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雨下的小了些,有時候能看見稀薄的陽光從鉛灰色的雲層裡探頭探腦,唐楷沒事就開車去龍角峰上轉兩圈,看看漢墓的保護情況,隨時準備恢復挖掘。
站在懷山山頂上,整個洛都收入眼簾,懷山像一條巨龍把這個生機勃勃的城市攬在懷裡,盡頭那顆栩栩如生的龍首上,一根奇絕高聳的龍角直插雲霄,看著眼前絕倫的美景,柔弱如唐楷偶爾也會發出一聲‘江山如此多嬌’的感慨。
唐楷風風火火的回到辦公室,人未到聲先至。
“兩天之內大雨必停,休假的都叫回來,明天開始盤點,等雨停立刻開工!”
“雨要是不停呢?”辦公室裡一個男聲說道。
“不停我就繡口一張把這漫天烏雲盡數吞到我唐某人肚子裡去!”
等到看清對話的人,唐楷收起滿臉的澎湃,含蓄的笑道:“何總怎麽有空來我這了。”
何然正坐在唐楷辦公室裡喝茶,聽到平時說話都不大聲的唐楷突然轉了性,便隨著他調侃起來。
“還是子恩被綁架的事,我想請唐老師出面,陪我去警察局走一趟。”何然說。
何然在椒蘭芳汀留了一個房間,唐楷進去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有了兩個人。
一個是懷山警署的一個處長,在當地是實權人物,頭髮花白,面相沉穩,穿著一身乾淨的便裝,相熟的人都尊稱他一聲老處長。
另一個則是洛都當地臭名昭著的社團老大,鐵麒麟。
這人早年好勇鬥狠,憑借鋼條土炮硬生生把懷山開發的土方生意包攬了下來,有幾個不怕鐵麒麟的,明目張膽跟鐵麒麟競標土方工程,就在競標現場鐵麒麟拿著鋼條把人全部打傷打殘,憑借不要命的作風搞起了壟斷,積攢大筆財富後搖身一變,現在也是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
看見這兩人,唐楷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先給誰打招呼,他短暫的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過去跟老處長握了握手。
老處長不冷不淡的回應。
何然給各位做了個簡單的介紹,然後就開席了。
酒過三巡,四個人換到了茶桌上,何然親手烹茶招待三位貴賓,唐楷則豎起耳朵,就等著何然提到何子恩被綁架的事,可是何然興致勃勃的一會聊聊指數,一會聊聊地皮,一會聊聊進出口,就是扯不到綁架案上,老處長一副了然於胸的微笑,何然說什麽他都主動接住。
鐵麒麟終於忍不住了,說:“怎麽回事,何總不是來談綁架案的?閑聊能把綁匪聊出來?”
何然雙手捧茶,細細的品完一杯,舒緩的對著唐楷說:“子恩是在石棺裡被發現的,我想請唐老師說說當時的情況。”
唐楷終於有了說話的機會,他把當時挖掘古墓碰到何子恩的事詳細的說了一遍,當時的場景,當時的細節和所有人的反應,都像鋼印一樣印在他的腦子裡,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不相信什麽鬼神作祟,但是何子恩的事太詭異了,詭異到薩南州新聞總署都禁止報道這件事,所以至今沒在洛都翻起多大波浪,唐楷想也許這裡有何然的運作,以免何子恩落入輿論的旋渦中心。
聽完唐楷的描述,何然說:
“子恩被綁架,沒人問我要贖金,就是餓瘦了點,沒受什麽傷害,但是她最終在一座古墓裡被發現,老處長您在警署,見過這種案子嗎?”
老處長一邊品茶一邊慢悠悠的說:“綁架,分三種情況,謀財,謀色,要挾。這件案子不在這三種之內,
剩下一種情況最少見,但不是沒出現過。” 老處長說著,把手裡的茶盅像是驚堂木一樣拍在桌子上,重重的說出兩個字:
“獻祭!”
唐楷立刻明白了自己在這裡的意義,當初何子恩拿著那幾張雷神的照片找到他的時候,唐楷就意識到這件事也許跟多年前的雷宗信仰有關,當時只是一個隱隱的感覺,如今被老處長一說,他醍醐灌頂。
看來老處長跟何然都對這件事有了自己的判斷,他們的思考方向跟何子恩調查的方向一致,唐楷憂心忡忡的看了鐵麒麟一眼,看樣子,這個黑幫老大今天是一頭待宰的豬羊。
果然鐵麒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老處長隻說了‘獻祭’兩字,可是每個字都拆開砸碎了丟到鐵麒麟臉上,他最近幾年跟墨陽當地幾個雷宗教會有些來往,沒想到這事都被何然挖出來了。
他冷笑一聲,可是語氣裡卻難免帶著一絲心虛:“老處長您這話是什麽意思,誰獻祭了,獻祭誰了?”
“聽說鐵總最近幾年沒少去墨陽,那邊土方生意怎麽樣?”何然說。
鐵麒麟一拍桌子暴起,整張石板的茶桌都被他拍的瑟瑟掉渣,伸出玉米芯一樣粗糙壯實的手指指在何然臉上罵道:“你媽的雜種活膩了吧!有老處長在這,還輪不到你他媽的來調查我!”
可是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一幕讓唐楷驚嚇到手裡的茶杯丟在地上摔成兩半。
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何然竟然站起來直勾勾朝鐵麒麟臉上扇了一巴掌。
一聲清脆無比,鐵麒麟黑紅的臉上瞬間腫起來五個指痕。
看樣子何然這一巴掌,力道絲毫不亞於乾體力活的鐵麒麟。
鐵麒麟吃了巴掌就要跳過茶桌擰斷何然的脖子,一旁的老處長突然大力咳嗽了一聲。
鐵麒麟哈哈大笑,手指朝何然腦門上隔空點了幾下,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 硬挺的坐下了。
何然打開包間裡的電視,這裡有他從醫院拿回來的監控錄像。
畫面是個雨夜,一頭黑色的山羊直立起身,像個人類一樣打著一把小紅傘,兩腳著地走進醫院走廊裡,沒多時又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瘦骨嶙峋的人,這人正是馬二福,黑羊帶著馬二福穿過醫院門廊,大雨滂沱,馬二福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看上去整個人薄的像一張撲克。
走過醫院噴泉的時候,黑羊突然轉身,用前蹄把馬二福推進水池裡,水不算深,但是馬二福臥病許久,沒掙扎多久就被淹死了。
黑羊又打起小紅傘,顫顫巍巍的消失在雨幕裡。
這畫面看的唐楷毛骨悚然,第一次感受到食草動物竟然能如此恐怖。
整個包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裡,連鐵麒麟都呆滯住了。
過了許久,老處長率先發話,他問何然:“小何,這事我怎麽不知道?”
何然正色道:“老處長,這事如果我報警了,您還有機會坐在這跟我說話嗎?”
老處長不滿何然的態度,但是不用想也知道何然說的沒錯,一只會打傘的羊,在雨夜出沒害人性命,何然把馬二福的死當做病死處理掉,是給警署減少麻煩,這種事一旦捅大了,不敢想象會在洛都引起多大風波。
他轉身看向鐵麒麟,語氣裡帶著命令:“說說吧,你的看法。”
鐵麒麟掏出錢包,從裡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何然:“這是......我們有聯系的一個......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