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著空氣中淡淡的汽油味，中信居然有些陶醉了，人人厭惡的尾氣卻也有著獨特的魅力。

　　“老顧。”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中信渾身一個激靈，猛地跳開了，也看清了來人。

　　“哎呦！親愛的，人嚇人能嚇死人的，你怎麽飄過來了呀?”

　　田冰走上前，揉了揉他的臉頰:“飄什麽飄，我既不是鬼魂也不是仙兒，是你太入迷了，你不回屋，待這兒幹嘛呢?早就聽到車子來了又走了。”

　　中信氣息蔫蔫地問道:“我餓了，有吃的嗎?”

　　“有有有，趕緊回屋吧。”

　　在田冰近乎誇張地攙扶下，中信回到了屋裡，飯尚溫，菜未冷，風掃殘雲填飽了肚腩，終是重臨人間，再度恢復那份淡然的神態。

　　“走吧，親愛的，喝茶去。”

　　“得咧，你想喝什麽茶呀?”

　　“冰之茶。”

　　兩人轉道茶室，一人忙碌，一人旁觀，清幽的背景音樂卻是古箏曲-漁舟唱晚。

　　田冰將茗杯斟滿茶湯，以茶禮示意，中信輕笑:“冰兒真棒，謝謝了！”

　　“你可以開始你的演說了。”田冰亦是淺笑嫣然，軟語詢問。

　　“宋宇喊我去了一趟城裡的公司，走得有些匆忙，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他就是想去看看，說起來，他是金主，我必須得小心伺候著呀！”

　　“喲，聽著似乎有些怨氣哦，說說吧。”

　　“怨氣倒不至於，就是覺得沒意思，快中午了，他來找我，根本不給我任何選擇，就像搞突然襲擊似的……”

　　她不停地將茶水送到他的嘴邊，他就不停地喝著茶，抒發著心中的不快，等到整個經過講述完畢，他卻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婆，你不會覺得我太小心眼兒了吧?”

　　“你不是小心眼兒，你是太不彎彎繞了，站在他的立場，他的所作所為也沒什麽不對呀?人家查查帳，看看現場很正常啊，說起來，那也是幾十萬錢拿出來了呀，從頭到尾人家不也沒過問過嗎?這世上誰能真正信任一個外人呢?再說了，就算他性格豪爽，對你是信任的，可你別忘了，他也是有老婆的人啊，你沒聽那些人講嗎?他老婆可不是個善茬兒呀！”

　　“啊！完了，完了。”

　　他驀然驚呼起來，神情不似玩笑，她趕忙放下茗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怎麽了?一驚一乍的。不怕，不怕，你老婆練過武術的，對了，她好像還是特種兵吧?”

　　他苦笑道:“親愛的，你這說的都是哪兒跟哪兒呀！我是在懊悔啊，千算萬算怎麽就漏掉了他老婆呢?唉，都怪我太大意了，我一直習慣於用你的標準來定義老婆這個物種了，誠如古人所言，智者千慮或有一失啊！”

　　“好了，好了，別懊悔了，他不是也拿了對帳單了嗎?既然事情已經開始了，你現在想再多也是毫無意義啊，你只能盡快出成果，等公司有了收入就好了。”

　　她的柔聲安慰非但不能撫平他的愁眉，反倒更加令他憂慮起來。

　　“研發這個事情哪有那麽容易啊?這兩個月下來，如何實現項目訴求，我已經有了解決方案，目前正在朝著這個方向開發呢，可最大的難點還是在數據平台上，這個事情我有心也插不上手啊，完全指著龔昌呢！”

　　“龔昌?就是那個技術總監?”

　　“就是他，這家夥很滑頭，不肯一下子把東西拿出來，我還拿他沒辦法，

唉，早知道，我當年就好好學習了，如果我自己能搞這個數據平台，何至於此啊！”　　“你呀，天生就是勞碌命，凡事總想著自己上，就算把你累死又該怎樣呢?就現在這個公司，你自己算算，你都承擔了多少工作了呀?老顧啊，你不能總這樣玩命，你可一定要把你的身體照顧好啊。”

　　“放心吧，老婆，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我很懂得享受和偷懶的，雖然我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可我這心裡還是免不了著急啊！”

　　“你需要修心了，你最近明顯有些躁了。不談這些了，我想喝你泡的茶了。”

　　“好咧，啥也不想了，咱們先喝茶，等太陽不那麽烈了再進山走走。”

　　喝茶能清心，泡茶能靜心，當心境到了，茶葉才會捧出最純粹的茶汁，茶人才能奉上最地道的茶湯，茶客才可收獲最纏綿的酣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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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次突然的視察之後，宋宇再也沒去過公司，其間，也只是偶爾電話聯系一下，中信也樂得耳根清淨，全力投入到防偽項目的研發中。

　　當西北風開始吹起的時候，盾一軟件的帳面資金已然不足，不可回避的心理恐慌令中信不得不硬起頭皮，再一次給宋宇打去電話，並開門見山直言道。

　　“小宇，打擾了，資金的事情怎麽說?”

　　“你再堅持幾天，我剛剛買了那個小礦山，現在手上確實沒有多余資金。”

　　宋宇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沉穩，全然沒有一點兒焦急的感覺，中信隻得繼續陳述著事態的嚴重性。

　　“我們的研發也到了關鍵時期，這個時候我可不敢動搖軍心啊，現在他們都被培養出來了，無論哪個離開都是我們的損失啊！”

　　“那也沒辦法，等我這邊一投產就有資金了，你就跟他們多解釋解釋，大不了回頭多給他們些錢就是了。”

　　“唉，真的如你所講倒好了。那行吧，你先忙，我再想想辦法。”

　　中信隨手掛了電話，他已不想再多說什麽了，要錢本就是個尷尬的事情，只是沒想到，起初擔心的事情這麽快就出現了，歸根結底，還是所處的視角不一致啊！

　　關於那個遠在外省的私人小鐵礦，中信曾為此查閱過多方資料，諫言宋宇務必要慎重考慮。若是草率購買，固然可以解決鐵粉加工的原料問題，但做為最微不足道的中間環節，根本不具備絲毫的話語權與定價權，且國際形勢和政策都不明了，巨大的風險就像隱在枯草中的老虎，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來傷人，可宋宇終於還是動手了……

　　扶著不鏽鋼欄杆，中信的眉宇緊蹙在一起，他相信宋宇當初的言之鑿鑿，他也理解宋宇如今的破釜沉舟，他更清楚自己此刻的進退維谷，如果只是短時間的困難，他完全可以克服，畢竟他還是有些小積蓄的。

　　可眼下的狀況卻是，自己沒有任何的收入，山上的生意也停了，兒子己為來年就要上中學了，家裡的一應開銷也是不小，如此坐吃山空怎能不叫他後背發汗呢?

　　而盾一軟件卻又是箭在弦上，一旦停滯則人去心散，前期的努力也便付之東流了，那隱約閃現的美好未來將徹底化為鏡花水月，這恰恰是他最不堪承受的。

　　怎麽辦?

　　是一切隨緣，做個標準的打工人呢?還是孤注一擲，賭出一片天呢?

　　中信的內心在劇烈地撕扯著，雙眼漫無目的地巡視著，很快便專注於寫字樓的大門處。

　　那裡進出著忙碌的商務人士，個個是衣冠楚楚龍行虎步，雖然看不清他們的面部表情，但他們肯定會深藏了憂心忡忡，展現著最明豔自信的笑臉，滿懷希冀地拜訪著一家家公司，也許下一步的踏出就是成功呢?誰人不是在為明天打拚呢?誰人不是心各有牽呢?

　　似有決斷的中信，不再彷徨躑躅於過道的苦思，他轉身走回了公司。

　　“龔昌，下午來公司一趟，我等你。”

　　“我還在上班呢，晚上去吧。”

　　“我晚上有安排， 你別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劃過水！”

　　“嘿嘿，那好吧，下午見。”

　　沒有多余的客套，中信直接掛了電話，把謝龍喊了過來，兩人很快就投入到反覆論證中去，小白板上畫滿了凌亂的線條與潦草的文字。

　　午飯過後不久，龔昌就來了，他似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而是打開了自己的電腦，認真地審查起服務器上暫存的開發代碼，不時與那三人交流著，並針對提出的問題進行著耐心細致地講解。

　　差不多下班有一會兒了，龔昌才算稍稍得閑，他伸了伸懶腰，又砸了砸肩膀，彰顯著一下午緊張忙碌的疲憊。

　　聽見動靜的中信，將視線從電腦屏幕前移開，看了看眾人，說道。

　　“各位，今天龔總監講的新內容比較多，估計你們也都累了，今天就到這兒了，從現在起啥也別想，好好放松放松神經，明天上班再繼續消化吸收。”

　　“顧總說得對，一張一弛、勞逸結合才能事半功倍嘛。”龔昌補充著。

　　幾人聽了，也就不再苦思冥想了，保存好文件，關閉了電腦，收拾起個人的物品來。

　　謝龍問:“小帥，晚上組隊打一把呀?”

　　小帥答:“行啊，就怕我們只有被虐的份兒咯。”

　　“你還是IT人嗎?”謝龍面帶不屑。

　　“我當然是啊，上了戰場盡挨踢了！”小帥苦著俏臉。

　　聽了兩人的對話，中信忍不住插嘴道:“我要上去，估計不是挨踢了，直接陣亡了，哈哈。”

　　幾人盡皆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