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過去了一周，周日這天姐姐知昔打來了電話。

　　“小弟，你忙不忙啊?”

　　聽語意便知，肯定是有特別的事情:“姐，不礙事，你說吧，什麽事兒?”

　　“咱媽又住院了！”

　　“什麽?”

　　中信的聲音驀然提高，人也站了起來，引得幾位員工的側目，他趕忙走了出去，小聲地詢問道:“上周二哥不是說輸血了就好轉了嗎?”

　　“唉，我真不知道該不該給你打電話，可是，我，我……”知昔的聲音隱隱帶了泣聲。

　　“姐，你別急，快跟我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小弟，你也別急，先聽我說。”

　　知昔略微緩和了情緒，說道:“二哥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媽已經輸過幾次血了，每次輸完血也就管個幾天，再去檢查，發現血又少了，二哥不跟你說實話，就是怕你擔心，可總這樣輸血也不是辦法呀，我一直忍著沒打電話給你，可這一次，媽突然就暈倒了，還把胳膊摔骨裂了，現在住在縣醫院呢，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想打電話告訴你一聲，可是你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除了給你添……”

　　中信迅速接過了話茬兒，並當即做出了安排。

　　“姐，你別說了，我懂你的意思，大哥二哥兩人的想法太簡單了，當時二哥告訴我說，媽已經做了骨髓穿刺術，我也就保留了我的意見，現在更是把粗暴的輸血當成了治療手段，簡直是無知，血液的成分有多複雜，他們知道嗎?就算是能治好，那些遺留的異體物質始終都是隱患啊。”

　　“咱媽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絲毫的耽誤了，必須到大醫院徹底檢查，只有查出了真正的病因，對症下藥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這樣，話不多說，我就不再打電話了，你直接去找二哥，就說是我的意見，讓他送媽來吳市，問問他能請到假不?他要是沒時間，我就回去接，就這麽定了。”

　　“不用你回來接，就算二哥沒時間，還有我和夏放呢。”

　　“那行，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過來，我馬上就去聯系醫院。”

　　不等知昔回答，中信已經掛掉了電話，剛剛還滿面的果斷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不停地翻轉著手裡的電話，竭力抑製著那絲慌亂，盤算著接下來的事情:

　　苦思之後，卻是苦從心來，自己已年屆不惑，來吳市也有二十載了，細細算來，卻是失敗透頂，真正的人脈圈子一片荒蕪，他依舊是孤身飄零的小船，每遇大浪襲來，也只能咬牙迎上。

　　“中信，往後余生，我是你永遠的底氣，你是我永遠的陪伴，我絕不離，你也絕不許棄！”

　　“我有個要求，你遇到難事不許硬扛，我們一起面對，累了倦了隨時來找我，痛了想哭了隨時來找我，你的任性你的純真我都要，你的委屈你的快樂我也要，我要你所有的真實，答應我。”

　　“……”

　　可微的話語接連在他的腦海中閃現，更伴隨著畫面，或咬，或掐，或威脅……

　　臉上的凝重慢慢退去，眉宇也漸漸舒展……

　　電話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聽，話筒裡傳來淡然的女聲:“你好。”

　　“你在忙?”

　　“嗯。”

　　“那你先忙，等你閑了打我電話。”

　　“你稍等一下，”話筒似乎被捂住了，但依然隱約聽到:“李叔叔，我臨時有事兒，改天再來看你吧。”

　　很快，她的聲音再次清晰地出現了:“怎麽了?親愛的。

”　　中信頗顯無奈地說道:“你呀，就不能等忙好了再打給我嗎?”

　　“不能，我家先生有事找我，我還忙什麽忙呀！”她嬌聲抗議著。

　　“好吧，你比我任性。我還真有事找你。”

　　“快說吧，我聽著呢。”

　　“我媽病了，可能是血液方面的，我準備接她來吳市看病，你幫我問問，有熟悉的專家沒有?”

　　她知道，他能主動開口求助，一定是他沒有辦法了，她聽得出掩藏在平靜背後的慌亂與無助，她確實驚著了，言語間不免就脫口而出了。

　　“啊！咱媽病了！我馬上跟爸爸說一聲，讓他來安排。親愛的，你千萬不能急啊，你在哪兒呢?我馬上過去。”

　　中信心中頓時一暖:“我在公司加班兒呢，你就別過來了，我沒事兒的，你先忙吧，有了消息隨時通知我。”

　　“好的，你一定不要急，我始終在你身邊。”

　　“嗯，放心吧。”

　　掛了電話，他那滿面的陰鬱終於淡化了些許，他急忙轉身回屋忙起了工作。

　　防偽系統的初步開發完成，與之配套的各項規范文檔與市場資料實在太多了，這些都只能著落在他一個人肩上，他實在不敢耽擱啊！

　　中信的效率極其低下，他快速地敲擊著鍵盤，竭力想讓自己靜下來，卻總是不斷地刪除，再打字，再刪除……

　　可微的效率卻很高，不，應該說武家的效率很高，半個小時後，可微打來電話，告知中信一切安排妥當，軍總醫院的血液科室就非常有名，老武已經約好了相關的專家，只要月英來了立即辦理入院。

　　掛了電話，中信再次給姐姐打去電話，要求家裡明天務必送母親過來，病情不能再延誤了，吳市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他隨即又撥通了田冰的電話:“老婆，我晚上就不回山上了，明天你送兒子回城上學吧，這周你就待在城裡負責照顧兒子。”

　　“好的，沒出什麽事兒吧?”

　　“沒事兒，等我回家了再跟你說吧，另外，你開車慢著點兒。”

　　“知道了，你也一樣，少喝點兒酒。”

　　“嗯，放心吧。”

　　一通電話下來，緊繃的神經總算稍微松懈了些，卻是莫名的心慌與倦意一起襲來，中信蔫蔫地趴在了桌子上……

　　也許是月英的病情誘發了他的某些神經，他太需要一個能讓心靜下來的空間了。

　　下班後，他去了微居，可微已經做好了飯菜在等著他了。

　　吃完飯，沒有散步，沒有逛街，中信草草地洗了個澡，帶著些許的輕松回到了書房，盤坐在飄窗裡，看向燈火稀疏閃動的煙雨河……

　　一襲家居服的可微走了過來，打開閱讀燈，欺身上窗坐在了他的對面，再慵懶地向後倚靠著牆壁，雙臂環抱胸前，光著的腳丫伸到了他的懷裡，他很自然地捧起一隻，輕柔地揉捏著……

　　夜色流淌，

　　夜燈昏黃，自是意懶情張，

　　或難當酥癢，奈何手暖臂長，

　　或透骨舒爽，也便低吟不可名狀……

　　“哦！真舒服，太幸福了，親愛的，有你真好！”嬌憨地後鼻音送出迷離的感懷。

　　“不，我不好，人懶心飄，陪伴太少。”他或輕或重地揉捏著，隨意且無心。

　　“不許瞎說，你就是好，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細膩的男人，你是我的男人。”她低聲呢喃著，語氣卻是嬌寵的霸道。

　　他抬起頭，入眼的是滿滿的風情濃鬱，他送上一個並不圓潤的笑意，低下頭繼續認真地忙活著，不再言語。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輕輕勾動一下腳丫，問道:“你有心事?”

　　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她追問道:“說吧，吃飯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腳面，依舊不言不語，她強行收回了雙腿，跪坐了起來，湊上前去，歪過頭來，想要看著他的眼睛。

　　“親愛的，我們說好的，無論什麽事情都要一起扛的，你快點兒告訴我呀。”

　　他終是輕歎道:“可微，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其實也沒什麽事兒，我就是想到了我父親。你知道嗎?十二年前，我父親來吳市，我帶他去軍總醫院檢查，結果就查出了喉癌，那一年是龍年，今年又是龍年，我母親也來看病了，而且是最頭疼的血液問題，我這心裡一直發慌，我是真怕呀！”

　　她輕移到他的身旁坐下，攬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帶，盤坐的他便如泥塑一般轟然倒下，卻是砸在了軟綿的腿上，安然無恙且安逸舒緩。

　　“你呀，為什麽給自己那麽大的壓力呢?不管該不該背負的，你都要扛起來，表面上，你好像無所顧忌，什麽都無所謂似的，其實呢，你就是心思太細膩了，你曾經教過我，一切由心，為自己而活，可你自己呢?卻恰恰相反，你總怕為難了他人。”

　　他輕捋那垂在眼前的秀發，卻發現了一根扎眼的異色，他急急地梳理了幾下，想要把那不和諧掩藏，語氣依舊保持著淡然:“你扯遠了，我就是單純的擔心而已，放心吧，我很好。”

　　“我沒扯遠，我還不知道你嗎?”

　　聽著她嬌憨的抗議，他的眼中滿是寵溺:“好，咱家可微沒扯遠，是我想多了。先不說這個了，我來幫你梳梳頭吧，經常梳頭可以促進頭部血液循環，頭屑去無蹤，秀發更出眾。”

　　“我哪有頭屑啊?你別打岔，給我老實待著。”她按住了他的欲起之勢，撫摸著他的短發，柔聲說道:“你現在什麽都不許想，你的背後，我永遠在。”

　　他閉上了眼睛，許是享受這入心的溫情，許是不忍再看那根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