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付出什麽代價?”

　　白霧靜靜地翻湧著，仿佛如此安然又無害，但給翠絲和塔克瑪兩人，反而帶來了極大的壓迫力。

　　走上超凡之路，靈性足以讓他們看見更多真實，而在這片夢境世界裡，沒有夢境小屋的防護，無孔不入的真實之景在衝擊著兩人的理智。

　　兩人緊緊閉上眼睛，臉色有些蒼白，塔克瑪問:“旅者先生，這是您和人魚族定下的契約，並沒有說需要另外支付代價。”

　　他害怕著，這位神秘存在會提出什麽無法接受、無法完成的代價。

　　明明據巴布洛長老生前留下的話來看，這位存在是非常和善的。

　　怎麽會到這一步?

　　“是的，契約已經完成了。”

　　“但我需要你們支付另外的代價，這是非常合理的交易。”

　　“不是嗎?”

　　“不過，既然你們不主動提出，那只有我來要求代價。”

　　塔克瑪苦笑，哪裡敢拒絕。

　　“是的，您請說。”

　　“放心，不是什麽難以完成的代價，而且，也不是你來支付。”

　　索亞斯將視線轉向翠絲。

　　“是由這位貪婪女士來支付的。”

　　“我?”

　　翠絲也很驚訝，本來以為這和她沒有關系的，畢竟是人魚族的傳說，她只是安靜地聽著，在這種存在的面前，她還是有眼力見的。

　　“是的，由你來支付。”索亞斯再次重複了一遍。

　　翠絲沉默了一會，問:“我需要付出什麽?”

　　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拒絕的資本。

　　“不著急，我還沒有想到。”小醜輕輕跳起，像是和兩人開玩笑一樣，態度極其不認真。

　　但兩人可絲毫不敢有半分懈怠，這位存在是開玩笑又怎麽樣，他們可不敢當做是玩笑。

　　除非他們不想活了！

　　但索亞斯確實是沒有想到，他也不知道要安排翠絲做什麽，還沒有具體的計劃，不過模糊的靈性直覺告訴他，以後總會有用處的。

　　醞釀了長久時間的果實，總會是鮮甜可口的。

　　“立約吧。”索亞斯開口說。

　　夢境小醜似笑非笑地看著翠絲，說:“你知道怎麽做的。”

　　“是的，旅者先生。”

　　翠絲輕呼了一口氣，她本來以為自己隻現在答應就行，至於做不做那就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立下深海之約後，就不得不去完成了。

　　怎麽立約，所有第三靈格的超凡者都會知道，因為一晉升為第三靈格，立刻就會被拉入“島”中，直面靈性深海。

　　雖說只是短短暫留了一會，很快就趕走了佔據身體的原罪化身，回到了身體裡，但那無邊的廣闊和深沉的陰影，給予了翠絲極大的震撼。

　　現在的翠絲，靈可以主動進入“島”，並呼喚深海的回應，以此立下契約。

　　靈性開始燃燒，翠絲這一刻隻感覺自己的某種東西從體內飛出，但又與身體緊緊勾連。

　　似乎隨時，就能進入那個神秘莫測的“島”中。

　　“這是我的靈魂嗎?”

　　天主教會向來信奉靈魂的存在，虔誠的信徒死後會去往主的天國，永享安寧，不再忍受饑餓與困苦。

　　曾經是一名天主信徒的翠絲，自然也深受影響，這不是能輕易改變的。

　　沒有多想，靈性開始呼應。

　　有水聲傳來，虛幻的、空茫的……

　　無邊無際，與翠絲的靈相互交纏，發散又聚合。

　　隻像乳燕歸巢般，這一刻，無比的安心之感與舒暢之感傳過來。

　　有低柔的呢喃聲響起:

　　“快來……”

　　“快來……”

　　“快來……”

　　聲音讓人覺得親切又耳熟，仿佛就是某個非常愛你和你曾經深愛的人在呼喚。

　　能夠晉升為第三靈格，別的品質不說，起碼意志力足夠堅定，很快，翠絲就擺脫了影響。

　　聲音消失時，翠絲心底居然會有一絲不舍。

　　這是不正常的！

　　翠絲立馬就意識到了，並強行驅散了這絲不舍。

　　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一瞬間。

　　接著，翠絲吐出誓詞，聲音空靈，不像是她自己發出來的:

　　“永恆靈性深海見證;”

　　“我，翠絲·迪亞戈在此立誓;”

　　“我將應夢境旅者、實現願望的小醜的需求，為他完成一件事，無論這件事將會是什麽。”

　　在索亞斯的注視下，翠絲再不情願，也隻得提出這麽苛刻的誓詞。

　　這一刻，翠絲的靈性直面了深海，直觀地感受到了那種亙古不變的感覺。

　　空寂、古老……

　　似乎這才是真正的永恆。

　　虛幻的水聲漸漸消退，翠絲脫離了剛才的視角，又回到了身體裡。

　　翠絲知道，這個苛刻的深海之約已經成立並且生效了。

　　“可以了，代價我已經收到了。”小醜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更顯得有些嚇人了，因為完全不像人類能夠扯出的弧度。

　　“下次，我說不定會去人魚的領地拜訪。”索亞斯又對塔克瑪說。

　　沒等他們兩個回話，索亞斯像是沒有了耐心一樣，一揮手，說:“好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白霧席卷而過，人影頓時消失不見。

　　事實上，這也是為了他們兩個好，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索亞斯看得出來，兩人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莫名的囈語。

　　如果再待下去，說不準就直接瘋了，索亞斯的人情也就收不回來了。

　　這裡是夢境世界，真實景象就暴露於白霧下，哪怕只是白霧，都也本質上是不可名狀的物質。

　　失去了夢境小屋的庇護，又是不屬於夢境領域的靈性，待久了，無疑十分危險。

　　突然，索亞斯一敲頭，帶些小驚訝地自言自語說:“我好像忘了設定坐標了。”

　　夢境世界和現實世界的穿梭需要坐標的錨定，不然誰也不知道回去往哪裡。

　　“算了，和我沒關系。”

　　“難道不是嗎。”小醜輕輕哼著歌，心情很輕松。

　　等兩人離開後，索亞斯沒有立馬離開，反而又將視線轉向虛空，似乎在凝視著什麽。

　　意念一動，白霧就開始劇烈地湧動起來，不複之前安靜的模樣，如同饑餓的野狼般朝著索亞斯看向的空處瘋狂匯聚。

　　“嘶啞！”

　　奇怪的叫聲自空處傳來，竟然憑空有液體噴濺出來，似乎是某種怪物的血液。

　　怪物再難隱藏身形，從半空中浮現，掉在地上。

　　竟然是一條魚！

　　是的，除了魚鱗邊緣有些奇怪的黑色長毛以外，這確確實實就是一條魚的模樣，不過巴掌大小。

　　“沒想到，居然會有一隻不知死活的‘低語靈’順著深海的呼應鑽進夢境裡。”

　　剛才翠絲受到的誘惑，其實也正是這隻低語靈作祟，作為靈性深海中處於底層的生物，它們往往會順著深海的呼喚去誘惑智慧生命，以此獵食靈性。

　　但其實誘惑力不強，也只會挑第三靈格乃至以下的超凡者下手，往往會成群結隊，這隻落單了。

　　可能因為太傻了，居然會朝著夢境世界的方向遊。

　　索亞斯輕笑，眼睜睜地看著這條低語靈被白霧蠶食，發出意義不明的叫聲，最後什麽都沒留下，化作夢境的養料。

　　說不準，以後這隻低語靈殘留的痕跡會順著白霧進入某人的夢裡，並造成輕微的影響。

　　現實中，很多奇奇怪怪的夢境也是因為這種原因誕生的。

　　“可惜，只有一隻太少了，要是多一點的話，說不準能夠靠它們釣上一隻‘失語者’。”

　　索亞斯歎一口氣，有些失望。

　　可能是超凡領域的相近，低語靈是“失語者”的最愛的食物。

　　不過，也就是說說而已，要真的跑過來一隻“失語者”，索亞斯能不能打得過還要另說。

　　“該走了……”

　　手一拉，小猴子又變回了實木手杖，褪去小醜妝容的索亞斯轉身離開……

　　……

　　這裡是某處荒涼的平原，植被稀少。

　　現在的風很大，冷冷地往人臉上毫不客氣地招呼，要刮下一層皮來。

　　翠絲和塔克瑪的身影憑空出現，落在了這處平原上。

　　身上還有傷勢，又被囈語折磨了一番，臉色十分蒼白，還沒緩過來，猝不及防地就被這呼嘯的冷風灌了一嘴。

　　“好冷！”翠絲扯扯自己有些單薄的衣裳。

　　卡蘭斯亞才十月，熱氣還尚殘留著，人們的打扮還十分清涼。

　　相比之下，塔克瑪作為人魚，耐寒性要更好一些，第一時間仔細地觀察周圍的景況。

　　平坦而荒涼——這是他的第一感受，甚至，地上還殘留著未化的白雪。

　　“這裡是……北境?”塔克瑪有些不確定地說。

　　容不得他不接受，眼前的一切全都在昭示著真相，他們隻一瞬間，就從偏南方的卡蘭斯亞來到了北境。

　　“真是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