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爽朗,風雲淡淡。
穆白青每日仍是上山砍柴,不過他每日不再售賣,而是積攢起來為即將到來的冬天作準備。
此外他還置辦了冬衣和棉被,又見張小琪冬衣十分單薄,便想著去縣裡買些布料棉麻,回來再讓她娘趕製一套厚衣出來。
桂溪縣街上人來人往,穆白青買好貨物,又提了兩壺酒和一條羊腿,便往回走。
卻見一群不知哪裡來的潑皮,圍住一個看似客商的人。
起因竟是說這客商的貨不是從成都運回來的,是假貨,打算訛錢。
客商便拿出字據來,證明是真品,潑皮自知理虧,便糾集起來,打算教訓客商一頓。
穆白青本不想管,不過他卻見到一個熟人昂首挺胸走上前去。
不是那自稱大俠的楊原進是誰?
那為首的潑皮罵道:“哪來的野種?這跟你有關系嗎?滾一邊去!”
楊原進倒頗有一代大俠的氣派,說道:“我楊原進,楊大俠是也!今天看不慣你們欺負人,就要為這人出頭。。。”
話沒說完,臉上先著了一耳光,那潑皮罵道:“你出什麽頭你出頭,惹毛了你阿爺我,每天去你家潑屎潑尿!”
楊原進欲待爭辯,那群潑皮早已將他圍住,好像把那客商忘記了,隻揪住楊原進便打。
這楊原進每日裡總是自稱大俠,沒想到手上是一點功夫也無,也沒掙扎幾下,就被打躺在地上。
看到這裡穆白青看不下去了,那楊原進畢竟是個熟人,自己不出手也不好。
於是走到為首那個潑皮後面,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摘了他的襆頭,拽住他的發髻往後一扯,直撞到自己膝蓋上。這人馬上便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動了。
其他眾潑皮一看,立刻舍了楊原進便要打穆白青。
不過穆白青在安西軍中也不是吃白飯的,他當先扯住一人腰帶,拉至身前,那些潑皮的拳腳便全招呼到那人身上。
接著一巴掌扇倒一個,一腳踹飛一個,閃過兩人的拳頭,扯住身前這人的後領,將他揪了一個倒栽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剩下的幾個人則被他一拳一個,打倒在地,看得圍觀人群一陣叫好。
這時那為首的睜眼醒轉,剛要起身,被穆白青一腳踩在臉上,踩了回去。
穆白青心知今日不徹底製服他們,恐怕後面還要生事。
於是先將他臂膀卸脫臼,才對他說道:“你知道什麽叫倒騎驢嗎?”
那人吃疼,連連高叫“不知道”。
穆白青說道:“就是卸你四肢脫臼,然後像折紙似的,把你的頭穿過兩腿中間,墊到屁股上,再把你胳膊穿花似得繞鎖在後面,你便只能在地上用腳點著走,所以叫做倒騎驢。
“等你吃自己的臭屁吃夠了,時間也長了,到時候即便接回去,也變得不伶俐了。你想不想體驗一下?”
那潑皮連連求饒:“不至於不至於,好漢!大俠!咱倆也沒那麽大仇,我腰不好,折不過去,何必呢你說是嗎?”
“怎麽不至於,今天我打了你,你明天不得報復我?乾脆我今天先把你變成倒騎驢,然後。。。”
說著穆白青低下身,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那潑皮連忙說道:“我曉得的,我曉得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饒了我吧!”
見狀,穆白青這才放開那人,並對其他人說:“抬走,找人給他接上,仔細落下毛病。
” 眾潑皮如蒙大赦,急忙抬著那人走了。
那客商這時急忙上前來感謝穆白青:“多謝這位郎君出手相助,也謝謝這位,呃,楊大俠。我叫孟大福,你們叫我孟大郎就行。”
接著又拉住穆白青的手說道:“敢問這位郎君姓名啊?今日我們結個朋友,以後但凡有事,孟大一定幫忙。”
穆白青卻說道:“穆白青。其實我沒什麽可謝的,不過是舉手之勞。”
然後他一指楊原進:“倒是這位楊...大俠,他才是見義勇為的那個,明知自己打不過還出手幫你,你最該謝的是他才對。”
孟大福拿出一個小包塞給楊原進道:“三郎說得對,楊大俠今日也辛苦了。”
楊原進這時挺胸道:“俠義本分,應該的!但是你的東西我不要!”
不過孟大郎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給,還是接著跟穆白青套近乎,又問了穆白青家住哪裡,做何營生之類的。
並說道:“孟某是本縣人氏,往來成都和左近州府做些販貨生意,生意倒是不大,家裡也有幾艘貨船。
若是三郎有什麽親人朋友在成都,想要捎去書信、物品什麽的,倒是可以由我代送,反正也就是順路的事。”
聽到這,穆白青才想起自己安頓下來,應該給小光去一封書信才對,今天這架倒還真沒白打。
於是便說道:“穆三正巧有親人在成都,偶爾有些書信往來,便煩你代為捎送,價錢好說。”
孟大福急忙道:“不不不...談價錢太見外了,孟某是真心想交三郎...還有楊大俠這兩個朋友,舉手之勞,怎麽好要錢的?”
“以後但凡有書信要送,全都交給我,保證不出差錯!而且不比那些驛站送得慢。”
穆白青又與孟大福交談了片刻,約下有時間再喝酒。
然後才與被一直晾在一邊的楊原進往東桂裡走。楊原進倒也不以為意。
這時楊原進走過來,問道:“你剛才在那潑皮耳邊說了什麽?”
穆白青反問道:“你不是說你做過大俠嗎?那你以前都怎麽對付這些潑皮無賴的?”
楊原進想了想,說道:“無非就是斬手斬腳,割鼻割耳,剜眼切唇,敲牙割舌。”
“哈,那你們大俠還真是有辦法!”穆白青嘲諷道。
不過心裡想著,看來他還真的做過大俠?那為什麽現在像是一點武功也無呢?
“那你有辦法?你剛才說的什麽?他真的服帖了?不再找我們麻煩?”楊原進還在追問。
穆白青也沒有要藏私的意思,便問道:“你知道唐人百姓,最怕的兩樣東西是什麽嗎?”
“是什麽?”楊原進不解。
“當然是重稅與苦役。”
楊原進點頭:“除了真的爆發戰亂,這兩樣確實是普通人最害怕的。”
穆白青接著說道:“像他們這些潑皮無賴,讓衙役拿他們去坐牢也沒用,出來之後照樣橫行鄉裡,起不到震懾的作用。
“所以我只是對他說,我認識縣裡的主簿,你這種無賴,隨便捏點罪名,不愁找不到人站出來指證。
“到時候只要打一聲招呼,就可以將你抓去服苦役。
“然後我又威脅他手腳長不好,這種情況下,讓他去做苦役,等於光明正大送他去死,他怎麽會不害怕呢?”
楊原進恍然大悟,不過他倒是又補充了一句:“這不還是得縣裡有人嗎?”
“不然呢?縣裡沒人,又不能動手致人傷殘,那我才不出這個頭呢!我看你以後也少管這閑事吧。”
楊原進搖頭道:“俠義精神不是這樣的,不論如何,看到不義之事,就該出手,哪怕自己會送命。”
穆白青這次附和道:“啊對對對!你以後就繼續吧!”
“像你這樣行事之前不先掂量自己能力,一味追求俠義精神的人還是太多了,看來我還真用不著怕你們死絕了。”
“而且,你要是死掉還沒什麽,要是殘了,嘖嘖,拖著殘廢之身,你看小琪以後還理不理你。”
聽到小琪,楊原進好像忽然開竅,一拍額頭,道:“那可不好,看來我以後不能魯莽行事,還是量力而為吧。”
穆三無語。
附:
與薛小光書
小光吾姊芳鑒:近已尋得落腳之處,已有數月。
日常安好,仆失意之情稍減耳。
特書此信告予汝知,但諒仆不能相告身之所在。汝當謹記前約,切勿知會阿姊。
不知阿姊與汝近況何如?與元微之近況何如?
仆不在時,阿姊勞汝關心,雖天隔相遠,然心實戚戚,不敢相忘。
阿姊夜間有手腳發涼之症,當是食少事煩,以致氣血不調,不知近年可有好轉?
來人名孟大福者,可托書信,仆於家中俟姊之尺書,雖不及翹首而盼,亦如時旱而逢霈澤不遠矣。
乍暖還寒,望早晚看顧己與阿姊之體。常備火爐,謹防傷寒。
恕仆不能近伴之罪。萬乞珍重。
九月二十三日,穆三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