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秋,歷盡艱辛,從湖南郴州,經過廣東的連州,懷集,廣寧,清遠,連續走了20多天,終於踏上了四會的土地。四會的西邊,基本上沒有什麽開發區,只有到東邊,才有很多工廠,但是因為我太憔悴,破衣爛衫,瘦的皮包骨,工廠門衛看看,我就打發我走,根本不給我面試的機會,只能沿著貞山前往蓮塘的公路,要走到肇慶鼎湖,在鼎湖鎮臨時找到一個紅磚廠,老板答應讓我先做一個月,收了我的身份證,說是幫我辦暫住證。但是辛辛苦苦工作一個多月,也沒有幫我辦暫住證,身份證也沒有給我,每天就給五塊錢吃飯,我覺得這麽下去,老板恐怕是不會給工資的,就向他提出結算工資,我要走,老板笑笑,說我只要打個電話,聯防隊就會把你送到收容遣送站去。看到老板這麽說,我隻好退而求其次,說你能不能把身份證還給我?工資我也不要了,老板抽了兩支煙,斜著眼睛看我,從黑色的包裡把我的身份證拿出來,像扔垃圾一樣扔在地上,我小心翼翼的撿起來,退了出去。沿著鼎湖的公路,又往三水方向走,沒有吃,沒有喝,走路總是特別的累,天快黑的時候,看見沿路的飯店門口有很多的礦泉水瓶,找了一個蛇皮袋,瞅著老板不在,偷偷的撿幾個,還沒有裝滿,走出來一個小姑娘,對我說:“你要剪就大大方方的撿,不要這麽烏鼠。”天黑了,不敢睡在鹽街的涼亭裡,因為巡查的聯防隊員的摩托車,閃著警燈,走來走去的,看見心裡就發毛,那個時候,沒有暫住證,就好像一個沒有身份的人。但是辦理暫住證,第一,你要有錢租房子,房東給你做擔保,第二,老板幫你辦,但是遇到好幾個老板,都是嘴巴上答應,一個月兩個月都不會幫你辦,只是壓著身份證不給你而已。夜晚的時候只能拐入公路兩邊離公路很遠的荒山草地,像蝦米一樣蜷縮著身體,睡在露天的草地上。到了天亮,繼續往前走,經過大沙鎮,馬房,三水市區,然後到了蘆苞鎮。當時正值割秋稻,看見農田裡很多收稻谷的農民,試探著詢問,需不需要請人割稻谷?因為我已經學會了比較流利的廣州話,當地人只要聽見你說白話,就不會歧視,於是答應我,讓我做幫工,說一天給50,1998年,50已經是很高報酬了。但是當地人對外地人始終心存戒備,不管給他乾活多賣力,都需要你自己去找地方住,沒辦法,晚上還是要找一些荒山野嶺,三水那邊,很多的河叉,河道兩邊到處都是荒山,山上全是孤墳,但是墳頭做的很好,晚上只能跑到墳地上,跟墳頭打一個招呼,各位先輩,借您風水寶地睡一覺。-今日頭條1998年9月,ZQ市蓮塘鎮,蓮塘鎮是一個風景比較優美的小鎮,廣州至肇慶的鐵路,從這裡經過,鐵路下,一片金黃的油菜花,美的就像一幅畫,油菜花旁邊是幾塊很大的魚塘,種滿了荷花,荷花要到夏天才會開,但是荷葉肥嫩青綠,腿兒細長的白鷺鳥,在荷塘上飛來飛去,山坡上到處都是桔子樹,種植著四會著名的沙糖桔,橘子花開的正豔,蜜蜂啊,飛來飛去,蓮塘鎮農貿市場,人生頂峰,高大的牌坊,手繪著各種中國古代的仁義禮,智孝著名的典故。我背著一個素描畫板,在菜市場門口給人家畫素描,一九九九年的時候沒有城管,只有收衛生費的大姐,和收地攤稅的大姐,只要交三塊錢的地攤稅,兩塊錢的衛生稅,就不會有人驅趕你走。繪畫只要拿起筆來,就會有很多的人圍觀,菜市場的人也樂於我在這裡擺攤,
可以吸引大量的人流。下午的時候,一個騎摩托車搭客的大叔,50多歲年紀,挺著個啤酒肚子,臉上的肥肉很像豬八戒,說請我去他家裡幫他畫一幅畫。我說好,便答應了他,下午收了攤子,坐著他的摩托車,跟她去了她家裡。他在家是一個三層小樓,很大的一個院子,打開門,裝修的極為豪華,他帶我敬上二樓,也是一個很大的客廳。客廳裡,一個20來歲的姑娘正躺在沙發上在睡覺,老頭喊醒她。讓他去倒杯茶。老頭對我說:“你能幫我們兩個畫一張素描肖像,要畫的很逼真,要畫的像黑白照片一樣,錢我多多的給你。”我說可以啊!老頭接著說:“你要把我畫的瘦一點,畫的年輕一點,把她畫的成熟一點,盡量畫得像黑白照片一模一樣,然後我用她,拍成照片,寄給我老婆的河南老家,我想用它辦一張結婚證”。我感到很詫異,問他:“您太太?”老頭指著那位20來歲的女子說:“她就是我太太呀。”那女子氣好了茶,走了過來,倒好兩杯茶,遞給我一杯,問我能不能畫的很像?一口標準的河南口音。我心裡突然感到非常的悲涼,很明顯,這名女子,為了留在廣東,居然嫁給這麽老的人。我從內心裡不願意做這樣的事,便推辭說,我畫不好的,水平實在不夠,老頭掏出300塊錢,說夠了沒有?你在外面畫一幅畫就三十塊錢,我給你300,用點心,用點心。但是我心裡不願意這麽做,勉勉強強的給他畫了,但是我自己知道根本就不像,老頭看了看,說還行吧。然後送我出門,心裡面長長的一聲歎息,離開了老頭的村子,在路口攔了一輛摩的,十塊錢坐到了蓮塘鎮,公路綠化帶裡開著紅色的花,綠油油的稻田,就像一張巨大的地毯。我的心卻很難受 1998年冬,我離開了三水,來到了四會馬房,在一個建築工地找了一個臨時工,時間過得非常的快,一轉眼又快過年了。到了,應該結算工資的時間,工人們也都應該回家過年,但是工頭總是推脫不發,而且來工地的時間越來越少,三五天才來一趟,終於有一天被工人們堵在工地的門口。但是工頭就說老板沒有付給他款,發不了,我們一起20多個工人,其中有兩個四川的,一個人拿著一把鐵鍬,一個人拿著一把鐵鎬,就要跟工頭打架,旁邊的很多人死死抱住,讓他們不要衝動,不要衝動,但是拿鐵鎬的四川小夥,掙脫開大家,照著工頭的汽車輪胎一鐵鎬打下去,輪胎頓時爆了胎,汽車輪胎上的蓋板也被砸花了。工頭火冒三丈,一把緊緊抓住那個四川小夥,一隻手掏出大哥大打電話,很快就來了五六個人,拉著那個四川小夥,就是一頓暴打,四川小夥的老婆,從宿舍裡趕來,抱著不到一歲的孩子,跪在地上求工頭,大家也趕緊勸,但是勸不住,於是我們趕緊到街頭的公共電話亭去報警。幾分鍾以後,警察就來了,工頭,四川小夥,打人的幾個人都被帶去派出所。大家在外面打聽消息,說是四川小夥損壞了別人的汽車,需要照價賠償,涉嫌尋釁滋事,要拘留。四川小夥子老婆,抱著孩子,蹲在地上哭,大家好勸歹勸,才把她勸回來。我們一起打工的20多個人,又去項目部找老板,求老板幫忙,老板答應去看看,第二天老板來說,錢都給工頭了,他不給你們,我也沒辦法又過了兩天,老板說工頭跑掉了,找不到,這個事情很難辦,目前我只能私人墊付一點給你們做生活費,打人的小夥子需要賠償,等他拘留出來以後再說。汽車車損包括輪胎,輪轂,汽車蓋板,需要4000多塊,我們一起打工的20多個人,大家商量是不是每人拿出200來塊錢湊一湊?但是很多人不願意,認為和自己無親無故,憑什麽?有的時候很多事情真的很無奈,很無奈,於是我就同大家說:“如果四川小夥子不是為大家出頭,他怎麽可能砸別人的汽車?”但是在一起打工的人還是沒人願意出錢。四川小夥子的老婆抱著不到一歲的孩子,蹲在派出所門口,不斷的哭,民警出來安撫她,說應該去找勞動仲裁,這個事情派出所暫時管不了。工地煮飯的大嬸,去派出所門口勸,好容易才把四川小夥子的老婆勸了回來。當天晚上,四川小夥子的老婆出去了,孩子放在工棚裡哇哇的哭,做飯的大嬸沒辦法,隻好用米飯熬成很稀很稀的粥,慢慢的喂他。很晚很晚,四川小夥的老婆才從外面回來,哭的梨花帶雨
1998年冬,在四會馬房,因為工頭惡意拖欠工人工資,四川小夥盛怒之下,用鐵鎬砸壞了工頭汽車的輪胎,輪轂和氣車輪胎蓋板,被拘留了,已經五六天了,工頭也不再露面,大火沒辦法,又去項目部找老板,老板給大家解釋,工頭大哥大一直不開機,BB機都扣了很多次了,就是不複機,已經請派出所民警幫忙調查了,但是任何事都有個調查程序,沒有那麽快。大夥一起問老板,既然工頭已經跑了,為什麽還要賠車損?老板耐心的解釋,因為那輛車屬於公司的,並不是工頭的私人財產,他只有使用權,現在你們砸爛的是公司財產,這個道理你們要懂,另外,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人和公司簽訂過勞務合同,勞動仲裁很難進行,派出所也很難進行案件程序,你們大家都要明白一個道理,任何事情都要有證據,你們沒有和公司簽訂過勞動合同?,只是和工頭口頭約定,每個人幹了多少天?,多少工時?公司裡面連一個文字的記錄都沒有。我很同情大家的遭遇,而且我私人已經掏了一萬,給你們這20多個人安排夥食,已經仁至義盡,現在只能等工頭回來,派出所方面,會協助調查的,大家再等等。我們大家一夥沒辦法又回到工棚,做飯的大嬸卻沒有做飯,大家問做飯大嬸哪裡去了?工地看材料的老頭,說是和那個四川小夥子的老婆抱著孩子去派出所了,大家又急忙去派出所,後來聽說,工地做飯的大嬸,哭著對派出所民警說:“你們知道嗎?人家小媳婦為了讓老公出來,昨天晚上去酒店坐台去了,人家可是良家婦女呀,都把人逼到什麽地方了?難道想把人逼死嗎?工頭拖欠工資,我們工人去討薪,工頭好像沒有罪惡,反而是我們這幫打工的人有罪,這天下還有說理的地方嗎?”派出所民警非常的震驚,安撫了做飯的大嬸,女民警,不斷的勸慰四川小夥子的媳婦,好幾個民警自願掏出錢,硬塞在四川小夥子老婆的衣服裡,通知其他民警,立刻查封了四川小夥子老婆去坐台的那個酒店,四川小夥子拘留了已經第七天,當天晚上四川小夥子被放了回來。那天晚上下了雨,四川小夥子一個人坐在工地的院子,44度的白酒,像喝礦泉水一樣,一口氣喝了兩瓶,抱著電線杆子哇哇的哭,沒有人敢勸他。做飯的大嬸子,死死的抱住四川小夥子的老婆,怕她想不開,一歲大的嬰兒,坐在四川人獨有的小兒背簍裡,因為饑餓哇哇的哭。世界上的事情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無奈,貧窮不是罪惡,沒有人願意一輩子貧窮,但是處於社會最底層的人,想改變貧窮太難了。但是我們要樹立信心,一定要堅強的活著,我 1999年冬,四會馬房,四川小夥子衝動討薪,砸壞了別人的汽車,當地派出所了解了所有的詳情以後,非常同情他,本來原定拘留15天,經過會議討論,改為七天,派出所女民警,還拿來了很多大米油,蔬菜,四五罐奶粉,對四川小夥子進行心理疏導,並且安排四川小夥子去當地的一個服裝廠去做包裝裝卸工,四川小夥子的老婆,因為孩子太小,還沒有過哺乳期,暫時安排他去當地一家飯店裡洗菜,每天六個小時。生活也許是充滿艱難荊,但是人和人之間是充滿了溫情的。很快又快過年了,項目部的老板,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給四川小夥子,請他吃飯,四川小夥子堅持不肯去,老板便說叫他幫忙抬東西,去到四會市市區,一個很大的花街,買了兩大盆桔子樹,廣東的風俗,臘月裡總要買兩盆桔子樹放在門口,寓意吉祥。然後老板又開車前,四川小夥子和他妻子,去飯店裡吃飯,鼓勵他們好好乾。以後有任何事情不要再衝動,每個人都有可能犯錯,改了就好。 1999年到了,廣東的春天總是來的特別的早,陽歷二月,滿路邊的青草已經柔軟的就像少女的肌膚,每天黎明時間,太陽在一片霧氣中慢慢升起,就像蒙著紅色面紗的少女,霞光萬道,一時之間,紅色的廠房,紅色的樹,紅色的河水,河水的浪,閃動著耀眼的金色光芒。馬路邊到處都是賣早點的,基本上都是外省人,高架橋下,各種全國各地的風味早點,都可以看到,雖然不時有蒼蠅飛舞,但是只有便宜,打工的人,能吃飽飯,就是最開心的。 1999年的時候沒有城管,馬路兩邊到處都是擺滿了各種小吃,雖然有的時候馬路邊到處堆滿了垃圾,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春節的時候,廣東人流行發利是,一些年紀大的長輩,看見年輕人,只要你說一聲恭喜發財,他就會給你一個紅包,雖然最大的只有五塊錢,但是心裡面那種甜滋滋的喜悅,確實發自內心的。過了初一就是初二,很快又到了初八,工地又開始進入新的一批打工者,這一次,項目部不敢再隨便的包給包工頭,而是由項目部經理親自負責,跟每一位打工者都簽訂了勞務合同,新的一年,畢竟需要一個新的開始,我們的社會總是會充滿希望,充滿陽光的,陰霾總會過去,霞光會鋪照大地生活就像是社會特有的沙糖桔,金黃的表皮,甜嫩的果汁,雖然它在生長的時候飽經風雨,但是在他成熟的時候,生活,就會甜潤的喉嚨,為什麽我們不去向往一個更加美好的明天呢?祝福天下所有的外來打工者,明天更加幸福,我們的青春留在了外鄉夢卻在家鄉。
1998年,冬,在廣東的四會終於攢了幾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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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四會的公路,走路去廣州BJ路,實在舎不得坐車,因為在廣東賺錢真的太不容易,餓急了,就撿一些路上的垃圾吃,到了BJ路的新華書店,買了一些素描,用的炭筆,一塊素描板,和一大摞子素描紙,然後在廣州市裡面到處找,找一些公園,樹下,給路人隨便畫一些素描。
但是總是被驅趕,馬路邊擦皮鞋的婦女對我說,你應該去找那些地下通道,天河區有一個購書中心,那裡有好幾條地下通道,非常的繁華,裡面有好多給別人設計簽名的,賣唱的,賣各種女性裝飾品的,地下通道裡面沒有人驅趕。
聽了她的建議,背著素描畫板,找到了天河體育中心,那裡果然有好幾條地下通道,裡面燈光透亮,有點像火車站的地下通道,長了一塊地,隨手找了一個偉人肖像,在那畫了起來,想把偉人肖像畫的盡量像一點,做一個廣告。
畫了兩三個小時,走過來幾個人,一把搶過我的畫板扔在地上,素描紙四個粉碎,大聲對我說:“死撈仔,邊個俾你系度畫野嘎?”
急忙撿起被他扔掉的畫板, 給那幾個人鞠了一個躬,說:“對不起,馬上走。”看熱鬧的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士,攔住我,對於那些人說;“不要欺負文化人,你她做咩野,度嚇嚇霸霸,人溫食好艱難既”。
然後她勸我就在那裡,幾個人跟她吵了一會,轉身便走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吧!,走過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坐在我對面,讓我給她畫肖像,我認認真真的給她畫了兩三個小時,身後圍觀的一幫人,都說嗯畫的不錯,挺像的。
但是後來有一個男的走了過來,一把搶過我的素描紙,看了一眼,隨手就撕了,狠狠的打了我兩耳光,說:“畫的什麽鬼?,把我老爸畫這麽醜。”
心裡感到特委屈,在BJ路買了一些素描材料,被她用腳踩的粉碎,緊緊抱住我的畫板,才沒有被他奪去,圍觀的人有勸的有說的,也有的不吭聲。
我收拾好行李,默默的轉身,離開這個地下通道,天色已近黃昏,廣州市的夜晚街燈璀璨,繁華異常,人們都說香港是東方魔都,但是廣州的天河區,夜晚繁華之盛,應該也跟香港差不多吧!從口袋裡摸出十塊錢,看到前面有一個小食攤,想買兩個麵包吃,問了一下價格,兩塊五一個,舍不得,咽了咽口水,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忽然身後有人叫我,一開始以為不是在叫我,但是連續叫了很多聲,轉過頭來,看到正是下午跟一幫人吵架的那位女士,她攔住我說:“我喊你那麽多聲,你為什麽不理人?下午生意怎麽樣?”
我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麽。我系阿芬,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