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瓦爾做了一個極其漫長又詭異的夢。
他夢見有人將他人生中無數的重要的時刻,如同畫卷般在跟前徐徐展開。
那人同奧瓦爾一起見證他的過往,直到畫面定格在一幢熟悉的房子前。
那是奧瓦爾曾經的家!
奧瓦爾顫顫巍巍地走進畫面,推開了那扇塵封三十六年的心門。
他再次見到了過世妻子菲林和女兒葉蓮娜。他原本認為心早已麻木,直到聽見“老公,你回來了”和“爸爸回來了”時,奧瓦爾再也無法抑製住內心的思念。
眼淚奪眶而出,肩膀上下起伏,他站在原地哭得像一個孩子。
菲林向他招手,奧瓦爾踉踉蹌蹌地投入妻子的懷抱,嘴裡一直在道歉:“對不起,如果當初不是我,也許你們都會活得好好的,對不起啊!對不起……”
三十六年前,年輕氣盛的奧瓦爾看不慣貴族欺負平民,出手守護了一位少女的清白。一個月後,奧瓦爾打獵歸來,看見房子被燒得只剩下框架。奧瓦爾衝進廢墟,最後只找到了緊緊相擁、一大一小的兩具焦骨。
魔劍尤利西斯靜靜地躺在焦炭裡,等待一場復仇。奧瓦爾於炭火中拾起魔劍,當晚屠戮了貴族家的所有男丁。
一位白銀級和三位黃銅級的騎士。
經此一戰,了解事情原委的南方冒險者工會授予奧瓦爾黃金級冒險者的徽章,希望他能加入,為神明效力。
在為妻女立墳後,奧瓦爾卻毅然決然選擇離開故土,四處流浪,最後落腳於偏遠的黑塞鎮。
“對不起……”
菲林身上有淡淡的花草香味,奧瓦爾太懷念這個味道了。
調皮可愛的女兒葉蓮娜撲倒父親的懷裡,用腦袋去蹭奧瓦爾的腰,試圖驅趕父親的悲傷。
菲林溫柔地撫摸著奧瓦爾的頭,說:“別道歉了,我們從來沒有怪過你。是吧,娜娜?”
“嗯!爸爸永遠都是對的!”
如是幻夢,奧瓦爾願意永遠沉淪。
“祈禱吧,念出吾名……”
冥冥中,奧瓦爾仿佛受到指引,他跪在地上虔誠地祈禱:
“虛空吞噬與幻影之神羅格,懇請您賜予此間永恆……”
一陣揪心的疼痛過後,奧瓦爾站起身來。他不再流淚,不再悲傷,已然失去了三十六年的記憶。現在的奧瓦爾二十歲,是一位獵人,有一位漂亮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生活。
生活宛若流水,一天天地過去。
女兒長大成人,嫁給了心上人。
妻子的眼角慢慢地爬上了皺紋。
不服老的奧瓦爾想和妻子再生一個,每個夜晚都在努力嘗試,卻始終難有結果。妻子菲林柔軟的手撫摸著丈夫的胸膛,安慰道這樣的日子也算不錯。
於是奧瓦爾釋懷了。
次年春天,結婚兩年的女兒葉蓮娜誕下了一個男嬰。
不知為何,看著孫子稚嫩的臉龐,奧瓦爾為其取名“柯林”。
柯林一天天長大,越發地調皮搗蛋。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讓奧瓦爾講述冒險者的故事,哪怕講到最後,奧瓦爾已經昏昏欲睡。
奧瓦爾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身體的衰老讓他多數時間都含糊的夢裡。
直到一天,奧瓦爾就快要抵達生命的盡頭。彌留之際,菲林握著他的手,葉蓮娜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一向頑皮搗蛋,大大咧咧的柯林,附在奧瓦爾耳旁輕聲說道:“爺爺,
再給我講一個故事吧……” “從前,有一位魔人……”
故事斷斷續續地講完,奧瓦爾不再遺憾,他閉上眼睛,在愛意的擁簇下,安詳地去世了。
不知過去多久,奧瓦爾再次睜開雙眼,周圍是純白與虛無,世界的盡頭屹立著一道狹長的影子。
奧瓦爾向前走去。
起初他佝僂著身子,走得異常緩慢,那是靈魂衰老的緣故。
可隨著記憶的回歸,蒼老的靈魂開始複蘇。
奧瓦爾的腰杆慢慢挺直,腳步越來越輕快。
虛假與真實的記憶宛若兩條小溪,於奧瓦爾人生的轉折點交融,匯成了一條。
河流的盡頭,屹立著那道偉岸的身影。
心懷感激的奧瓦爾單膝跪地,垂下頭顱,靜靜地等待著。
神說:“奧瓦爾,你該醒了。”
於是奧瓦爾醒來。
……
“喲,奧瓦爾,你可算醒了。”
奧瓦爾才睜眼,就看見柯林側臥,左手支撐著腦袋,右手放在被子上,一臉壞笑地看著他。
“還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麽嗎?”柯林問。
“昨夜?”
奧瓦爾嘗試回憶。
結果三個時間節點的信息同時浮現,重疊。費了好久,奧瓦爾才理清紛亂的思緒,激動地對柯林說道:“原來一切都是偉大神明的恩惠!”
柯林從床上起身,走到窗戶旁,拉開窗簾。
天剛破曉,陽光柔和地灑進屋內,照出了被陰影遮掩住身形的莉迪亞以及凱亞。
莉迪亞一直坐在沙發上, 平靜地審視著兩位新加入的夥伴。
奧瓦爾還在不斷地回憶,訴說夢裡看到的一切:“柯林,我見到妻子和女兒。還有,我的女兒生下了一個男孩,那個男孩就是你啊!柯林!”
聽到這,柯林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奧瓦爾,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我在夢中度過了真實而又幸福的一生!感謝神明,讓我彌補了遺憾!柯林,也感謝你,在生命的最後時光依舊讓我講故事!”
柯林歎氣,覺得奧瓦爾還需要一點時間,於是他主動和莉迪亞打起招呼:
“早上好呀,莉迪亞女士。以及你身邊的這位……”
“凱亞,他是我的弟弟。”
莉迪亞的語氣不再冷冰冰。
“早上好呀,凱亞。”
凱亞躲進沙發後面,他似乎還不太習慣柯林的存在。
“正式向二位介紹一下,這位還沒完全清醒的老頭,叫做奧瓦爾。曾是一位傑出的魔劍士,現在是黑塞鎮的一位鐵匠。而我呢,則是帝國之眼,調查員協會成員,柯林。”
“我們如今共同侍奉一位神明,希望今後能愉快地相處。”
莉迪亞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而他們口中的神明羅格,此時正在內在世界中休憩。
無論是【魂觸】的使用,還是給予新信徒黑魂,都不是輕松的事情。
此次投入遠超預期,羅格希望能夠有所回報。
他已經向全部信徒各自交付了任務。
種子埋入土壤,接下來只需靜待花開結果。