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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江，水面五十米以下。
　　潛水服附帶的射燈在這樣的深度已經很難起到什麽作用了，渾濁黑暗的江水中只能看到一條隱隱的青灰色條帶。
　　此刻兩條條帶在水底晃動著——葉勝和酒德亞紀，抵達了先前偵測到的震源位置。
　　“果然……痕跡很少。”葉勝低頭在水底的泥沙裡摸索，一無所獲。
　　“備戰室，這裡是葉勝。”葉勝觸動了頭盔上的一個按鍵，藍色的熒光微弱地閃爍起來，一跳一跳。
　　“水底未發現明顯痕跡，請求聲呐支援！”
　　“收到。諾瑪，啟用聲呐。”曼斯守在接受訊號的耳機前，馬上做了回應。
　　隨著話音落下，遠在大洋彼端美國的卡塞爾本部，中央處理器立刻有了變化。
　　無形的聲波掠過葉勝身邊的每一寸土地和水流，溫柔得就連一點水波也沒有攪動起來。
　　深綠色等高線勾勒的三維聲呐圖同時顯示在了葉勝和亞紀的頭盔屏幕上。
　　“雖然這裡什麽都沒有……但是根據古代的風水學知識推斷，這裡東北東南全是山峰，正好是一個門的結構。”葉勝輕聲說，聲音順著他與亞紀之間的那根通訊線傳遞給了亞紀，暢通無阻。
　　酒德亞紀點點頭，纖細的身影與葉勝靠得很近。
　　從見到葉勝的第一面開始他就好像一輪小太陽一樣耀眼、熱情，一直懂得很多的樣子。
　　酒德亞紀心想，並沒有打斷他的話。
　　“門的對面就是曾經因杜甫得名的草堂河，是長江的一條小支流，被下滑的兩山之一白帝山堵塞了河口，它經過的地方有一片谷地。按照古代的陰陽風水學，這裡是山龍和水龍的交匯地，氤氳著陰陽之氣，很適合建城，白帝城的遺址很有可能就在這。”
　　葉勝說，“但是現在這座城池消失不見了，找不到通往地下的入口……等等，這裡好像有一條裂縫。”
　　葉勝的聲音頓住了，眼前聲呐掃描結果圖上，有一條很細小的縫露了出來。
　　“龍類也信風水學麽?”摩尼亞赫號，蘇廷看著同步到大屏幕上的聲呐掃描結果嘟囔著，“這麽說來中國的古人們還挺有智慧的，連龍都能騙過去。”
　　“少來，風水學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有道理……不少研究學者認為，在古中國被稱作‘風水師’的群體是能夠感受到磁場變化的低血統混血種，他們龍類的血統完全隱去不會顯露出來，但是作為人的部分也發生了一部分異變，得到了這種特殊能力，所以他們能看到龍類可以看到的東西並沒有什麽奇怪的。”
　　楚天驕目不轉睛，“只不過出現了一群打著看風水旗號招搖撞騙的假貨把這個名字給搞臭了。”
　　“船長，我們可能找到入口了。”葉勝的聲音再次傳來。
　　水底，葉勝潛水服的腳蹼位置彈出幾根鋼爪穩穩地抓在岩石當中:“每次都要累個半死……要不是任務真的不想動彈。”
　　“有我在。”酒德亞紀的身影貼近了葉勝的後背，環抱住他的腰，腳蹼中同樣彈出了幾根鋼爪插在岩縫裡。
　　這是他們一直以來的習慣。
　　葉勝的言靈是蛇，在釋放言靈的使用者會陷入到無比虛弱的境地，完全無法自主地遙控身體，甚至有被潛水繩勒死的風險。
　　所以每次亞紀都會作為葉勝的“錨點”，緊緊地抱住他。
　　葉勝感受到了身後貼過來的溫暖身軀緩緩閉上眼睛，靈視當中因為受到召喚的蛇群躁動不安，在某一時刻齊齊猶如利箭般竄出了他的腦海。
　　萬蛇出洞。
　　言靈·蛇的強項就是搜索和探查，這份能力在葉勝超高血統以及龐大的水體當中得到了十足的強化，五公裡半徑的“領域”都在葉勝的監視下。
　　“啊，葉師兄又要用言靈了?”蘇廷小聲嘀咕，用這種方式來舒緩悄然升起的那一點點緊張感。
　　說到底他也只見過一次閹割版的奧丁，青銅城裡的康斯坦丁是不是閹割版的還不一定呢。
　　“每次用言靈都有豔福誒。”蘇廷歎了口氣，“不是說規定水下的搭檔不能有情侶麽，我看他們兩個快了。”
　　拋出來的問題很尖銳，但是可惜前艙裡的人一個都沒有接話。
　　曼斯教授頭戴著耳機，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楚天驕摩擦著燭台切光忠的刀鞘，彈開又合上;比女人還要美的那個男孩一直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參與討論，像尊沒有生命的石像;至於塞爾瑪，有心想要搭腔但是目前的氣氛好像確實不允許。
　　於是前艙裡又陷入了寂靜，只有偶爾的水流聲響起。
　　葉勝眼底閃爍著淡淡的金光，死灰色的面孔看起來毫無生氣，如果現在有不知情的人摸到他的胸口，大概以為他已經死了。
　　他的意識隨著蛇群前進，從那道裂縫中鑽了進去，深入深入再深入……這一刻葉勝把蛇群當做了眼睛和身體，世界在他眼中變成了無數管道的聚合，分叉，匯合，交融，延伸，蛇群在管道中穿梭著，灰色的霧氣湧動。
　　忽然，葉勝的身體一震，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恢復意識。
　　他發現了另外一條道路，一條極為狹窄的道路。
　　如果不是蛇群的范圍在水下得到了加強，還真不一定能看到這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小道。
　　一條蛇從隊伍中分離鑽了進去，順著蜿蜒曲折的通道前進，鑽透了黑暗。
　　小道的整體結構呈現在葉勝的腦海當中，冷汗在完全洞悉全部結構的一刻出現在了葉勝的臉上。
　　這條通道……簡直就像人裹著一層岩漿鑽出來的！
　　直通青銅城的大門！
　　有東西從那裡面出來，或者從外面進入了城裡！
　　葉勝一哆嗦，心跳頻率急劇上升，血液重新溫暖起來，惶恐的蛇群紛紛回歸腦海當中。
　　蛇群的情緒非常清晰地傳遞到葉勝腦海裡，他們在害怕！
　　“報告，在水下岩層大概四十米深的地方發現了巨大金屬物質存在，岩層當中發現了兩條通道，其中一條疑似人為！”葉勝的心率還在一步步上升，陸續回歸的蛇群帶回了更多的消息，它們探查到這座巨大的建築當中有幾處地方完全無法進入！
　　“人為?”曼斯回味了一下這個詞，立刻下達了命*****變更，一組上浮，接下來由水下鑽頭接替工作！”
　　青銅與火之王……會在這座巨城當中麽?
　　一個問題在除去蘇廷的所有人心中悄然浮起。
　　摩尼亞赫號外，那艘真正的拖船後跟著的巨大黑影緩緩沉入水中，激起數量巨大的氣泡和水波。
　　水下鑽頭，進入待機狀態。
　　“是。”葉勝的聲音有些顫抖，擁有蛇群探查結果的他對於水底危險程度比之船上的指揮人員來說更加清晰，那座巨城當中一定存在著非常恐怖的存在，以至於蛇群都無法靠近！
　　他牽起酒德亞紀的手，頭盔面罩下的臉仍舊毫無血色:“亞紀，先上浮吧。”
　　“好。”亞紀緊緊抓住葉勝有些顫抖的手掌，她還沒有見過如此失態的葉勝。
　　記憶當中的葉勝……無論面對多麽困難的任務好像一直都是樂觀的。
　　她的腦海中不可抑製地泛起一個猜測，也許是……蛇群帶回來的情緒太過強烈，以至於通過葉勝表達了出來。
　　蛇群探測到了什麽?
　　念頭一閃而過，兩人的身影迅速上浮著，連接著摩尼亞赫號的粗大救生索正在把他們向上提。
　　備戰室當中的蘇廷攥緊了拳頭，聽著有些嘈雜的聲音從擴音器當中傳來，總感覺自己遺漏了什麽。
　　他抬眼看向外面漆黑的天幕。
　　現在是凌晨時分，月亮的四周星星都少得可憐，寂寥的夜空中……有一陣很嘈雜的聲音在響。
　　“報告，行動一組，正在上浮，水下鑽頭成功嵌入。”葉勝的聲音混著滋滋的電流聲響得不太清晰，“這玩意是裝備部改造的麽?不會炸掉吧?”
　　“理論上來說不會，因為這套裝備沒有經裝備部的手……但是那群瘋子獲悉可能需要水下作業時曾經提出過這種構想，幸運的是因為時間原因水下鑽頭沒辦法送進瘋子窩去改造了。”
　　曼斯教授的語速很快，他盯著那兩個象征著葉勝和亞紀的小綠點，手掌不自覺地握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為何，今晚有種壓抑感抵在心頭，總好像要發生什麽大事似的。
　　這種不好的預感讓曼斯有些心悸，他甩了甩頭，將這個念頭甩出腦海，繼續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
　　“塞爾瑪，預計還有多久能夠到達水面?水下鑽頭要開始工作了。”曼斯輕聲說。
　　此時的氣氛很適合點起一支雪茄叼在嘴邊，但曼斯強忍住了這個動作。
　　“他們上浮的速度很快，裝備部改裝過的潛水服和救生索讓他們達到前所未有的高速……還有兩分鍾。”
　　塞爾瑪雙手敲打鍵盤，飛快地回應。
　　“水下鑽頭準備完畢，在五分鍾後將會打出一條能夠直通青銅城的道路，就是不知道運氣有沒有那麽好能看到門戶。”
　　另一套通訊設施裡，遠程遙控水下鑽頭的專員匯報。
　　突然，從葉勝的通訊頻道當中傳來了一陣不屬於他的聲音。
　　宏大，低沉，又帶著一股歇斯底裡的憤怒。
　　隔著不知多遠的水流，這個聲音仍然被精確地送進了葉勝的通訊器當中。
　　“那是，什麽聲音?”塞爾瑪有些茫然地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有專員在看電影接錯了線路?
　　那種聲音完全就像是怪物的咆哮一樣，好像笑聲，又像是嬰孩啼哭。
　　她渾身打了個冷戰，心底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升起一種哀傷感。
　　“不對，不對！”蘇廷拳頭一下子砸在了桌子上，一些輕一點的儀器都跳了跳，“水下鑽頭，停下！那玩意吵到某個東西了！”
　　他應該記住的，青銅城裡不止有康斯坦丁，還有兩名隨時可以因為外界異動而蘇醒的龍侍！
　　水下鑽頭的巨大聲音和震動，把他們驚醒了！
　　它們會毫不留情地撕碎所有敢於打擾君王沉眠的東西，包括……正在上浮的葉勝和酒德亞紀！
　　巨大的碰撞聲和碎裂聲在水底響起，因為水體的阻擋那聽起來更像是一記悶雷從地下響起，像是有炸彈在岩層之下爆炸！
　　葉勝的臉色變了，他下意識地看向水底，渾濁的塵土已經把岩石層全部覆蓋，渾濁的江水翻湧著上升，某個地方的水流湍急得無法想象，宛如有人在地下開了個口子，於是兩邊巨大的壓強差使得水流開始大量湧入裂縫。
　　水體正在搖晃，一股股亂流憑空生成。
　　有東西……要出來了。
　　葉勝下意識地抱緊了亞紀嬌小的身軀，在如此強烈的亂流當中，一個不慎這個小小的日本女孩就有可能與他衝散！
　　“葉勝！葉勝！報告水下情況！”
　　不甚清晰的怒吼從通訊器中傳出，那是曼斯教授的聲音，宛如一頭暴躁的獅子，“讓鑽頭停下！該死！我們的專員還沒有上浮！”
　　“教授……好像有東西從地下鑽出來了，會是諾頓麽?”
　　葉勝的聲音有些失真，但卻明明白白地響徹在備戰室當中。
　　上浮剩余時間，一分四十二秒。
　　曼斯沒有再糾正葉勝的稱呼問題，只是死死地盯住他們所處的水下深度。
　　象征著深度的數字……居然在一點點變大。
　　“他們在……下沉麽?”塞爾瑪的聲音有點顫抖，另一頭拖拽他們的可是摩尼亞赫號上的輪機……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可以反而把他們向水下拖去?
　　“摩尼亞赫號，摩尼亞赫號，水下鑽頭的前端出現了未知原因的損毀！”
　　拖船上的通訊器另一邊換上了另外的聲音，雖然在訴說著一個非常恐怖的事實，聲線卻一直冷冰冰的。
　　但是意外往往會一樁接著一樁到來。
　　曼斯的臉色驟變，一個崩斷的聲音從外面的風雨聲中傳來，輪機像是上了發條的小玩具一樣瘋狂轉動，因為另一頭，已經沒有可以壓住它的東西了。
　　救生索斷了。cha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