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唐寬的愛徒,朱鐸也不敢托大,親自迎了上來,笑道:“賢侄此去辛苦,快快坐下歇息。”
劉沐飛抱了抱拳:“多謝大帥關心,這是沐飛份內之事。”
朱鐸臉上笑容更盛:“賢侄此去,不知收獲如何?”
劉沐飛點了點頭道:“正要向大帥和各位前輩稟告。”說著走到地圖前,拿起一旁的竹杖,比劃道:“圍困彭城的唐軍是兗州和汴州兩路兵馬,兗州路主帥是武寧軍節度使王宴權,府兵兩萬,沙陀兵兩萬,其中八千騎兵,由大酋長朱邪赤心親自統兵,合計四萬人馬,沿著泗水由東向西扎營;汴州路主帥是義成軍節度使康承訓,三萬府兵,四萬神策軍,合計七萬人馬,背靠著西邊的任山,由北向南扎營。”
話音方落,左手邊坐著的第一個人倒吸了口冷氣,驚道:“唐軍竟有十一萬之眾,這軍營扎的也是毫無破綻,如此棘手!”出聲這人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乃是壽州鐵掌門的門主雷鐵掌。
朱鐸冷哼了一聲道:“雷老哥莫要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據本帥所知,那王宴權和康承訓素來不和,康承訓所部戰力低下,此前被龐勳連破幾陣,早已失了銳氣,而王宴權所部則全仰仗沙陀人,主次不明,兵家大忌,他娘的有何懼之?”
雷鐵掌被嗆了幾句,面上雖有不快神色,還是默默坐下了。劉沐飛作為唐寬的大弟子,自然學了幾分八面玲瓏,見狀打圓場道:“鐵掌前輩老成持重、考慮周全,大帥更是虎膽龍威、胸有成竹,此戰未必沒有機會。”
雷鐵掌聞言,面色好了許多,向朱鐸抱拳道:“全憑大帥吩咐,我雷某雖不懂行軍布陣,可要論上陣殺敵可從來沒怕過!”
朱鐸哈哈一笑,也順坡下驢道:“雷老哥有如此豪氣,此乃我龍王軍之幸也。”說著又看向劉沐飛,方才他聽這小白龍話裡有話,怕是已經有了什麽主意,便道:“賢侄有何計較不妨直說,莫要吊著我們大家的胃口了,哈哈。”
劉沐飛點了點頭道:“沐飛倒有一計,不過多半是朱小兄弟的主意,不如讓他給大帥稟報一二。”
“哦?”朱鐸眼神一亮,看向朱溫道:“這位朱小兄弟莫不就是和李小兄弟一起加入幫中的那位,聽說朱小兄弟在幫中練兵時頗得龍王看重,可惜本帥當時在外面幫龍王辦事,還未曾見識過。”
朱溫見朱鐸看向自己,不禁有些緊張,躬身拜道:“多謝大帥抬愛,小子愧不敢當。”
朱鐸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莫要緊張,既然加入了洪澤幫,那大家都是兄弟,你我還是本家,你有什麽主意不妨大膽說,若真打贏了唐軍,本帥定他娘的給你記一大功。”
朱溫此時已鎮定下來,略一思索道:“大帥容稟,唐軍勢大,小子也不敢妄言打贏唐軍,但若只是完成龍王的命令,倒有十足把握。”
“哼,狂妄。”那黑雲寨寨主謝元慶聞言忍不住哼了一聲:“龍王的命令是讓我們全力相助龐勳,若不打贏唐軍,如何完成命令?”他自持是軍帳中最有打仗經驗之人,此時見朱溫一個小輩侃侃而談,不禁有些惱火。
劉沐飛見狀,替朱溫解圍道:“謝前輩莫急,師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沐飛倒是知道一點,龐勳已是窮途末路,靠我們這點人馬想要幫他東山再起,萬萬不可能。更何況真能擊退唐軍,龐勳東山再起後,對咱們又有什麽好處呢?”
在座之人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經劉沐飛這麽一點,不禁都若有所思了起來。劉沐飛見狀,微微一笑,道:“各位前輩也知道,咱們龍王軍的主力去突襲揚州,此時想必已經拿下來了。拿下揚州後則以淮南道為根基向江南兩道發展,以江淮天險為屏,割據一方。江南兩道不比河南道,徐州靠近東都,故而龐勳乃朝廷心腹大患,若是龐勳東山再起,皇帝老兒必然坐立不安,倘若再四處增兵,那就不是眼下這個局面了,到時以雷霆萬鈞之勢,龐勳固然覆滅,咱們龍王軍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朱鐸此時也終於想明白了,拍案道:“本帥明白了,咱們只是救出龐勳,讓他再苟延殘喘些時日,好讓龍王有時間穩固後方。”
“大帥英明!”劉沐飛抱了抱拳道。
朱鐸此時頓覺柳暗花明,心情大好,擺手道:“賢侄休要客氣,只是龐勳被圍在城中,要救他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劉沐飛點了點頭,轉向朱溫道:“朱小兄弟,你來給大帥稟報吧。”
朱溫走到地圖前,接過竹杖,深吸了一口氣,向著彭城西北角點去,朱鐸順著竹杖點的地方看去,脫口道:“七裡亭?”
“大帥英明!”朱溫也有樣學樣讚了一聲,接著道:“七裡亭地勢險要,夾在任山和泗水之間,唐軍的優勢兵力難以展開,是阻敵接應的絕佳之地。”
說著手中竹杖沿著地圖向彭城滑去,又道:“沿著七裡亭向彭城東進,正好可以切在兗州和汴州兩路唐軍之間,使唐軍首尾不能呼應,此時城內的徐州軍就可以趁亂向七裡亭突圍出來。出七裡亭後,則沿著雎水南下,蘄縣到下蔡一帶如今還在龐勳部屬的控制中,我軍也能從容東撤。”
朱鐸聞言,連連點頭,示意朱溫繼續說下去,朱溫見大帥肯定,頓時來了精神,神采飛揚道:“以小子之見,以小部分人馬佯攻汴州軍大營,主力則突襲兗州軍大營,唐軍一亂,則城內徐州軍趁勢殺出,正面突破兗州軍的封鎖,如此這般定可解彭城之圍。”
朱鐸聞言,盯著地圖陷入了沉思。謝元慶見狀,冷哼了一聲,斥道:“哼,荒謬!汴州軍有七萬人馬,兗州軍則只有四萬人馬,只是佯攻如何能牽製住汴州軍,何況兗州軍中有八千沙陀騎兵,咱們的主力一旦陷入包圍,定然難逃全軍覆滅的結局,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到底是何居心?”
朱溫被謝元慶一吼,頓時嚇了一跳,還未及解釋,朱鐸卻擺手道:“謝寨主說的很有道理嘛,不過也先聽下朱小兄弟怎麽說。”
朱溫見狀心下一定,接著道:“小子之所以作出這樣的判斷,是根據劉將軍提供的信息,汴州軍雖人多勢眾,然主帥康承訓生性謹慎,之前又吃了敗仗,此時定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驟然受到突襲,定會收縮求穩。而兗州軍雖只有四萬人,卻戰意十足,主帥王宴權無法壓製沙陀酋長朱邪赤心,若只是佯攻,一旦被看出端倪,朱邪赤心立功心切,定會主動出擊,八千騎兵一旦奔襲起來便勢不可擋。”
朱溫停頓了下,見再無人打斷自己,不禁膽子更大了一些,又道:“何況康承訓與王宴權素來不合,此次圍剿龐勳,康承訓屢戰屢敗,王宴權則靠著沙陀人大出風頭,康承訓心中豈能無芥蒂,恐怕縱然看出我們的目的,也會按兵不動,樂得看兗州軍吃癟。”
聽到這裡,眾人頓時連連點頭,朱鐸拍手大笑道:“朱小兄弟說的好,本帥看這事能成。這樣吧,謝寨主和雷掌門還有劉賢侄留下與本帥合計合計,其余人先散了吧,回去睡他娘的一大覺,養足精神準備大戰。”
眾人聞言紛紛告退,李濟也夾在其中走出了中軍大帳,剛一出門,楊行密便湊了上來,猛地一拍李濟,咧嘴道:“李兄弟,趁這功夫咱們再比劃比劃。”
李濟連連告饒道:“楊兄弟,每次和你切磋完,不是這傷著就是那傷著,這次還是算了吧。”
“嗨,習武之人,一點小傷算什麽。”楊行密不以為意道。
“馬上要大戰了,到時刀槍不長眼,還是養精蓄銳的好。”李濟再次推辭道,他還計劃著要在接下來的亂戰中找機會脫身,此時根本不想和楊行密切磋比試。
好在楊行密也覺得李濟說的有理,咂了咂嘴,遺憾道:“好吧,那等打完這一仗,我再來找你切磋。”
李濟松了口氣,忙道:“到時定如楊兄弟所願。”
眼看著楊行密走了,李濟搖了搖頭,向軍帳門口看去,果然看見朱溫正等在那裡,見楊行密走了,這才走了過來,一把摟住李濟,嬉笑道:“怎樣四郎,我剛才一番表現像不像孫武再世?”
李濟見到朱溫,心裡一陣輕松,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已經成為了十分親密的朋友。
“三郎,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從哪學了這麽多東西。”李濟也笑道。
“這一方面,是因為我朱溫從小就刻苦讀書,經常溜進劉府書房偷書看;另一方面,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我朱溫是個天才,天生我才必有用哈哈。”朱溫得意道。
“你?刻苦讀書?”李濟不禁啞然失笑,道:“怎得不見你讀四書五經,只看些野史雜書?”
“四書五經?只有我大哥那樣的酸儒才學,我學可都是萬人敵,你知道什麽叫萬人敵嗎四郎?比如你四郎,武功很高強,可你最多也就打個幾十一百人,我就不一樣了,萬人敵,那可是……”
朱溫後面的話李濟再沒有聽到,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道深埋心底的倩影,用清脆的聲音說著“一個人打打殺殺終歸是匹夫之勇,要想保護好人、懲罰壞人就得讀聖賢書、學萬人敵……”。
一時間,李濟不禁癡了。
“喂,四郎,四郎!”李濟猛地被朱溫搖醒了過來。
朱溫一臉狐疑地看向李濟,道:“四郎你怎突然傻呆呆的杵在那裡,不會是在想哪家小娘子吧?難道是劉小娘子,還是你那位小娘子?”
李濟沒好氣地捶了朱溫一拳,拉長臉道:“朱大將軍,學萬人敵固然重要,可上陣殺敵總不能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吧,你的平沙拳練的怎麽樣了,走,咱倆切磋切磋。”說著,不由分說,拽起朱溫就向自己住的營帳走去。
“別別,四郎,咱們有話好說,你想找人切磋你找楊瘋子去,別欺負我,啊……”朱溫拚命掙扎著,最終化為了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