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趕緊道歉:“對不起，下次注意，主要是你們來自總部，我一時沒忍住，就倒了苦水。”

　　女子的心思細膩，她似乎覺得找到了突破口，便循著感情的方向問道:“你是說，崔總給你的工作壓力太重，你心有不滿卻敢怒不敢言嗎?”

　　“您誤會了，對崔總，我只有敬重，他的信任雖是壓力，但也是動力啊，我拚命地工作不正是在培養我的工作能力嗎?我真心希望能替他多分擔一點兒工作壓力！崔總慧眼識人，且用人不疑，這樣的好領導，這樣的伯樂，我怎麽可能會心生不滿呢?相反，我深感榮幸與慶幸！”

　　中信基本確定了，此次調查事關崔總，肯定有人背後告了他的黑狀，而自己本來就不關心工作之外的任何事情，即便崔總有什麽問題，自己確實不知，更無需知道，自己只要記得他對自己的好就夠了。

　　“崔總給你的權力很大嘛，我聽說，你簽字就可以直接報銷了，是這樣嗎?”

　　“是，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呢?我們部門的性質決定了，有些代理商的返現需要及時辦理，而崔總經常去總部開會，為了避免耽誤事情，崔總才給了我有限的授權。我簽字報銷的每一筆都是真實合理的，且都符合公司的規章制度。”

　　中信擲地有聲地回復著，聲音略微提高了一點，以此來表達他的心情。

　　男子卻語氣凜冽地直逼中信而來:“難道你私下組織部門聚餐，還發放現金，這也符合公司的制度嗎?”

　　“這件事我剛才已經解釋過兩遍了，操作上確實有欠考慮，基於這一點我認識到了錯誤，但是，所花費的並不是公款，更沒有在公司報銷，這與公司制度應該扯不上什麽關系吧?試想一下，若是我真的貪心，把錢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還會有這些破事嗎?之所以請他們吃飯，給他們發錢，還不是為了鼓舞乾勁，讓他們更加努力地為公司工作嗎?”

　　中信的話真可謂是振聾發聵、理直氣壯，全然忘記了對面的人是調查組。女子見狀趕緊將話茬兒接了過去，這倆人的配合真得不錯，一不小心就被繞了進去。

　　“好吧，不談這個了。你再回想一下，你有沒有為崔總報銷過費用呢?或者說，他有沒有給過你發票?”

　　“沒。”中信似乎有些累了，變得惜字如金起來。

　　“……”

　　圍繞著經濟問題，又是一番反覆交叉地問答，中信一直在壓製著心中的不耐，但終是忍不住了:“您二位不用再這樣問我了，你們可以直接去查帳，發現任何一筆有疑問，我都可以給你們解釋得清清楚楚。”

　　“我們有專人在查帳，到時候有不清楚的，是要找你解釋的。”

　　男子話音剛落，女子又及時跟上，絲毫不給中信留出調整的時間。

　　“顧中信，你認為崔總和王潔是正常的工作關系嗎?”

　　中信在心中狠狠地鄙視著那個舉報人，經濟問題加女人，就不能來點兒新鮮的，這樣浪費時間有意思嗎?

　　“是。”

　　看著中信若有所思的樣子，女人安慰道:“你不要有任何的顧慮，我們的談話都是保密的，想到什麽都可以說，不會有人打擊報復你的。”

　　“我剛才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我所見到的所有場景，沒有發現任何的不正常，至於他們的關系到底是怎樣的，我想，我不能憑空臆測吧?”

　　男人嚴肅要求道:“好，今天的交流就到這兒，這幾天工作時間，

你都要留在公司，我們會隨時找你，另外，我再強調一下，我們的談話是保密的，你不能跟任何人談論！”　　中信離開了，那對男女互相對望了一眼，頗有些鬱悶:本以為能從中信的身上找到突破口，可沒想到，卻是一無所獲，反倒讓他誇讚了崔總一番，順便還自誇了一回。

　　當面色平靜的中信回到座位，剛準備喝口茶，電腦屏幕上有消息閃爍了起來。

　　“談什麽了?”孫煜發來的。

　　“不讓說。”中信很誠實。

　　“跟我還保密?”

　　“連老婆都不讓說。”

　　“！！！”

　　孫煜表示了憤慨，中信直接關了對話窗口，喝起了茶。

　　調查組的人可以不團聚，中信卻不會忘記，今天是元宵節，剛到下班時間，他就衝出了公司大門，趕回家去。

　　田冰的手很巧，晚餐很豐盛，每個菜的口味都恰當好處，中信覺得遠比大酒店的菜好吃。幾年下來，他早就習慣並依賴了，幾乎每次吃飯，他都是不吝詞匯邊吃邊讚，若偶有忘言，她便誤以為是多了鹽或少了醋呢。

　　世人常說，留住男人的胃就留住了男人的心，其實不然，應該是留住了男人的心，才對上了男人的胃。口味好不好本就是模糊的概念，心裡有了，才有了界定的標準，才有了永恆的可口。

　　晚餐結束，中信抱著兒子，看田冰揉著白天發好的面，她要做一種土法的面餅，等晚些時候賞月就茶。

　　看著那慢慢揉成的面球，中信由衷地讚道:“老婆，你這手也太巧了。”

　　“做陶瓷靠的就是手上功夫，像織毛衣、擀餃皮、擀麵條、包包子這些手工活，我都沒有專門學過，上手就會，只要我吃過的菜，我也能揣摩著做出來。”

　　田冰手上沒停，看著父子倆，很自豪地說著，滿臉的驕傲與幸福。

　　中信很享受這樣的時刻，更珍惜這樣的時刻，這就是家的溫馨，這就是家人的感覺！

　　“冰兒，這輩子，我是離不開你了！”

　　月上柳梢頭，小腳板已甜甜入睡，中信關了大燈，開了小燈。

　　那是一盞台燈，金屬杆盤旋上升，在頂端形成一個橢圓的搖籃，一個橘黃色的卵型磨砂罩，橫躺在搖籃裡，觸碰一下底座，燈便亮了，透過燈罩，發出柔和的暖光，溫暖了屋子，溫暖了屋裡的人。

　　窗下，兩把彎背藤椅，一張粗藤四腿的玻璃茶桌，上面布有茶席，還有一盤小餅。

　　茶湯清冽微黃，分入兩杯，各取一杯輕嗅，小抿一口，潤遍口腔，徐徐咽下，若有若無的甘甜便沿著喉部蔓延而上。

　　放下茶杯，中信取小餅一塊，輕咬一口，千層松脆，芝香馥鬱，中心有赤黑的乳狀豆沙漫溢，似要填滿那咬去的月牙……

　　中信笑言:“好吃，就是這個味兒，百吃不膩，像是在親我的冰兒。”

　　“今兒心情不錯嘛，說說吧。”田冰嬌笑著，眼角輕眯。

　　“公司裡全是破事兒，我只是感懷這月下攜愛對飲罷了。”

　　“說說唄，我來泡茶，你這茶泡重了。”田冰將茶具調換了方向，順手操作了起來。

　　“行，那我就對著月色說說煞風景的事兒吧，想來也是別有一番情趣。”

　　中信慢慢說起白天的事情……

　　在中信看來，夫妻之間無所謂私密，無所謂負重，無所不可說，喜悅煩憂皆是話題，聽說之間既是分享，又是釋懷！

　　本就是牽手一生的兩人，卻要獨自承受痛苦，似乎艱忍催人淚，實為迂腐不可推，須知，男人再強也會疲憊，壓力過大也會崩潰！

　　聽完他的講述，田冰不免動容道:“這人誰呀，這麽陰險?”

　　中信卻端起茗杯，看了看湯色，笑言:“你的茶也泡重了，不過，我喜歡。”

　　“我來換個茶，你來講講你的分析。”

　　“你不用知道他是誰，我隻告訴你，這個人啊，聰明靈活，野心不小，可就是心眼兒有些偏。是非因果不外乎權錢色，可他這一次意欲何為呢?我還沒想明白。”

　　中信一直都很清楚，無利不起早是人性所依啊！

　　“聰明就像這茶葉，也分等級的，有種人就是損人不利己，唯恐天下不亂。你呀，也被聰明誤了！”說著，田冰將手中的真空小袋拋了過去。

　　中信接在手中，包裝袋上寫著特級，似乎有些了然了，也便不再思考緣由，沿小口撕開將茶葉倒入茶壺中。

　　“看來我是多慮了，崔總這一次應該沒問題，就算他真有什麽經濟問題，畢竟都沒讓我經手，更不會讓他經手了，不過就是捕風捉影罷了。”

　　“那男女問題呢?”

　　“這就更不可能有事了，除非捉奸在床，即便是來個現行，那又如何，我們只是企業，不至於那麽上綱上線把。”

　　“那就好好在公司待著，喝喝茶挺好的。”

　　中信捏起嗓子學著那女兒國王，卻活脫脫一個壞和尚的模樣:“親愛的，你看這天色不早了，咱們也安歇了吧！”

　　“一邊兒呆著去。”

　　田冰小手一揮，嗔怪著，可在中信看來，更是一種難當的風情。

　　心靜了，茶就不會泡重了，喝起來，味道剛剛好，一如公司那些事兒，旁觀一下，也是修煉！

　　此後，中信又被調查組陸續叫去了幾回，無非就是重複的問題，他的回答自是全無出入。

　　幾經折騰後，中信的精神倒還不錯，那二位卻有些心浮氣躁了，最終，擺擺手讓中信走了。

　　一周後，調查組悄然撤離，除了那幾天黑雲欲摧城的壓抑，什麽也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