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書不欲,
意恐惹秋緒。
盡去閑,
莫言盼,
天見生憐。
這天放學,他驚喜地發現,大門敞開了。
小四飛奔進屋,一眼就看見了月英忙碌的身影,還沒到跟前呢,就大呼小叫了起來。
“媽,媽。”
正在擦桌子的月英聽見了,扔掉了手裡的抹布,迅速轉過身,迎上前去,一把就抱住了撲過來的小四,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水。
“兒子。”
久久地擁抱,小四早已泣不成聲,月英不停為兒子抹著眼淚,仔細打量著,顫聲問道:“兒啊,你怎麽又瘦了!”
“媽,我挺好的,沒瘦。”小四掙開懷抱,眼睛在四處尋找著,隨即,怯怯地詢問道:“我爸呢?”
“你爸沒事兒了,在裡屋休息呢。”月英隱約猜到小四害怕什麽。
“我去看看爸。”小四邊說邊跑去了裡屋,直接衝到了床前,一把抱住了老顧的大手,眼淚如溪:“爸,爸。”
“中信放學了,”老顧睜開眼,聲音很虛弱,他翻手撫上小四的腦袋,摩挲著:“好孩子,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爸,我想你,我好想你,嗚~嗚~”
小四越發止不住眼淚了,乾脆放肆地哭了起來,這麽多天,他甚至不敢想父親,這下好了,他再也不用憋著了,沒有了擔憂,沒有了害怕,原來哭是這麽舒服、這麽幸福的事情!
聽見小四的哭聲,月英沒有進來,就讓這爺倆兒好好聚一聚吧!
晚上,老大中孝、老二中禮、老三中智都回來了,一張鋪了軟墊的藤椅成了老顧的專座,大家圍在一起,說著這一次治病的事情:
手術當天,主刀醫生對著月英和特意趕到的中禮說道:
“手術前,有些情況需要告知你們家屬,病人的情況已經非常嚴重,上手術台後只有兩種結果,一、開腔後,發現沒有手術的必要,我們會直接縫合;二、可以切除但風險很大,病人有可能下不了手術台。你們接受就簽手術同意書,任何後果與我院無關,不接受就不能手術。”
月英當時差點兒就暈了過去,幸好中禮一旁扶著,最終也只能含淚同意。
當老顧被推進手術室那一刻,月英感覺到天旋地轉,她害怕極了,怕再也看不到老顧了,更怕塌了主心骨,這一家大小可怎麽辦啊?
中禮扶著月英到等候區坐下,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媽,爸一生信奉上帝,是個大好人,他一定沒事兒的,你別怕,我長大了,也能掙錢了,弟弟妹妹們還有我呢!”
手術隻進行了2個小時,老顧就被送回了病房。
月英懵了,她不知道什麽情況,只知道醫生們什麽都不說就走了……
中禮也怕了,他問過醫生了,真正切除手術不應該這麽快呀,難道真的不值得挽救了嗎?打開就直接縫合了嗎?
在這樣忐忑焦慮的心情下,看著還未醒來的老顧,母子倆如坐針氈卻又無能為力,沒人能告訴他們,手術到底怎麽了?
度日如年的三個小時過去了,老顧終於醒了,醫生也來了,還是那個主刀醫生,他略帶歉意地說道:“讓你們久等了,手術結束後,我們又進行了緊急會診,怎麽說呢?病人的情況很特殊!”
關鍵的時候,醫生停了下來,
可能是在組織語言吧,母子倆的心一下揪了起來,也不敢催促!短暫的寂靜過後,醫生接著說。 “胸腔打開後,我們卻發現病人的胃部並不存在病變,術前幾次透視拍片中明確顯示,胃部陰影在快速擴散,因此,才做出了胃癌晚期的診斷,這並不是誤診。具體造成陰影的原因是,病人的胃部與腸道發生了嚴重的粘連,以致於在拍片時顯示出陰影。手術時,我們已經將胃腸粘連的部位進行了剝離,過程中勢必存在一些淺表傷,因此,務必要注意消炎和護理,短時間內不能從事強體力勞動,以靜養為主。”
說完這些,醫生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含笑而談:“恭喜你們,病人恢復後與常人無異,這也是一個經典的病例,我們將會與省級同行進行交流,必要時,還請配合一下,來我院進行免費的複查。”
“謝謝,謝謝,我們全家都感謝你們!”
中禮連忙致謝,心中大石已去,月英早已激動得泣不成聲了。
拆線後,老顧的肚子上留下了一道,長約二十幾厘米的刀疤,因為粘連部位的創面有發炎的風險,在醫生的建議下,還是多住了一些日子。
最後,在老顧幾次三番的請求下,終於同意出院回家休養,飲食上要少食多餐、稀軟為主,無異常可半年後複查。
說到這兒,月英對著老顧又開始了抱怨:“啥粘連啊,就是加班熬夜熬出來的,就是缺水乾的,每次我把水倒好了,送到你面前,你都不喝,就好像我要害你似的……”
兒子們個個面面相覷,皆面露嬉色地看著老顧。
反觀老顧呢,多年下來,他的耳朵早就起繭子,啥也不說,只是面帶微笑地默默聽著,不爭不嗔。
往後的日子裡,月英費盡心思地利用有限的食材,幫著老顧調養著身體,小四也跟著一起享用著。
臨近春節,老顧基本上恢復得差不多了,小四也明顯胖了些許,個頭亦長高了不少。
一個冬日的午後,天空飄起了雪花,街上行人日漸稀少。
顧家大門緊閉,院子裡已經小有積雪,堂屋的一角,擺著尺許高的木架,四腿四框,方正敦實,寬邊淺鍋置於其上,內有木碳在燃,火苗不顯,熱力彌散。
靠近碳火的搪瓷缸裡,煮著老顧的下午加餐,這是一種當地特產的花色豆子,加糖加水反覆熬煮,調養溫補身體非常有效。
在與碳火不斷地親近和疏遠中,搪瓷缸裡的養生粥已然膠質化了,翻騰著密密的小泡,淡淡的豆香彌漫了整個屋子。
月英扶著搪瓷缸的把手,用小杓子不斷地攪拌著;
老顧坐著藤椅,腿上蓋了毯子,在翻看著那本厚厚的《新/舊約全書》;
小四拿來幾根筷子,在炭火盆上熟練地搭起架子,輕輕放上小塊的糍粑,然後,抱起早上才送來的《飛碟探索》,烤著火看著書,時不時給糍粑翻個身兒。
在貌似和煦的溫暖下,一塊糍粑的中間開始隆起,米白的肚皮、淡黃的衣裙,看著是那麽的偉大與聖潔。
噗~
白嫩的肚皮撐破了,然後迅速塌陷成一個小小的天坑,糍粑,烤好了!
小四拿起筷子,扎著小坑將糍粑挑了起來,送在月英面前,仰著笑臉:“媽,糍粑烤好了。”
“你吃吧,慢點兒,別燙著了。”
月英附身吹了吹糍粑,她怕燙著了小四,她和老顧都吃不了這些糯米的東西,糍粑也都是專為子女們準備的。
“嗯。”
輕咬一點兒,慢慢咀嚼,脆脆的,焦焦的,口腔裡滿滿的都是糯香……
吃一口軟糯的糍粑,又喝一口清苦的茶,再看看捧書的爸,熬粥的媽,小四的臉上滿是甜甜的笑意……
砰砰砰~
“大雪天的,這是誰呀?”
月英嘴裡嘟噥著,腳下卻沒閑著,將手中的搪瓷缸交給老顧就去開門了。
院子裡的積雪差不多有半寸厚了,急著去前屋開門的月英,突然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倒。
“感謝老上帝了。”
月英低下頭看了看,找見了兩顆藏身積雪之下的石子,不注意看還真發現不了。
“院子我每天都掃的,怎麽還會有爛石子啊?”
月英自語了一句,將石子踢到一旁,把納悶也放在一邊, 小心地去到前屋,撥開鐵門栓,打開了大門。
門外站著周全與周旺兩兄弟,手拎布兜,滿臉堆笑,似乎探病的樣子。
“二嫂,今天得空,我們來看看二哥。”
“快到屋裡,外面冷。”月英亦是笑臉招呼。
兩兄弟進了屋,周旺有意將手中的布兜提得高高的,高聲說著。
“喲,這屋裡好暖和哦,二哥,你這回來有些日子了哈,我們一直在忙,也沒顧上來看你,怪不好意思的,你可別見怪啊!”
“來這兒坐吧,烤烤火。”老顧面色淡然地指了指空椅子。
兩兄弟將布兜放在一旁桌上,周旺坐在了原來月英的椅子上,周全則坐在了一旁。
“喝口茶,暖和暖和。”月英倒了兩杯茶過來,兩人各自欠身接過。
……
堂屋裡的寒暄,進行了好一會兒了,漸漸有些冷場了,周旺一直在等著老顧主動詢問他的近況,可老顧卻好似累了。
月英大抵也明白,老顧已然沒有交談下去的耐心了,她及時說道:“老顧,要不你到床上躺會兒吧?”
見此情形,周旺再也顧不上繞彎子,直接道明了來意。
“二哥,二哥,真是不好意思,有個事想麻煩你一下。”
“你說吧,只要我能幫得上的。”礙於情面,老顧還是接下了。
“這不,他們那兒,”說著,側身指了一下周全,繼續道:“想請大少去幫他們調試一下機器。”
老顧敏銳地聽出了異常:“哦?中孝?他不在榨油車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