家去啊。”

　　“你讓我交卷，我就回家去。”

　　中信依稀記得老師說過，終場鈴響要停止做題，不然會被視為廢卷，但沒說可以提前交卷的事啊。

　　監考老師見中信的態度不像玩笑，便真的起身出去詢問了巡考大人了。

　　很快，他就回來了，小聲說道:“你把試卷倒扣在桌上，就可以提前交卷了，記著，出考場腳步一定要輕，不得喧嘩，以免影響了別人。”

　　“行。”

　　在監考老師和巡考大人的目送下，中信徑直出了考場，心中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輕松，他歡快地穿過教學樓前的大廣場，從那專門為他打開的小門一步踏出。

　　見有考生提前出來，家長們的表情變得豐富起來，有的面面相覷，有的驚訝萬分，有的熱切微笑，也有鄙夷厭惡的……

　　“考題難不難啊?”

　　“你考得怎樣啊?”

　　“你怎出來了呢?”

　　“……”

　　中信微笑不語， 腳步不停，心中暗道，隨你們怎麽想，你們的孩子還在愁眉緊鎖呢，我卻可以呼吸這外面的新鮮空氣了！

　　午飯後，美美地睡了一覺，中信再次漫步考場，繼續著他的特立獨行。

　　晚上回去，最是了解弟弟的知昔，根本不問他考得如何，姐夫也就隨口問了句，便忙著準備好吃的去了。

　　晚飯比以往提早了不少，也豐盛了許多，小院的正中，支起了小桌，三個人喝著酒，聊著天，高考一事儼然只是個小插曲，無人刻意提起，氛圍始終保持著輕松愉悅。

　　時隔多年，中信都一直清晰地記著，這恍若昨天的一幕。

　　最後一門考生物，唯獨這一場，中信沒有提前交卷，他在等著結束的鈴聲。

　　叮鈴鈴~

　　監考老師大聲宣布:“同學們，請起立，放下筆，依次走出考場。”

　　等考生們都出去了，中信主動幫著收起了考卷，三名監考老師也都已習慣了這個有點兒另類的考生，集體默許了他的行為。

　　中信一邊整理著講台上的試卷，一邊詢問著這個親密陪伴了他三天的老師。

　　“老師，現在考完了，你可以說了吧?我這次考得怎麽樣?”

　　“你放心吧，你答題我都看了，考上大學是沒有問題的。”監考老師的回答很肯定。

　　中信憨憨的一笑，語氣一貫的驕傲。

　　“謝謝老師，我自己也覺得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