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足了精神,馬隆輝先吃完飯回工棚裡等著,因為外圍有怪蛇巡邏,還有無盡的黑暗,因此礦坑的管理者絲毫不在意礦工會試圖逃跑,即便躲過了獨眼蛇的圍堵,也會死在無限曲折的地下迷宮裡。
所以這裡的工棚分布的非常分散,工棚之間沒什麽互動,但是馬隆輝感受得到,他和陰渣所在的這個工棚是位置相對不錯的,這裡距離水源很近,距離吃飯的空地也不遠,自己這麽被陰渣針對,跟這個黃金位置的工棚也許不無關系,馬隆輝想道。
兩張床距離很近,躺在床上能清楚地看見對方在做什麽,這裡原本住著三個人,因為另外一個被選走了,最近一直只有馬隆輝和陰渣住在這裡,陰渣回來之前,馬隆輝又把飯缸子洗乾淨放在那張空床上,這樣躺下之後即便不用面對陰渣,也能看得見他在床上做什麽。
可事實證明馬隆輝多慮了,陰渣從來不避諱馬隆輝,他磨刀不在意馬隆輝看見,收藏各種違禁品都不在意在馬隆輝面前擺弄,事實上馬隆輝被安排進這個黃金位置的工棚,就是管理層在討好陰渣。
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想要管理好礦坑,討好陰渣這種人必不可少,當初管理者看馬隆輝還年輕,形容還算說得過去,白白嫩嫩的,礦坑裡常年不見女人,便把馬隆輝安排到陰渣身邊。
陰渣當然知道那些人的意思,但是他對馬隆輝提不起興趣,本以為他會死在上次的那頓毒打裡,沒想到這貨送出去簡單救治後又活著回來了,從此之後陰渣就隻當他不在,甚至連自我安慰這些事也不避諱他。
馬隆輝躺在床上假寐,地下的水流帶來不少新鮮空氣,躺在床上頗為舒適,如果不是有隨時會被選中去送死的陰影籠罩在頭上,馬隆輝甚至覺得就在地下了卻殘生也不錯。
陰渣洗完澡回來了,他甩著亂糟糟的頭髮,涼絲絲的水滴甩在馬隆輝背上,他忍著不動,沒多久就聽到了陰渣坐下磨刀的聲音。
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玩這把藏刀——馬隆輝不忿的想著,被他拿到手這段時間沒事就磨刀,刀刃肉眼可見的凹了下去。
不知道磨了多久,馬隆輝被磨刀的聲音幾乎催眠過去,他甚至感覺陰渣已經察覺到自己只是在假寐,所以在用這種手段折磨他,陰渣若是再磨十分鍾,只怕馬隆輝就要撐不住睡過去了。
幸運的是陰渣玩膩了這個無聊的遊戲,馬隆輝聽到他用拇指肚試刀的聲音,似乎對這個鋒利程度很滿意,馬隆輝豎起耳朵,睜大眼看著飯缸子上反射的畫面。
陰渣正從鞋裡掏出什麽東西,飯缸上的反射非常不清楚,但是看樣子像是一根筆芯,他把筆芯裡的東西滴到一張錫紙上,再鋪到熱水壺上。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但是沒過多久馬隆輝就聞到一股奇特的芳香,像是淡化過的薄荷腦香味,又帶著一絲油脂的醇厚。
不過只有一瞬間,香味瞬間散去,仿佛這不是香味,而是一個有生命的遊靈,在聞到它的一刹那,就順著鼻子鑽進了腦核。
馬隆輝被一股困意擊中,瞬間昏睡過去。
。。。
可是我白天明明睡了一天,怎麽會瞬間被困意擊中——馬隆輝想道,他扭動身軀,從冷冰冰的洞穴裡爬出來。
又變成蛇了。
這是另外一條蛇。
馬隆輝感覺得到,上次變蛇的那條蛇已經被下水道裡的怪物咬成三段,馬隆輝至今還記得那些利齒咬進身體的感覺。
這次他明顯感到這是另外一副軀體,就像換上了一件不同材質,不同裁剪的衣服一樣明顯。
他對上條蛇有些懷念,用那副身體在水裡游泳的感覺特別好,馬隆輝甚至有些自責,他沉浸在回味中不能自拔。
如果上次找準閃避的時機,其實完全可以躲開那個怪物的攻擊,就算不為那條蛇著想,也應該為了自己不挨那一下咬多做些努力。
何況那條蛇跟自己相處非常愉快,馬隆輝甚至能感覺到那就是自己——沒準那就是他自己,那種被撕裂的感覺,沒有夢境能做到如此逼真。
眼下這副身體非常稚嫩。
骨骼十分柔軟,馬隆輝身上帶著之前蛇身的慣性,之前那條蛇身可以利落的擺動出甩鞭子的感覺,可是眼下不行,不僅身體短了很多,而且肌肉非常無力。
看樣子這是一條剛出生沒多久的小蛇——馬隆輝心想。
此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碰到亂流。
更不要碰到怪物。
這裡還是一處下水道,馬隆輝找到一叢乾草躲了進去,團成一盤,靜悄悄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他探出蛇信子,附近非常安靜,只有一些腐敗的酸臭味。
這裡非常安全,馬隆輝想就這麽躲著,他瞪大獨眼看著附近的動靜,偶爾有老鼠經過,這是一個老鼠家族,四隻較大的老鼠帶著一小群乳鼠,它們根本沒有注意到藏在草叢裡的馬隆輝,這些老鼠幾乎擦著馬隆輝的鼻子走過。
只要馬隆輝願意,張開那張蛇嘴,落單的乳鼠甚至有可能跑到他嘴裡。
可是他忍住了,他不知道黑暗中潛伏著什麽怪物,馬隆輝寧願死也不願意再體會一次被怪物咬成幾段的痛苦。
這個老鼠家族順利通過了馬隆輝。
他想就在這裡睡一覺罷了。
可是此時大腦無比活躍,因為白天在崗位上睡得很足,馬隆輝沒有絲毫困意,蛇也沒有絲毫困意。
一直渾身長滿疙瘩的蟾蜍經過了馬隆輝,往日見到這種東西總覺得恐怖,可是此時這麽近的距離,看著蟾蜍身上的溝壑,還有那兩隻水汪汪鼓出來的眼睛,馬隆輝隻感覺。
好餓啊!!!
蟾蜍的動作異常緩慢,四條肥碩的腿,汩汩流過的脈搏,馬隆輝的信子收不回來了,他想吃了這個醜八怪,他想用自己的身體纏繞在蟾蜍身上,擠出它胸腔裡的最後一絲空氣。
然後在還沒徹底斷氣的時候,吃進肚子裡,那迷人的飽腹感想想都已經難以抗拒了。
馬隆輝跟著本能鑽出了草叢,他壓低腦袋遊走在蟾蜍身後不遠處。
蟾蜍還沒有發現身後的異狀。
馬隆輝收緊頸部的肌肉,腹部平攤在地上,緊緊撐住地面,像是一架大炮的支架,穩穩撐住地面,預備為猛烈的後坐力提供支撐。
唰。
蛇頭彈出,速度快到蟾蜍根本沒有掙扎的機會,蛇身迅速跟進,一股一股的像麥芽糖一樣纏繞在蟾蜍身上。
不斷收緊著身體。
蟾蜍脆弱的骨架正在分崩離析。
馬隆輝張開大嘴,這隻蟾蜍的體積要比蛇頭大上兩三倍,可他知道自己能吞下,就像知道太陽明天會從哪升起來一樣,這是寫在本能裡的一種“知道”。
一股陰風劃過,馬隆輝後背一陣刺撓,不覺間自己已經騰空而起,身上的蟾蜍也越來越重,馬隆輝松開身體,蟾蜍像空襲中的炸彈一樣掉回地面上。
兩隻鷹爪死死的抓住馬隆輝,他努力的仰著蛇頭,一口咬在鷹爪上,可是乳牙根本沒有力氣,馬隆輝隔著寬廣的胸肌看見這是一隻貓頭鷹。
沒飛多久,馬隆輝就被帶到了貓頭鷹的巢穴裡,鷹爪從未放松,馬隆輝準備拚死逃跑,可是隨著幾聲恐怖的雛鳥尖叫。
馬隆輝感到自己的腦袋被活生生從脖子上薅了下來,骨骼結構被蠻力拽斷的嘎吱聲余音繞梁。
他從床上滾下來,靠在床沿上摸著自己的脖子——腦袋還在。
一旁的陰渣還在睡覺,馬隆輝似乎明白了什麽,他一腳踹到陰渣臉上。
果然跟死人一樣。
沒有脈搏,沒有呼吸。
造成這種現象的罪魁禍首也許就是他睡前點燃的那片錫紙。
馬隆輝拿起熱水壺上那片錫紙研究著。
他百思不得其解,在這種地方,陰渣從哪弄來這種強效致幻劑,難道只為了做個奇怪的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