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苦的,是無趣的,要麽咬牙承受,要麽改變感知,就像茶,有人覺得又苦又澀,可也有人覺得又香又甜。
“這麽瞎吹有什麽意思啊,咱們打麻將吧?”黃武一向實在,面對越飄越遠的話題,他覺得有些浪費時間了。
“行啊,who怕who!”有人熱烈地響應著。
黃武特別詢問了中信:“老顧,你玩不玩?”
年輕人熟悉之後,說話間偶爾帶個髒字,彼此稱呼更是無所顧忌,似乎這樣更顯得關系不錯,也算是對老成持重的一種向往吧。
中信一向不愛動腦筋,看著密密麻麻的牌面,就連規則他都懶得去了解一二。
“我不會,你們玩兒吧。”
看著起身就走的中信,黃武有些急了:“坐我邊上看會兒總行吧?你要走了就沒勁了啊!”
吃完嘴一抹,抬腿就走人,確有些失了禮儀,無奈的中信隻得留下,坐在了一旁觀戰,黃武一邊打著牌,一邊向中信介紹著規則。
漸漸地,中信也發現了麻將的好玩之處:
一堆隨機抓取的麻將牌,剛立起來時,秩序非常混亂,顛來倒去的互換位置後,呈現出一種可以預見的走勢,通過抓牌打牌的調整,由打牌者製訂的新秩序即將誕生,也就是聽牌了,如果剛好摸到需要的牌,那便是胡牌了。
一種凌駕規則之上、創造嶄新秩序的快感,瞬間便會充斥全身,就連一旁看牌的人都會備受感染。
左右也是無事,被賦予了深意的麻將,引動了中信的興趣。
“你替我打會兒,我幫你看著。”
可能是顧及到一旁久坐的中信會無聊,黃武硬是讓出了位置,堅持要中信親身參與其中,以近距離感受麻將的魅力。
“那行吧,你可別溜了,我這腦子反應慢,越到最後我越是算不好。”
反正都是一個單位的熟人,反正不是賭錢,玩兒就玩兒唄,多大點兒事啊,中信半推半就地上了牌場。
都說新手有好運,中信的首付牌卻是極其糟糕,他倒也不急,慢悠悠地調整著排列順序,心中大概確定了方向,根本不看打出的牌面,摸來的牌,合心就收下,不合心就扔掉,最後,居然讓他胡牌了。
那一刻,中信也出現了少有的亢奮,他將牌推到,大聲地喊著,‘給錢,給錢。’當一張張撲克牌飛到面前,中信將其收攏清點,臉上掛滿了抑製不住的欣喜。
打麻將講究的就是心態,中信在無意之中闖入了那個狀態,牌自然是越打越順暢,四圈下來,他居然成了最大的贏家。
牌局結束了,中信當場發出了邀請,明晚繼續喝酒打牌。
中信的宿舍,是經過簡單裝飾的,是田冰和他一起布置的小窩:地上鋪了塑料地板,床墊直接擺在了地上,還添置了布藝衣櫥、坐墊以及矮桌。
屋裡一直有股淡淡的香味兒,就像田冰陪在身邊一樣,中信特別珍惜這種感覺,即便是一個人的時候,他也不在屋裡抽煙,他怕破壞了這淡雅靜謐的意境。
可這一次,他破例了。
回到宿舍,中信脫了鞋,盤坐在坐墊上,又泡了杯茶,延續了牌桌上的習慣,隨手點起了一支煙。
那一刻,他是迷醉的,大獲全勝的快感還在刺激著他的大腦,還在源源不斷地分泌著多巴胺……
中信的快樂時光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顧不上去思考就已經淪陷了。 白天,上班點卯,打瞌睡,混日子;
晚上,吃肉喝酒,熬精神,打麻將。
漸漸地,作為籌碼的紙牌被賦予了實際的意義,結算的都是人民幣,雖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賭博,只是用作吃喝的經費,但輸贏都意味著輸了,因為贏的不夠買酒買菜,輸的卻是青春的華年與激情的夢想。
田冰每周都會過來一兩天,幫著中信洗一洗衣物,陪一陪他;
在那樣的酒局上,她依然的大方、溫和,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悅;
打牌時,她也安靜地坐在中信旁邊,看著他放肆的大笑,忍著滿屋的嗆人煙味,偶爾還會幫中信抓上一張牌;
回到她們倆的小屋,看著倒床就鼾聲四起的中信,她幫他擦臉、洗腳,最後,趴在他的懷裡睡去……
沉醉在其中的人,根本不會自知;而清醒的人,面對沉淪枯燥的日子,卻是無望的心痛!
在親眼目睹了兩個月後,田冰終於不再溫順的遷就,開始了苦心地規勸:
“中信,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酒真的好喝嗎?麻將真的好玩嗎?”
“你不喝酒,你當然不懂了,酒為什麽流傳了幾千年沒有滅絕呢?為什麽那麽多古詩詞都有關於酒的句子呢?”
“有寫麻將的詩詞嗎?打麻將除了浪費時間,還能有什麽用?”
“你這是胡亂牽強,麻將作為一項腦力運動,可以提高智商,可以促進血液循環,可以防止腦血栓,可以……我不說了,這些優點足矣。”
田冰也清楚,說道理說不過他,不能再寄希望於辯論了,只能轉為情感為上的攻心戰術了。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嗎?我都快要不認識你了。”
“我現在怎麽了?我覺得挺好呀,每天我都過得很開心。”
中信一臉的無所謂,輕描淡寫中似乎也有掙扎之色。
“你真的開心嗎?以前,我幾乎聽不到你開心的笑聲,現在,我聽到了,我還挺高興的,可你每天都是這樣,就有點兒嚇人了,我很害怕,難道你就這樣,就這樣……”
“沉淪下去。”中信習慣性地幫她接上了話。
“對,就是怕你沉淪下去。”田冰不感激他的幫忙,而是一臉的擔憂。
中信自然是懂得田冰的焦慮,他的臉色變得糾結,隨即又歸於頹廢,情緒有些狂躁了:“至少那一刻,我是開心的,不打牌我又能幹什麽?混吃等死嗎?”
“你這不是才工作嘛,不能急啊!我知道你是太無聊、太孤單了,以後我會多過來陪陪你的。”田冰抱住了中信,柔聲安撫著他的煩躁。
“嗯~”聞著田冰身上的淡淡香味,中信迅速地安靜了下來。
“知道嗎?我不是要管著你,看到你高興,我比你還要高興,你幹什麽我都會支持的,但是,我不能接受,你傷害你的身體,喝酒、熬夜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你比我懂,還用我說嗎?”
深情款款的繞指柔,再堅硬的鋼鐵漢子也會融化,更何況本就心性特別柔軟的中信呢?
此後,只要是田冰來了,中信既不喝酒,也不打牌,都是安安靜靜地陪著她:
她在洗衣服、洗菜的時候,他總是依靠著門框看著;
她在走廊裡炒菜的時候,他會送上溫度適宜的茶水;
她在更換床單被罩的時候,他會抓緊她交到手中的被角;
她在累了休息的時候,他會充當她的枕頭,還會給她講故事……
田冰不在身邊的日子,他依舊會去打牌喝酒,不過,酒也喝少了,夜也熬少了,畢竟一邊是戀人,真正的關心不能置若罔聞;而一邊是同事,男人的所謂面子也要維護。
臨近過年,廠裡發了不少年貨,中信送了一些給老田,剩下的一股腦帶回了老家,他有一年沒回去了,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這麽久。
不是學生時代的寒假了,假期也就幾天,中信本想好好陪陪爸媽,可這是他工作後的首個春節,沒辦法,逐一給大伯、姑姑、舅舅、倆姨拜了年,時間安排得很緊湊,勉強轉了一圈就要離開了,所幸,鐵鋪已經不怎麽開門了,老顧的身體看起來還不錯。
當中信再次回到廠裡,技術處長特意送過來一張內部招聘啟事:
為提高銷售隊伍的年輕化、知識化,特面向各車間、處室招聘銷售員,凡年齡不超過30歲的往應屆大學生均可報名,參加統一筆試、面試後,擇優錄取。
雖然,對於工廠的未來,中信並不看好,對於銷售的崗位,他也興致不高,若有機會離開無事可做的技術處,他還是非常願意的。於是,他欣然報名,通過一系列的程序後,終於,和黃武等4人一起踏進了銷售處的大門。
銷售處就在宿舍樓的一二層,與工廠隔路相對,擁有充分的自由空間,不需要上班打卡,也無人查崗。
剛進銷售處,中信就遇到了熟人,原總裝車間的那個校友主任,如今便是新任的銷售處長夏處了。
每名新進銷售員都被指定了一位師父,是真正具有傳幫帶意義的師父,通常要跟上一年師父才分給地盤。
中信的師父姓蔡,人送外號菜包子,是處裡資深的老銷售,之前帶過一個徒弟,分的地盤雖然很雞肋,但也算是出師單飛了,中信喊他劉師兄。
相比之前,銷售處的日子要精彩多了,那幾位師父是多年的同事,出差回來,辦理完商務事宜,處理好財務問題,就會聚在一塊喝酒、打牌、吹牛,幾位徒弟自然是貼身跟隨,聽著他們講述外面的趣事。
銷售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出差,各自到負責的區域巡視一圈,與客戶維護好關系,在外在家的時間幾乎是一半一半。
再就是每年兩次的全國展會,不過是供需雙方換個城市見面喝酒罷了,當然,意向合同大都還是要在展會期間簽訂,畢竟,統計成績的時候要好看許多。
跟著師父出差,什麽都不用管,陪著吃喝玩就行了,但長見識是真的,祖國的大好河山總是要路過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