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越來越小,二人在雨中的軒廊下眺望著同一片池湖,卻是各懷心腹事。
“不知龍姑娘日後有何打算。”沉默許久,趙浮問到。
“報仇。”龍靈兒毫無避諱地回答著。
“嗯,應該。”趙浮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以為你會勸我莫要冤冤相報。”龍靈兒卻是愣了一下,她轉過頭看向趙浮。
“你為何會這麽覺得?”趙浮微笑著,看向龍靈兒。
“因為,因為……”龍靈兒猶豫了一會兒說著,“因為,你是沽河王,你是高高在上,可以製法定律,可以看透一切,天降大任的王啊。”
“哈哈哈……”
趙浮卻是笑了起來:“這算什麽道理?沽河王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只是被我搶先了而已。”
“額……”
龍靈兒沉默,許久,她緩緩的說:“王上也覺得我報仇,奪回屬於龍家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嗎?”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趙浮眉頭蹙了一下,娓娓說著:“龍姑娘身為江湖兒女,殺一個為禍武林,滿是殺罪的惡人,有何不可?如果有些東西,本就是自己的,若是能夠奪回來,又有何不可?”
“可是……”
龍靈兒似乎稍有忌憚,聽趙浮說完,忌憚之意倒是少了許多:“武林江湖之中,因仇恨貪欲,殺戮繁多,與朝堂律法背道而馳,甚至多有逾越之處,難道王上大人不會覺得武林人士的存在,會有不妥嗎?”
“江湖多殺戮,卻也不乏正義之士,只要正義還在,江湖便不會陷於混亂……”
趙浮始終面露微笑,毫不猶豫地表達著自己的想法:“朝堂雖修訂律法,為百姓尋得公平。可是這個天下,總是會有很多,律法無法辨別,朝堂無法公證之事。即便九州一統,萬國來朝,也會有鞭長莫及之地,故此武林中的正義之士,便是那黑暗之處的英雄。”
“若是九州一統,王上還會做此之想?”龍靈兒拱手做行禮狀,謹慎的追問。
“當然!”
趙浮斬釘截鐵,右手握拳,兩指伸出指天立誓,振振有詞:“龍姑娘若是不信,我趙浮可對天起誓,若是對龍姑娘所言之詞,有半分虛假,定當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王上,民女知錯……”
龍靈兒未等趙浮說完,慌忙從長凳滑下,跪拜行禮。
舉頭三尺有神明,江湖之人最信奉這個,指天為誓,是對自己最大的詛咒,是對他人最大的尊重。堂堂沽河王對著她指天為誓,她又怎敢平坐相傾。
“龍姑娘,莫要如此。”趙浮趕忙扶起龍靈兒。
“王上若是做此感想,當真是古往今來,前無古人的千古一帝啊!”龍靈兒說著。
“嗨,我也只是借鑒古代先賢的智慧,鬥膽一試而已。”趙浮謙虛地說著。
“我聽唐前輩說,龍姑娘不日便要離開,不知去向何處,是否有緣再相見。”趙浮神情中滿是遺憾與不舍。
“不敢欺瞞王上……”
龍靈兒想了想,沽河王趙浮是個毫不避嫌之人,向他說出此行的目的,似乎也並無不可。而且沽河王身份尊貴,地位崇高,若是能夠得到他的一些幫助,那豈不是如虎添翼,水到渠成?
龍靈兒想罷,便不再隱瞞:“自從家父去世,黑鐵面便渺無音訊,民女正在向各門各派求助,打探仇人的消息。黑鐵面厲害得緊,民女擔心一己之力,
勢單力孤,不能完成此等復仇大事。便想借助龍家在江湖中的地位,調借各派之力,共同完成此事。” “然後呢?”趙浮聽罷問到。
“什麽,什麽然後?”龍靈兒愣了,反問道。
“我想問龍姑娘,大仇得報之後,又有何打算呢?”趙浮解釋到。
“暫時,還未想好。”龍靈兒回答著。
“既然龍姑娘有能力集結各派之力,何不統帥武林,帶領江湖各派行正義,利家國,減少殺戮,共襄盛世?”
“我……我一個弱女子,怎麽做得到?”
龍靈兒雖然謙虛地推辭,心中卻是愜喜。她隻說出她集結各派之力,為了復仇之事。但是她並未說,她本就意欲奪下武林盟主之位,奪回屬於龍家的地位。
夏萬仞曾告訴龍靈兒,武林中各大門派對龍威武多有不服。他們只是因為忌憚龍威武的功夫,所以表面上和氣致祥,背地裡卻是冷嘲熱諷。他們龍家雖名為武林之巔,卻無之實。或許龍威武看清了此事,才堅持不坐武林盟主之位。
可是龍靈兒從小便覺得龍家是江湖之巔,睥睨江湖。突然間龍威山莊毀於一炬,江湖之中無人站出為她討個公道,卻盡是冷嘲熱諷之輩。如此心理落差,龍靈兒又豈能服氣?故而龍靈兒下定了決心,她定要讓龍家,真真正正地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江湖之中莫敢不從!
如今趙浮居然提出想讓龍靈兒統領江湖之意,她又怎能不開心。
“龍姑娘乃是名門之後,在武林之中頗有威望,功夫高強,多才多藝,又是心思縝密,足智多謀,最難得的是孝家愛國,擁有一片赤誠之心,若是能夠統領武林,當真是武林之福,江湖之福,九州之福啊……”趙浮說著。
“王上當真謬讚了,民女承受不起。”龍靈兒故作推辭。
“不瞞龍姑娘,我此行,正是為了集結武林正義之士,商榷統領之人,帶領武林江湖,抹去以往濫殺混亂之汙名,重塑形象,與朝堂共存互助,賞善罰惡,同建太平盛世……”趙浮說著。
“哦,那,民女更是擔不起了……”龍靈兒說著。
“若是龍姑娘都擔不起,那誰又有資格呢?”
趙浮堅定地看著龍靈兒:“龍姑娘莫要推辭了,接下來,我還要去到幾大門派,與龍姑娘之行不謀而合,不如同行可好?”
“民女不敢與王駕同行……”龍靈兒連連行禮推辭。
“龍姑娘……”
趙浮低著身子,長舒了一口氣:“那日,驚馬之危,我與四位將軍皆不能處置,龍姑娘救我於危難之間,才避免一場災禍。唐兄弟身手敏捷,功夫飄逸,三招兩式便可將我的護衛打敗。此行是我需要你們,還請龍姑娘同行!”
“我……”
龍靈兒一時語塞,隻好點了點頭。
龍靈兒心中大喜,若是有趙浮同行,那接下來的路,會順利很多。
龍靈兒對各派功夫略有掌握,又已閱折器簿,略施小計,便可破各大掌門的兵刃甚至功法套路,唐衍也已功法有成,功夫比之以前,高了幾個境界。可是如若遇到類似唐子昭這種,處事圓滑,就是不和你打鬥的老狐狸,則毫無辦法。
如今若是有趙浮同行,只怕是無需動手,便會有許多門派紛紛投誠。因為趙浮背後可是有幾十萬雄兵的實力,哪個不長眼的會因為一時氣盛,選擇與如此龐大軍隊作對!
趙浮並不知龍靈兒的心中所想,他隻道,龍靈兒是為了復仇,是為了奪回本來屬於龍家的東西。他甚至覺得龍靈兒一片赤誠,因為龍靈兒在他面前,毫無避諱地說出這些,敢於說出自己的目的欲望,而不是避之不談。
趙浮也許精通於帶兵打仗,鼓舞士氣。但是他哪裡了解江湖之中的相互爭鬥,武林之士的爾虞我詐。龍靈兒說的想要取回的東西,只是她認為應該屬於龍家的東西,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人爭破了腦袋,比之帝王之位,更為難得……
……
龍靈兒回到廂房休息, 她輕咬嘴唇,卻是難眠。
她是個女人,她察覺得出趙浮對她似是有意。試問天下英雄,哪位會不喜歡美女呢?龍靈兒本不想借著皮肉之相,迷惑他人為己所用,所以她隻好表現得冷漠一些。
這次是趙浮自己靠過來的,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龍靈兒與他同行,龍靈兒如果再是推辭,則會有些無禮。
那便隻好如此,只是龍靈兒似乎陷入了一些困境。
唐衍於她有情,救命之情,重生之恩。她銘記於心,只是她一心想要完成自己偏執的心願,在此之前,她無暇顧及兒女情長。
龍靈兒佩服趙浮的氣魄,身為沽河王,天選之人,卻是那般平易近人。趙浮可以助龍靈兒完成心願,若是同行,必定要與他多有交集。趙浮是個有故事,有深度的人,他的人格魅力太強大了,龍靈兒很難保證自己不會愛上他。
如今,唐衍似乎對趙浮的存在,心存芥蒂。龍靈兒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她害怕因為趙浮,會傷害到唐衍。她更害怕因為此事,唐衍與趙浮會彼此傷害。
龍靈兒感受得到,這兩人對她,皆是有意。
唐衍對她舍命相救,一路陪伴,不離不棄,有情有義,多次表達心意,龍靈兒都是巧妙避開。趙浮對她一見如故,毫無避諱,心照不宣。
可是,她明明對誰,也沒有答應什麽啊!在她完成心願以前,這兩個人她都需要,缺一不可。達成心願之後,會是如何,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