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詩絹往年的生日都在忙碌中度過,最多不過是何然在某處酒店裡訂上一桌團圓飯,全家一起聚聚罷了,今年何子恩突然說起來要給母親準備生日驚喜的事,何然表示不太明白。
“話是不錯,但是今年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年份,而且媽媽最近很忙,突然準備一個驚喜趴體,可能會讓媽媽疲於應對。”何然說。
胖乎乎的何子恩對付爸爸很有一套,知道此刻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便像隻粘人的貓咪一樣掛到爸爸的胳膊上:“爸爸~求你了你就讓我辦吧,我保證等你生日的時候,我給你辦一個更驚喜的聚會,給媽媽辦的這個就當一次策劃練習,好不好?”
何然被女兒逗得大笑,打開皮夾拿出一張卡,遞給何子恩:“好!今年就給媽媽好好慶祝一下,爸爸全力支持!”
何子恩樂的‘叭’朝何然臉上親了一口。
“那說好了,明天你去媽媽公司拖住媽媽,我給你打電話才能回來哦!”
何然寵溺的揉揉女兒的腦袋。
何子恩突然正色道:“對了!這件事不要告訴劉嬸兒。”
“為什麽?不要劉嬸兒留下幫忙嗎?”
何子恩歎口氣:“馬叔情況越來越不好了,這時候讓劉嬸兒操辦這種事,不太合適吧,你就派劉嬸兒去醫院待一天,生日會開始的時候再請她回來就好了,希宇會來幫我的。”
何然欣慰的看著女兒,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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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值晌午,院子裡安安靜靜的,一股一股熱浪翻過院子周圍的樹籬朝人撲面而來,熱的人發暈。
何子恩從何然的書房下來,繞了個彎朝車庫走去,白詩絹還沒下班,車庫裡隻停著何然何子恩父女共用的那台寶馬,一輛購物用的斯巴魯。
車庫門口,一台改裝過的奔馳安靜的停著。
昨夜,三個互相之間不太對付的年輕人聚在這輛車上商量如何應對這間房子裡各種怪事的對策。
“關於這間別墅的事你知道多少?”張希宇發問馬隆輝。
馬隆輝不太放心的看向何子恩,何子恩也嚴肅的說:“你別擔心,我把我房間裡的事跟希宇說了,李原這次的意外沒準就跟別墅裡的怪物有關,所以我們決定把這件事查清楚。”
“就靠你們兩個?”馬隆輝問。
“是我們三個,你不覺得李原的失智,跟你父親身上發生的意外如出一轍嗎?”張希宇說。
不錯,自從李原在醫院傳回來失智的消息之後,馬隆輝就一直憂心忡忡,覺得這件事跟馬二福的意外十分相似,也是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裡,也是失智。所以在面對何然的盤問時,馬隆輝直接把整件事和盤托出,只是似乎沒有引起房主何然的重視。
“子恩說她在房間看到怪物那天晚上,你也去查看了她的浴缸,沒發現什麽不正常的地方嗎?”張希宇接著問。
“沒有。”害怕張希宇問到何子恩受傷的事,馬隆輝脫口而出否認道。
“你不是在地上發現了一撮頭髮嗎,還裝起來拿走了。”何子恩說。
馬隆輝掏出一直隨身攜帶的那兩撮紫色頭髮。
“這兩撮頭髮,一撮是在我爸摔傷的陽光房水管旁邊找到的,另一撮就是在你房間裡找到的,我仔細看過了,根據顏色長短來看,應該可以確定是同一個人身上的頭髮。”馬隆輝說。
張希宇拿過這撮頭髮,細細的審視一番。
這毛發乾枯粗糙,
被劣質染發劑毀掉了光澤和生命力,不管是誰,染了這種紫色,這人似乎都不太能消費得起正常的染發劑。 “你們不是說這怪物長得像蛇嗎?怎麽會出現人類的頭髮?”張希宇問。
“不太清楚,我也只是在浴缸裡見過一個影子。”何子恩說。
馬隆輝模糊的應和著——暫時還不能把看見劉嬸兒祭拜那怪蛇的事說出來,至於自己在夢裡那片沼澤上見過的怪蛇,即便此時說出來也會顯得荒誕不經。
“如果說,馬叔失智的事,跟李原失智的事,還有你浴缸裡出現的怪蛇是同一個怪物的話,也就是說——”張希宇話沒說完,何子恩接話道:
“也就是說,在李原出事的地方,也許能找到一樣的頭髮!”
庫房鑰匙還在馬隆輝身上,三人趁著夜色躡手躡腳的摸到了庫房裡。
何子恩緊張的抓緊了張希宇的胳膊。
“李原被發現的時候,就躺在門口。”馬隆輝哢噠一聲打開庫房門。
張希宇打開手機燈朝庫房裡照進去。
庫房裡靜悄悄,跟下午過來時沒有任何變化,任誰都看不出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麽。
“今天下午我過來的時候,其實有聽見庫房裡發出不太尋常的聲音。”馬隆輝壓低了嗓子說道。
此話一出何子恩又攥緊了張希宇的胳膊,幾乎要把這段胳膊擰斷一般。
“這種話下回早點說!到這時候了就把嘴閉上!”張希宇訓斥馬隆輝道。
說完打開了庫房的室內燈。
果然,在李原昏厥的門框附近,找到了一撮紫色頭髮。
三人面面相覷。
回到車上,三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
“報警吧!”何子恩說。
兩個男生表示反對:
“報警要怎麽說?房子裡出現了怪物?”
何子恩急的要哭了,誰能想道自己出生長大的房子裡竟然不知何時藏了一個能毀人心智的怪物,她帶著哭腔說:“一定有科學的解釋的,這種事還是交給警察吧,我們三個加起來也不是李原的對手,李原都被襲擊了,我們沒有勝算的。”
張希宇拉著女友的手揉搓著,幫助何子恩緩解緊張,說道:“這世界上不是有些事情不能依靠科學解釋,而是只有一些事能依靠科學解釋,這特麽本來就是個混亂而且無序的世界,科學探索不到的地方才是宇宙的主體。無論如何,這間房子裡的事暫時只能讓咱們三個人知道,就算處理也是要咱們三個人來處理。”
“為什麽?”馬隆輝表示反對。
“一,懷山名世是白姨公司開發的樓盤,如果這個樓盤裡傳出去什麽古怪的傳聞,對白姨公司不利。二,這種事情說不清的,別人只會當我們是神志不清。三,分兩種情況,房子裡是怪物,警察解決不了,我們也解決不了,房子裡不是怪物,只是野獸,我們只需要確定房子裡藏有什麽野獸就可以,剩下的交給消殺公司去做。”張希宇說。
“那為什麽不直接找消殺公司過來?”何子恩問道。
“這怪物行蹤隱蔽,你們幾次遇見它都沒看清楚長什麽樣,消殺公司的人一來不知道這裡的古怪,二來他們就算瞥見一眼也不會深究,如果把這個怪物嚇跑了,何家別墅就得處在它隨時可能回來報復的陰影之上,你說,是要找消殺,還是我們自己上?”張希宇轉頭問馬隆輝。
“其實......”馬隆輝欲言又止,“其實吧......明天早上我媽就要送我回殷崗了,這事我不見得能參與。”
“你爸的事你也不管了?”張希宇一針見血的說。
馬隆輝咬咬牙,朝兩人遞出一個確定的目光。
三人終於達成一致,決定明早就找何然,以給白詩絹辦生日聚會的借口把何家別墅裡人都清出去,用一天的時間搞清楚何家別墅裡的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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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別墅本就地處偏僻,在懷山腳下日常就十分安靜,此時別墅裡只有馬隆輝,張希宇和何子恩三人,更顯得萬籟俱寂,地上落根針的聲音都能聽見。
張希宇不知在何處弄來了懷山名世的管道構造圖紙,此時正把紙鋪在引擎蓋上研究著。
“我說,如果什麽都沒找到,你要怎麽收場,當初可是答應了要辦一場生日聚會的。”馬隆輝一邊整理著器材,一邊湊過來說。
張希宇正忙著看圖紙,也不回話,只是隨手扔了一張名片過來。
這是一個專業承辦小型聚會的連鎖機構名片——《金屬假日轟趴館》。
張希宇已經把後路安排好了。
馬隆輝無趣的點點頭。
“你去把後備箱打開,把裡邊東西都拿出來。”張希宇指揮道。
後備箱裡放著大大小小十幾個箱子,馬隆輝一個人搬了五分鍾才全部卸貨,張希宇先挑出兩個大小一樣的箱子出來,從箱子裡拿出兩套打氣泵和大大小小十幾個橡皮筏子一樣的東西。
“這是用來堵壁爐的皮球,你去把這幾個點全部堵上,打開下水口,把皮球放進去,用充氣泵充氣,就可以了。”張希宇說著,把圖紙上的幾個點指給馬隆輝看。
這幾個點分布在房子四周,是這間別墅的進出水口,張希宇安排的很嚴謹,等房子裡的水一斷掉,再用這些皮球把水管子全部堵住,別墅的水管跟市區管道的聯通渠道就被堵住了,屆時不管水管裡是什麽都會被堵死在全封閉的管道裡。
“堵死之後呢?”馬隆輝問。
張希宇耐心解釋道:“並沒有完全堵死,這裡,留了一個口子,通往懷山腳下的這個位置。”
張希宇指的位置是何家別墅自建的淨水池和沼氣池,別墅興建之初就采用了大量環保方案,不僅頂樓上裝滿了太陽能光電板,還有自帶的沼氣池和淨水池,別墅發電和衝廁所所用的能源和水都來自這兩處地方。
“然後,看清楚是什麽東西之後,再決定怎麽處理。”張希宇介紹完畢。
隨著對講機裡張希宇一聲令下,何子恩在別墅裡斷掉了所有的水電,整間別墅變得更加安靜,馬隆輝和張希宇用最快速度把所有管道裡的皮球充滿了氣,然後跑到房子裡集合。
“有什麽不對的嗎?”張希宇緊張的問。
何子恩搖了搖頭:“沒什麽動靜。”
馬隆輝去廚房拎起何子恩剛才開始就燒好的一大壺開水,三人結伴上樓,從頂層的陽光房開始排查,張希宇給每人都發了一副太陽鏡,只是依照美杜莎的傳說做了一層防禦,至於是否有用,很微妙。
陽光房空空蕩蕩,剛斷了電的魚缸非常安靜,幾尾金魚在水面上吐著泡泡,陽光下的青花瓷盆裡波光粼粼,可是在這三人看來,拖著華麗尾鰭的金魚竟像是在監視自己一般,兩顆碩大的水泡眼令人感到十分不適。
擰開陽光房下水管,張希宇把借來的內窺鏡探了進去,管道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層滑膩的綠苔。
“澆水吧。”張希宇回頭對馬隆輝說。
三人經過討論一致認定,也許從上而下的滾水能把潛伏在水管裡的東西逼退,這樣會增大這怪物沿著既定路線行進的概率。
馬隆輝拎著開水朝準水管灌了下去,觀察一會,沒有任何動靜。然後三人開始排查三樓的另一個房間。
這麽一邊用內窺鏡檢查一邊灌水一路灌到一樓,再沒看見什麽異常,三人都有些沮喪。
“難道是出現集體幻覺了?”何子恩自言自語道。
“哪有那麽集體的幻覺,何況事情結果已經擺在那了,馬叔跟李原都進了醫院,我猜,這是個串場的怪物。”張希宇說。
“什麽叫串場的怪物?”
“不是住在這的唄,今天住在這,明天不知道沿著管道去哪了,搞不好後天又回來了。”馬隆輝懶洋洋的解釋道。
“如果是這樣,倒是好事。”張希宇說,“這種會主動襲擊人類的怪物,如果隻呆在這一間別墅裡很難擴大影響力,只有我們三個人會上心對付它,但是如果它四處作孽,整個洛都都會警覺起來,那時候,幫我們的人就多了。”
馬隆輝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張希宇,這麽恐怖主義的話在他嘴裡說出來竟如此稀松平常,可是細想眼下對自己最有利的卻也正是此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既然已經不在了,還是先把生日聚會的場地布置起來吧,晚上總要有個像樣的聚會交差。”馬隆輝岔開話題道。
一直處在精神高度緊張狀態裡的何子恩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經馬隆輝一提起,也催促張希宇打電話快點把場地布置起來。
打過電話,三人坐在客廳裡休息,時近傍晚,懷山被夕陽鍍上了一層軟軟的金黃色,草木看上去昏昏欲睡,過度勞累的三人也靠在沙發上一邊打盹一邊等著party策劃人過來,半睡半醒之間,馬隆輝似乎又回到了那片黑泥地沼澤,身下的沙發像是融化了一般,大動作的蠕動了起來。
奇怪的是這時的馬隆輝並不感到害怕,跟上次一樣,他平靜的想看清楚眼前的景色,腿上那種針扎般的疼痛已經習慣了許多。
腳下的這片黑泥地天旋地轉,本是一個平面的泥潭在眼前不斷收縮,收縮,逐漸收縮成一個裹著黑泥的管道,管道往遠方延伸著。
馬隆輝被緊緊地裹進了管道裡,這裡彌漫著腐爛腥臭的味道,四周滑膩不堪,可是身在其中的馬隆輝並不覺得難受,甚至對這種環境感到無限愜意,滑膩的粘液仿佛絲絨一樣劃過自己同樣滑膩的皮膚。
——我的皮膚——這是蛇的皮膚。
馬隆輝看著自己已經變成一長條的身體,舒適的向前舒展著——涼絲絲,滑溜溜——太舒服了——像是雪夜泡進了溫泉池,夏日午後躺在搭著遮陽簾開足了冷氣的臥室裡一般令人麻醉。
馬隆輝腹部用力,攀住身下的管道,然後用本該是肩膀的位置輕輕抵著周圍滑膩的管道壁,身體順暢的向前滑出很遠——如魚得水!
從來沒想過作為一條蛇,活動起來會如此順暢。
馬隆輝朝著眼前的一點光明滑了過去,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熱浪撲面而來。
他的,或是它的腦袋從管道口探了出去,這是一間小屋子,屋子裝潢樸素,室內空氣熱燥,令人感到不適。
馬隆輝四處打量著,環顧一周,難掩的笑了出來,發出一聲聲難聽的‘嘶嘶’聲。
這是我的房間——馬隆輝的房間——我正在洗臉池的下水管裡看著自己的房間——以前從沒覺得這個房間這麽熱燥難耐。
臉上突然傳來酥麻的痛感。
“馬隆......”一個遙遠的聲音傳來。
水管裡的馬隆輝隨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是前院的何家別墅,透過大落地窗,能看見一樓客廳裡有一男一女正趴在沙發上,用巴掌抽著沙發上的一個人。
——那是我——
水管裡的馬隆輝想道——他們在揍我。
一股溫水潑過來。
躺在沙發上的馬隆輝驟然驚醒。
何子恩正在端著水杯站在他面前。
鋼珠大小的水珠從臉頰上劃過,隱匿進棉質的上衣裡。
“你剛才夢見什麽了!”張希宇神色緊張的伸出一隻大手箍住馬隆輝的下巴。
看清楚眼前的人,馬隆輝驚慌失措的從沙發上跳起來。
“快!那蛇怪就在我的房間裡!!!”
張希宇兩手一攤,大叫‘不好!’
剛才隻堵死了何家別墅的管道,把後院馬隆輝家的管道忘了個乾淨——兩家的管道是連接在一起的!
三人手忙腳亂的拿起器材往後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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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假日轟趴館的老板姓周,跟張希宇年紀相仿,是張希宇的朋友,靠張希宇的幫扶,金屬假日在洛都接到了不少像樣的訂單,所以張希宇打電話要定製一個小型的生日會,周老板很上心,不過半個小時就帶著整套設備來到了懷山名世。
為了防止自己錯過電話,張希宇早就交代了門口的保安,周老板要來的事,所以金屬假日團隊暢通無阻的來到何家別墅裡。
“燈帶禮盒先不要動,去後院把桌椅擺出來,蛋糕催一催!樂隊催一催!”周老板一邊有條不紊的安排著現場工作,一邊給張希宇撥出去第六個電話。
仍舊無人接聽。
助理催過樂隊,過來周老板跟前,低聲道:“老板,樂隊那邊向來收到預付款才能到場,為了張公子這一場,人家那邊推了今晚兩場演出,預付款不到位,樂隊負責人那邊現在很難說話啊。”
周老板看著手機上徒勞無功往外撥著的電話,天色漸晚,晚霞已經暈紅了整個懷山。手機屏幕又一次熄滅了。
助理在一旁歎了口氣。
周老板一咬牙,幾乎是喊出來的:“從帳上劃錢給樂隊,讓他們半個小時內趕到這裡!”
助理對老板的這一舉動絲毫不感到奇怪,只是一邊嘟囔著:“高峰期......半個小時.....”一邊撥打著公司財務的電話。
錢到帳,不到半個小時,樂隊到場了。
周老板長籲一口氣,打開一瓶冰鎮軟飲,上了自己的廂貨車——就等張希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