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講話的人，表情算不上眉飛色舞，聲音卻非常有感染力，身邊的人都在聚精會神地盯著台上。夏維能看到每個人專注的表情，但總覺得身邊人的存在很不真實，缺少些什麽，又說不出來。他微微轉頭，偷偷用余光瞥了瞥薇夏，和周圍的人比起來，他覺得身邊的薇夏才是真實的，是個能感受到呼吸的、活生生的人。

　　“我知道你們中的很多人，對之前在學校的生活感到萬分的失望和厭倦。所有人都在聽著一樣的話，做著一樣的事，追逐著一樣的目標。”台上的人邊說邊揮舞起自己的雙手，像是要從下往上地把空氣撈上來，然後攥在自己的拳頭裡。

　　“但是，你們每一個人都是獨特的，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興趣，當然你們也有自己的厭惡，你們每個人的選擇，都應該被尊重。”這人在台上越說，聲音越大。

　　“但你們的個性，你們選擇，沒有被理解，沒有被尊重，這樣不對，所以我們要改變它。”

　　話音未落，大廳裡嘈雜了幾秒，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夏維不自主地也想伸手鼓掌，但剛伸到半空中，卻留意到薇夏正在看著他。薇夏皺著眉頭，雙手疊合在一起，穩穩地搭在腿上，瞪著眼睛問:“你的手想幹嘛?”

　　“羊群效應”讓他下意識地想要鼓掌，也是這個詞把他的手又拉了回來，夏維並不完全認同那些“激動人心”的話，更不喜歡這麽有煽動性的演講，他覺得有話應該好好說。

　　“最討厭這種轟轟烈烈要對你好的架勢。”薇夏衝著夏維，挑著眉毛，向台上撇著嘴，“鋪墊這麽多，到底想說什麽?有些話，越是說得用力，越顯得無力。”

　　夏維雖然沒接茬，但擺出一副非常認同的表情，點了點頭。

　　“從今天起，不一樣了！”所有人都懷著好奇，注視著在主席台上的女孩，“明天，‘學校’這個詞將會成為一個過去的概念，然後徹底地消失。”

　　聽到學校即將消失，有個別人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歡呼起來，而絕大多數人還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需要適應和理解。

　　“從明天起，什麽時候學習?去哪裡學習?學習什麽?和誰一起學習?這將全部是你們的自由。”台上的女孩兒雙臂向外展開，擺出一副“把一切都還給你們”的姿態，雖然大家對這句話的意思還不是特別理解，但已經有更多的人發出了歡呼聲。

　　“全新的教育支持系統已經發送給大家了，你們過會兒就可以自己去體驗了。”女孩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然後走到主席台正中央:“這將是你們最後一個畢業典禮，而未來的世界，更加寬廣與自由，等待你們自己去探索。”聽到這裡，夏維腦子裡有大量的疑問，他一臉懷疑地轉頭看著薇夏，兩人默默地對視一眼。這兩個人冷靜的狀態和周圍的狂熱格格不入。

　　雖然，在內心深處對於這樣的改變，夏維是喜聞樂見的，但他更關心這些“口號”究竟具體意味著什麽?如何實現?還有，那個“全新的教育支持系統”是什麽?什麽時候發給大家的?怎麽他自己不知道，也找不到?

　　夏維從不吝嗇自己的問題，有疑問馬上就要搞明白，本想舉手向台上的女孩谘詢自己腦子裡那一大堆的問題，可剛要起身，發現薇夏已經站起來了，大幅度地搖晃著手臂，邊搖邊大聲地衝著台上大聲地說:“您好！我有幾個問題。您好?”看著台上的人毫無察覺，

繼續微笑著衝著台下招手，而自己的聲音已經被周圍狂熱的歡呼聲淹沒了，薇夏已經有些顧不上禮貌了，更大聲地喊出聲來:“喂！喂！看這裡，您好！看這裡……我有幾個問題！我有……”　　喊了一會兒，薇夏放棄了，氣呼呼地坐下來。

　　“她不可能聽不到我的聲音啊！”雖然坐下了，可薇夏還是不甘心，也沒想明白。

　　夏維看著正在跟台下揮手告別的女孩兒，微笑似乎凝固在了臉上。再看她揮手的幅度，越看越覺得精準，每一下揮手似乎都沿著剛才的軌跡往複，絲毫不差。不知什麽時候，耳邊已經響起了音樂聲，還是那段熟悉的旋律。

　　“你覺不覺得，這個畢業典禮，很有問題?”夏維試探著問薇夏，“還有現在這段音樂。”可轉頭，他看到薇夏似乎定格在椅子上，完美地靜止了，而眼前所有的一切，在閃爍中消失了……

　　沙發上，夏維朦朧中，看著薇夏正趴在他面前，瞪大了雙眼看著他。她伸出右手，在夏維的臉蛋兒上輕輕捏了一下，當看到夏維睜開眼睛，薇夏抓緊時間又在左臉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喂！你幹嘛呢?！”夏維被掐疼了。

　　“剛才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參加畢業典禮了?”薇夏岔開了話題。

　　“我問的是，你為什麽掐我！”

　　“為了叫醒你啊。剛才還差一下，看你醒了，捏的有點著急了。”薇夏雖然在解釋，但沒有露出半點不好意思。

　　“你這毛病，可讓我真疼啊。”夏維覺得她那“偶數”的毛病，著實讓人很煩，不過卻有種熟悉的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幾年前，他們沒有分開前的日子。

　　“你覺不覺得，這個畢業典禮，很有問題?”

　　夏維點點頭，不過他覺得，這句話他好像他剛問過。

　　“這個感覺很像是幻覺。”薇夏接著說。

　　“你是說，我們本來在餐廳，突然去了那個巨大的禮堂裡，然後又忽然回來了?”

　　“如果現在是現實，那剛才就是幻覺。”薇夏說完，又像是自言自語道:“不過我們怎麽會在同一個幻覺裡?”

　　“我們剛才在‘畢業典禮’上，一直在對話，沒錯吧?”她得再確定一下。

　　“沒錯，你在哪都不忘數落我！”

　　薇夏歪著頭想了想，問道:“我認為剛才這不能稱為幻覺。”

　　“這不是幻覺?”

　　“你在典禮裡，看到主席台上的那個女孩了嗎?”薇夏問。

　　“看到了。”

　　“熟悉麽覺得?”

　　“熟悉啊。”

　　“這就對了，我們可以看到同樣的人，但居然同樣對她有熟悉的感覺。”薇夏繼續問:“你聽到她說過關於學校的事了嗎?”

　　“聽到了啊。她說:學校這個詞，將會成為一個過去的概念。”

　　“這就沒錯了。”

　　“你想說什麽?”夏維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

　　“剛才不是幻覺。如果我和你同時看到了同樣的事，還一起聽到同樣的話，細節都完全一樣，那麽這就不叫幻覺。”

　　夏維想起了過去看過的心理學書，突然想明白了:“對了，幻覺只出現在自己的腦子裡，理論上講，根本不會有兩個人同時產生完全一樣的幻覺，更不可能在同一個幻覺裡交流。”在夏維看來，“幻覺”這個概念，他還是理解得蠻深刻的。

　　“所以，這感覺更像是‘信息輸入’。”薇夏說的很肯定。

　　“就像是我們都突然得到了畢業典禮的通知，但卻不知道在哪辦?”

　　“沒錯。更重要的是，我們不知道是誰通知的我們，就這樣，突然知道了。”

　　“就像，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把我們帶進了那個畢業典禮一樣。”

　　兩人沉默片刻，夏維談起了自己的疑問:“你知道，我並不是馬上就進入了那個畢業典禮的。”

　　薇夏很是不解。

　　“或者說，我是馬上進入了一個空間，而它卻逐步變成了那個典禮的禮堂。”夏維又馬上補充道:“現在想想，真的是一步一步地變成了禮堂。”

　　薇夏完全沒有這樣的體驗，認真地聽著夏維的經歷。

　　“甚至，我感覺聲音和畫面都是分開出現的。你知道麽，我一開始連你都看不見。”

　　“我不就在你身邊嗎?”

　　“也許是。但我先聽到了你的聲音，過了一會，才看到了你。甚至，是過了好一會，才看到了自己。”

　　“太奇怪了。”

　　“還有更怪的，那時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薇夏回想了一下，她似乎完全沉浸在畢業典禮裡，根本沒想到要控制自己的身體去做些什麽，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經歷了一樣的過程。

　　然後，兩人再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