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了一下她的額發,阻止了她的反駁,繼續說道:
“當今社會上,流傳著男人的成功標準,那便是五子登科,你送我三子,於我而言,屬實圓滿了,可是,我卻給不了你要的,因此,我對你不起。你如此待我,我能做的似乎只有輕巧地謝謝,我又豈能不汗顏呢?”
“所謂真實淡然,所謂狂傲不羈,不應該是坦然收受的遮羞布。我們有過約定,為了彼此心態的平和,我們必須遵守,你做我永遠的底氣,已然是最珍貴的禮物,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絕不會動用。誰都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子,此生,我不知道有沒有和你圓夢的可能,如果有,我會坦然接受;如果無,我會恪守承諾,你需要的時候,我在;來生你來晚了,我等!”
他的言辭懇切,眼中淡然不再,飽含著情真與無奈!
她的心如暖陽當空,香醋洗地,便是蒸騰了酸,濃鬱了度,含情的雙眸已是清淚翻湧,更是聲顫語急。
“你為什麽要這樣固執呢?既然你恪守了承諾,那麽,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嗎?我的和你的有區別嗎?還是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這一切的假象,僅僅是因為你的善良心軟嗎?或者只是為了我的卑微可憐?還是為了這十二年的等待?如果是,我寧願一個人等下去,我絕不要你好心的憐憫!”
“不許瞎說,誓言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意,但我相信,你能感受得到,如果,你再這樣胡說八道,胡思亂想,就算打不過,我也要和你打一架,這一巴掌代表著我的決心。”
他言出必果,真就打了她的屁股,她的臉瞬間羞紅了,情緒再度被破壞了,她嘴角上揚,纖瘦了唇線的豐潤,阻礙了淚珠的滑落,已然破涕為笑了。
“討厭,你怎那麽壞呢,我才不和你打呢,輸贏都是我心疼。”
“所以啊,你要乖,不許多想。至於你的我的,我沒有刻意區分,也不是為了虛面而矯情,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之,為了責任、義務、承諾,我願意去拚,也享受拚的過程,而且,因為有你,我才能更加無所畏懼,更加肆意縱情,更加長歌當空!”
“當然,也請你放心,我怕死,我也怕苦,因此,在我能堅持的時候,說明我尚且能飯;如果堅持不了了,我便馬放南山;到時候,就讓你養著我,每日裡,喝喝我茶,養養我花,做一個不思進取的懶人,做一個沽酒待汝的散人!你想想,你的責任多重大呀,你的一切,都是在為或許的可能做著準備,都是在為我心踏實而做底氣,按照軍事上的說法,平日養兵,隻為備戰,不為打仗,不可或缺。”
看著眼前的的男人,進而氣魄蕩回,退而心態靜歸,言辭自如,眉眼意隨,沒有匹夫蠻勇的躁動不安,不見消極頹廢的沉迷淪陷,卻是揮灑有度的淡定超然,更是真摯無垢的純淨不染!
她笑了,她的心也笑了……
“陪我去個地方。”
可微驀然站起,不由分說地拉著中信出了公司,駕車去了城市邊緣。
這兒已不再是城鄉結合部的髒亂,而是一方充滿畫意的新區,商業配套設施齊全,教育醫療資源充沛,環境綠化別具匠心,因近城鄰野而成希望熱土,更因依河望山繪就繾綣畫卷。
其中的一個小區,內部環境已然自成生態,幾聲鳥鳴,更顯寧靜。
她挽著他的胳膊如歸家的悠閑,走進一幢小高層,電梯裡,密密麻麻的按鈕,顯示著樓宇的高度,
一共22層,她輕按16的數字。 一梯兩戶的布局,公攤面積多了不少,卻也多了清淨,出了電梯向右即是房門,中信始終淡然順從著,不疑不問。
打開門,進了屋,她引領著他逐一參觀著,像極了售樓小姐在介紹樣板間。
房子裡沒有裝修的味道,也沒有生活的味道,考究而簡約,整潔而冷清。
客廳寬敞,采光良好,沙發茶幾貴妃椅,空調音響電視櫃,去往陽台的隔斷門窗被拆除了,兩邊是收攏在一起的落地窗簾,左右矮牆上各頂立著幾根木柵,均勻分配著自下而上的空間,正中間是敞開式門戶,視線穿過,陽台布有一組藤編桌椅。
“坐在這兒喝喝茶,曬曬太陽,感覺很棒吧?”她眼中閃動著興奮。
“嗯,蠻好。”他輕輕點著頭。
轉過客廳便是主臥,推開房門,濃濃的少女心撲面而來,仿若進入了小公主的房間。
中信轉頭看了看她,一絲心疼拂過,她把他的臂彎挽進了懷裡。
衛生間也在介紹的范圍,整體感覺面積不小,乾濕分離,洗漱台上擺了一些洗護用品,還有並排的兩個杯子,兩隻牙刷。
次臥相對簡單得多,床是小床,沒有鋪設床品,一張書桌,一個衣櫥。
最後一個房間了,推開門,首先入目的是大飄窗,放著兩個蒲團,一張矮幾,依牆對坐兩人也不會覺得擁擠,窗外無遮無擋,可以看見蜿蜒的河水繞行。
見他微微有些沉吟,她輕輕問道:“喜歡嗎?”
“嗯,櫥有百卷,可覽;桌有文房,可書;更有電腦,可知;倦有沙發,可休;懶有大窗,可慵。可微,你簡直太棒了,此間堪為點睛的神來之筆。”
書房重墨,身在其中,人也古雅起來,他臉上的笑意完全綻放,換著位置,換著坐姿,像個到了遊樂場的孩子,沉浸在一個自在的小世界裡。
看著他溢於言表的喜色,如釋重負的愉悅填滿了她的內心。
這間書房本就是為了心中的那個他,臆測著他的性格與喜好,采用了最佳的景觀與設計,傾注了她滿滿的期許與心念,這是她為自己保留的夢,不曾想到,真的有天迎來了他,還切切實實地欣喜了他!
她再度拿出那枚鑰匙,放在了他的手裡,如同完成一個儀式,鄭重說道:“你是微居的主人,這是微居的鑰匙。”
“微居?知微見著,居淵仁信,好。”
他欣然接受,再次打量著整個書房的布局,乍看似乎平淡無奇,用心體會卻能感受到每一處細節的貼心與溫馨,閉眼遐想:
飽暖了,端坐書案執毫書意,或盡覽世間雜碎,或拚湊現實無奈;
倦累了,轉身可側臥沙發,隨手可取卷翻閱,伴著書香安然入眠;
煩亂了,或盤或依,懶聽風雨,再清茶一杯,觀東水煙蒙,稚解人心……
她攀上了他的肩膀,帶著不容拒絕的語氣:“中信,微居是我們倆的,我唯一的要求,無論什麽時候,什麽心情,我絕不許你在外面遊蕩,你必須回到這兒,把你的無聊、無奈、開心、感傷都帶回來,我要陪著你一起面對。”
他重重地點頭:“嗯,如果可以,我準備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就像上班一樣。”
“我說過,這是我們的微居,這兒就是你我的家,我大部分時間都住在爸媽那裡,每周會來住個一天兩天的。”
“可微,你過來。”
中信牽起她的小手走到桌前,準備好筆墨紙硯,不加思量地提起飽蘸濃墨的小毫,在宣紙上淡定走筆:
話從前,身聲慢,
克威抱拳,卻是遍地膽寒,
雙膝盤,竊愜言,
知微入顯可溫嫻,
不經意間,已是入了眼,
四問說太晚!
十二年,宮寒暖,
無人在畔,知是為誰伴眠,
又相見,無盡歡,
去妝洗淚還素顏,
雨雪燈船,便是有了傘,
了無癡纏怨!
歎緣淺,渡忘川,
奈何湯甜,終是飲了一碗,
不欲難,等橋邊,
陰風拂面眼望穿,
孟婆掩面,笑看手扣牽,
才是化了原。
中信寫字甚為惜墨,非毫尖蓬松不蘸墨,通篇看來,濃淡凝散,全無章法,卻給人一種人生起伏、造化捉弄的感覺,尤其最後的原字,幾乎難覓其蹤,原來終是一團亂麻,越理越亂……
他擲筆掩面,久坐難返;
她淺笑淚歡,俯身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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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市的城市內河有一個詩意的名字,叫做煙雨河,每逢雨季到來,雨打緩流的河面,便會激起朵朵水霧,嫋嫋如煙,扭曲著對岸的垂柳。
河至中端,已是環抱了半個城市,據說,煙雨渡曾是風情畫舫的渡口碼頭,兩岸遍布雅樓酒肆。
中信立於窗前,看河面畫舫偶過,心思隨著搖擼攪動,仿若夢回宋唐,遙想渡口當年的絡繹盛景,不禁思慮萬千……
書房門被人推開了,可微走了進來,她來到窗前,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那遠去的畫舫,莞爾一笑。
“想什麽呢?看得這樣入神,莫非是在想畫舫上的美嬌娘?”
他淡淡一笑,指了指蜿蜒的河道:“嬌娘再美也是為了生活,其情不真,其心不溫,沒什麽好想的。我在想,是煙雨河送了煙雨渡的名,還是煙雨渡竊了煙雨河的名?”
“你的說法沒區別呀,聽來聽去都是煙雨渡得名自煙雨河。”
“這送和竊還是有不同的,你細品。”
“我懶得想,我要你解釋給我聽。”
她搖著他的胳膊,嬌聲耍賴著,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眼中滿是寵愛,拉著她在飄窗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